威宝看着好玩,也洗了手过来学着折。婉容看她折的跟大家的都不一样,叠也不好叠,但看徐明薇都没说什么,一低头,只装作没看见,随便她胡闹了。
却说傅恒受了徐明薇的嘱咐,一早便先到了秦家,定下中午宏庆楼之约。又亲身去了杨家木家,杨家的门房说三少爷刚刚出了门,傅恒想着也是不巧,没递了帖子才错过了;到了木家才发现原来杨天元也在,两人一大早地赶了马,本打算去城南赏了荷花的,傅恒一到,也教他们散了打算,只好推作明天。
傅恒说道,“你们两个也是,昨天还一起闹过午饭,今日要去看荷也不叫了我,是何道理?”
杨天元有些尴尬,教傅恒看出些不好来,便问了老实些的木启舫,“怎么,你们还约了别人?”
木启舫冷不丁地被他盯住,面皮都涨红了,还是杨天元看不过眼,叹气道,“你也别怪了他,昨天傍晚散了,正巧遇上应家的马车。他们两个的交情你也是知道的,平时大家都顾忌着你,有他便避了你,有你便避了他,也成了默契了。我与他又是姻亲,素日也是玩得好的……”
傅恒心里冷哼,哪里是他避了应子肖,分明是应子肖做贼心虚,不敢见了他。说起来也是要怪他的,要是不肯娶了他妹妹,早些说清楚了,他们家也不至于要死皮赖脸地扒着郡公府,真当他们是什么人了!?
木启舫见他脸色不好,越发着急,结巴道,“燕……燕……真,你你你找找我们什什么事?”
傅恒这会儿已经消了喜怒,只笑道,“我来找你们,是有个青年才俊想引见了叫你们认识一回。既然你们那头有约了,也不勉强,回头再找了你们说话。”
木启舫和杨天元都当他生气了,一时面面相觑,商量了又追了上来,说道,“不如这样,你那饭局定在什么时候,我们两个去了城南,交代一声便回,总是赶得及的。能教你另眼相看了的,我们也想认识认识。”
傅恒笑道,“这样吧,人呢,是午正时候在宏庆楼等了你们。你们要是赶得及就来,赶不及就约下次,也不是什么为难事,他家娘子在家正嫌了他在家碍眼,天天赶了出门,无处营生,闲的慌。”
杨天元听了大笑,念道,“要是我家的也如此贤惠就好了,前些天回家晚了叫她说了好一通,听着耳朵都要生茧。”
木启舫也嘿嘿笑着,一副憨厚模样。
傅恒打马转了个身,说道,“那行,就这么说定了。远山兄也是要来的,到时候还有个好消息要同你们说了。”
说罢,便辞了杨木二人,又慢悠悠地打马往秦家去。路过老字号的杏花楼,他想起徐明薇爱吃的杏花糕似乎就是这家的,心里一动,明知一会儿还要上别人家去的,拿了东西又不送人显得不好,还是神差鬼使地叫店家称了两斤糕点来。等真拿到手上了,才苦恼起连个送东西回去的小厮都没有,离家又有些远,这样拿了回去也要叫人笑话,一大早跑来跑去地只为媳妇买个杏花糕。
想来想去,也只好拿在手上去了秦家。秦简瑞见着了也是奇怪,平日里来看他都是不拿自己当外人的,从来都是空手上门,今个人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出门一趟还记得带东西回来了?秦简瑞伸手便去接,傅恒下意识地往回一缩,两人这么一对上眼儿,秦简瑞就明白了,笑道,“这是给谁带的,我就说你这人,就没有假客气的时候。”
傅恒轻咳一声,“家里人爱吃,路过就顺手买了。”
秦简瑞无端端地眼前闪过一张红盖头下明艳动人的笑脸来,心里微微发紧。人道恨不相逢未嫁时,他便是相逢未嫁时,又有何用?
心里惦记着糕点,傅恒对秦简瑞此刻的心情全然不知。秦家拢共也没几个下人,他也是使唤得熟了,四下一张望,见着在门前打扫的老李便伸手招了过来,笑嘻嘻地求道,“今个儿出来得急,连着个跑腿的都往了叫上。老李叔您受累,就替侄儿跑了这趟如何?”
老李摇头笑着接过,“罢罢罢,就替你跑了这趟。也难怪你出门都惦记,上回老奴替你回家取换洗衣物,真真是又和气又妥帖的一个人,谁娶了是谁的福气哩。”
傅恒脸上微红,说道,“您莫把她给夸坏了。这东西不急,路上可慢些走。”
老李呵呵笑着,提了东西慢悠悠地往傅家方向而去。秦简瑞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引了傅恒往书房走,说道,“晚间偶得了一首词,等了你来把把眼。”
傅恒眉峰微挑,做了相请的手势,“愿观其详。”
待到书房,镇纸正压着堪堪半阙词。傅恒凑近看了,忍不住读出了声,“
去年秋,今年秋。湖上人家乐复忧。西湖依旧流。”
却看词曲,赫然一首《长相思》。傅恒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秦简瑞,眉自忧愁,眼自横,分明心有所寄的模样。忽地又想起他几次见着徐明薇时的异样,心里便有些不自在。若是平常也就罢了,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发乎情止乎礼。
可两家即将结为姻亲,秦简瑞以后就是他的妹夫,他这样心里有别人,又怎么能做到对傅宁慧好?前头傅恒虽然对着她发了狠话,但这么多年的手足之情,又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傅恒一时犹豫不决,他拉拢的这门亲事,究竟是对,还是错?
秦简瑞见他半天没动静,也不以为意,说道,“你也觉着好,是不?我这还只是得了上阕,听见个采莲蓬的唱的,心里觉着有趣,暗自记了。却没落着下阕,思来想去的,试着填了几阙,都觉着小意了,这后半阙就一直空着,不如你来试试?”
傅恒一听原来是别人作的,顿时解了心中疙瘩,笑道,“这又有何难,但看小爷填了!”
秦简瑞定神看他。傅恒今日穿的一身绛红长袍,腰间系着一条墨绿丝涤,底下打着金色的络子,越发显得丰神俊朗,意气风发。但看他提了笔,连沉思都无,潇潇洒洒地便是半阙词一挥而就,随手就将毛笔扔回了桌上。
“吴循州,贾循州。十五年前一转头。人生放下休。”(宋词,无名氏作)
“好一个吴循州,贾循州。十五年前一转头。人生放下休!”上阙说的小意情怀,词是委婉好词,傅恒却用了天顺帝还是龙潜时,吴贾两位士大夫因贪赃枉法而被贬循州的典故,应了词牌不说,又针砭了时弊,顿时将词意跳脱出了,读来又有“人生看得几回清明”的蹉叹。
秦简瑞心中叹服。傅恒不论是文才样貌,家世财力,无一不在他之上。她与他,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命中相属。宛若参禅一般,秦简瑞在瞬间解了心结,忘却求不得之苦。
秦简瑞心境不复当初,豁然开朗,与傅恒谈吐起来,越发见潇洒肆意。傅恒心中虽奇,也只当他是得了下阕之故。话不过三巡,老李却从傅家送了东西折返,手上一如去的时候,仍是满的。
秦简瑞奇怪道,“这是没寻着人,才又提溜回来了?”
傅恒却是笑着上前接了,开了食盒一看,冻冻的两碟子凉糕,看着便颜色喜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老李这边还在同主家解释,慢声道,“老奴去的时候,赶巧了,奶奶屋里的能人做了这个,吃饱了才放了老奴家来。这不是怕主家怪罪,才特意讨了新鲜东西,回来也好跟两位爷交差。”
秦简瑞这才发觉他拎回来的是个食盒,见傅恒正拿了一块尝味道,半透明的豆绿糕点,倒也稀奇,便问,“这个又叫什么?”
老李笑道,“听奶奶屋里的丫头说,是拿绿豆粉和荸荠浆子混在一块儿做的,这个天气吃了,正好解暑。”
秦简瑞心想,这大热天的还能备着荸荠用,也是大富之家才有的消遣了。一时受了傅恒招呼,也就着茶水吃了,不甜不腻,甚是清口,便是他这样不爱吃点心的,也落了小半碟子下肚。
老李在一旁看着,忽而觉着心酸。若是秦家老祖宗还在世,这家业不至于零落成如今这副田地。
这一会儿凉糕一会儿茶的,日头转得也快,傅恒看看日晷,估摸着时候也差不多了,便拉了秦简瑞一块儿往宏庆楼去。外边日头大,骑马坐车都是难受,两人这么一合计,索性捡了阴凉小道慢步走了。不过一刻钟时候,就到了宏庆楼下。
走堂的小二问清了来意,连忙满脸堆笑这引了二人上了楼上雅座,门牌上挂了个“听荷”。推门进去,迎面便是大开的四叶窗户,正对了背后的粼粼湖水,接着漫天莲叶。有风吹过,便是一阵莲叶碰莲蓬的沙沙声,果真是一处听荷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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