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薇面无表情地抬头,对着王氏挤出一个浅淡的笑脸,略一福身,轻声道,“娘教训得是,儿媳本就是错了。”
王氏教她这枚软钉子堵得,一口气下不去也提不上来。就徐明薇脸上那表情神态,分明是还心有不满的样子,哪里像她口上说的那般,“本就是错了”?
但想着大体上没有什么能追究的,也只好忍下脾气,好言好语地和徐明薇说道,“你这孩子也是实心眼,昨天说你怎地也不为自己辩白两句,倒惹得娘又错怪你一回。知道的还当我忧心,不知道的,恐怕得当娘是个厉害不疼媳妇的。”
王氏说完自己倒掩嘴笑了。徐明薇看她一眼,轻声道,“娘素来就是个最晓得体谅咱们小辈的,这点错不了。”
王氏听着她像话里有话的样子,但看她脸色神情,又捉不出错处来,一时心里膈应着,再嘱咐过徐明薇要好好照顾了傅恒,便领着薛婆子走了。
等人走远了,傅恒看看徐明薇,又看看王氏喝过的那杯茶叶,竟捧着被子闷声发笑。徐明薇不理他,又捡起之前的绣活来做。婉柔听见声儿往里头偷看一眼,同婉容纳闷道,“姑爷这是在笑什么呢?都快一炷香时候了,还不停,别笑出个毛病来。”
婉容翻她一眼,淡声道,“奶奶就在里头都不管,你瞎操心什么?也从来没见有人笑死过去的。”
徐明薇听见了心里倒笑,暗自摇头,可见傅恒也是个没良心的,眼瞧着他娘被她气走了,还笑得这般开心。
威宝听见婉容她们的说话声,回头看一眼,又嚼着麦草杆子望天去了。
傅恒这病来得凶猛,在家便养了些时候才好。病虽是无碍了,王氏也放不得心,三不五时地调了燕窝过来,直把二房和三房的看得眼红极了。
倒不是说真馋那一口燕窝吃,只是想着当家掌权的好处罢了。王氏嘴上说着是自己的嫁妆钱,但谁晓得是不是用的公中的?
想想这祖上老太爷打下的基业,如今到底有个多少二房三房自己都说不清楚,毕竟打小就是没过眼过的东西。但看着大房这样的用度开销,想必家里底子应是不浅的。若是大家也都有,便也罢了。偏偏一房强两房弱,吃穿用度上样样都比人吃紧一些,这么样一大笔财富,又本就是自己有份的东西,却看不见也摸不着,换谁谁心里肯?
年前焦氏就找梅氏明里暗里地说过一回分家的意思,就算真分不成,至少也得把铺子田产分些在自己房下才好。
“转眼孩子就大了,婚姻嫁娶的,谁家没有个想多体贴些的?但叫手上没钱给膈着,公中的份例只割给这么些,连套像样的家具都打不齐整,要是家里真没钱也就算了……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焦氏这话说着其实也亏心。傅家儿女婚嫁,公中给的份例比照着京城人家中上也算是有了,但焦氏偏要向着上等人家去攀比,自然就有些不够瞧了。
如此几次,梅氏也被说得有些意动,加上家里换了徐明薇管家之后,账面算得十分仔细,她安排的几个管事也渐渐捞不出什么好来,手头也正吃紧。要是真能分些田产铺子在手上,将来底下两个孩子说婚事,底气便足了些。
但这想法在第十一次同傅家三老爷说的时候,回回都是沉默不语的傅宏志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烟枪,一音定锤。
“分不分家,你只想想往后出门,旁人会怎么引见你,是元帅府上的三太太好听,还是傅家太太的名头好听?你自己想清楚了,要不要分家,我都随你。”
梅氏顿时觉着一头冷水迎头浇下,一阵透心凉。想了半天,才嗫喏道,“那这家就分不成了?”
傅宏志吧嗒吧嗒地抽着水烟,没有说话。
梅氏心里念过一回,到底慢慢淡了。再碰着焦氏来说,也是自顾自绣花看茶,并不再接话。焦氏碰过几次软钉子,也渐渐瞧出三房和自己不是一路的。心里倒恨,只怕还是个不肯出力种了桃树,只肯等着收果子的,便再不到三房来。
傅家二老爷傅宏毅虽说也舍不得这顶上的名声,还有眼看着傅恒也是有个好出路的,但到底是个耳根子软的,教焦氏闹过几回,说什么功名自家也能挣,祖上留下的东西,再不争往后也就没得争了,便也真的动了分家的念头。
两口子合计了些日子,趁着清明前把这桩事在傅宏博跟前提了。
傅家上下自然一片震荡。傅宏博当着三房人的面,痛心疾首地将二弟傅宏毅斥责了一通,把老太爷留下的“一瓦在,不分家”的遗训都摆出来了,奈何傅宏毅和焦氏面无表情地跪在祠堂门口,手里各自捧了个破口的饭碗,却是嫌大房掌家不公的意思,执意要将祖产分个清楚。
傅宏博被气得一个倒仰,从徐明薇那头要过来这两年的账目,一笔一笔地翻看,哪有不公的?全是照着往年的份例发放,一个子儿不曾少,也一个子儿不曾多。
傅宏毅只梗着脖子看向别处,焦氏倒赤红了眼恶狠狠地盯着傅宏博和王氏瞧,先头与他们说了那么多,却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哩!只当大房的是附在他们脊背上吸血敲髓的仇人,一心一意觉着自己被亏待了。
“罢罢罢!既然你们要分家,那就分!”傅宏博教自己弟弟和弟媳的态度弄得心灰意冷,也怕再这样闹下去,傅家在京城里成个笑话,无奈之下只好松口同意分家,一面又愧对先人,因而朝着祠堂重重跪拜道,“爹,儿子不孝,没能守住咱家的这片瓦。”
焦氏听他肯松口,面上便是一阵欢喜,再看傅宏博那痛心疾首的模样,心里倒冷哼,假慈假悲,端的会做伪!
徐明薇在一旁瞧得真切,心想,二房忍耐了这么些日子,果真到了忍不下去的时候。傅恒这时轻轻碰一下她的手,摇了摇头。徐明薇便知,上次同他提过的,他已经和他爹说过。既然大房有了防备,只怕这次焦氏却是要失望了,分家也分不走多少东西。
三房的傅宏志和梅氏原先都只冷眼看着,这会儿听说大房的同意分家,梅氏眼里便有些悔意,但叫傅宏志轻轻飘了一眼,才收住了脸色。虽说家产他们是没得分,但这会儿二房要分了东西去,分得越多,留下的公中便越少,因此一听傅宏博叫王氏拿田产铺子的契纸来,再也没办法高高挂起,也一脸关切地凑了来。
焦氏看着梅氏那脸色便十分得意,不肯跟着她一块儿提分家,这会儿三房的也只有看着眼馋的份了,面上自然就带出了几分骄纵颜色,看在其他人眼里,更觉着二房的掉钱眼里没得救了,为着几块田地和铺子,连祖训都不守,是个不孝不仁不义的人家哩。
傅宏志眼睛只落在兄长拿出的契纸上头,看见那深色盒子里头厚厚的一沓契纸,只觉得呼吸都紧了几分。原来家里还有这么些底子,却叫他们过了苦日子,要不是听了媳妇的话闹一场,连着这些东西都是瞧不见哩,一时心里越发觉着这家分得值当。
焦氏也是如此作想,看见盒子里的东西脖子都伸长了些,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哥打算怎么分?”
傅宏博嘲笑地看她一眼,反问道,“分家是你们提的,你们说要怎么分吧?”
焦氏眼珠子一转,笑道,“原本是老爷子留下的东西,家中三个兄弟,便该平分成三份。大哥在朝中做官,自有来钱的路数,比不得咱们这些升斗小民,往后吃穿住行哪样都离不得银钱。咱们毕竟没有吃那么些年的田地铺子产出,手上紧张些也是自然的。再者这次分了家,我们二房要是不搬了出去倒还好,这要是搬家出去,又是一处要使银钱的地方。少不得要大哥和三弟体贴一番,厚着分了才好。大哥,您说是不是?”
这一番话说得既诛心又无赖,摆明了是说大房管家贪了许多公中银钱,又说大房是有官身在的,就该少分些家常,却是样样都往自己身上打算。仿佛这么些年他们二房都没吃用过田地和铺子产出的,每年的份例也是全没领用过似的。
傅宏博被气得一噎,倒是王氏在边上听不下去了,冷声笑道,“二弟妹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年年家用可曾少了你们的?铺子上红利可短过你的?这要分家,就要有分家的道理,没得还顶着脸面死命往自家拨动,又盘算着住在哥哥家里不走的!”
王氏这一句正断了焦氏的打算。傅家如今住的地方,可是傅宏博当了大元帅之后圣上拨下的宅邸,并不是公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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