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薇轻轻点头,应道,“嗯,这事我记下了,一会儿就让婉容她们收拾去,你放心罢。”
傅恒亲亲她的额角,不舍道,“前头还有公文要处理,剿匪的事情一日两日地也做不成,还得等了上头拨了钱粮来……”
徐明薇拦了他笑道,“你去罢,公事要紧。家里我自会看紧了门户,不用担心。”
想着前头的确还有一叠的事情等着,傅恒这才无奈松手,自往衙门上去。
送走了他,徐明薇转身便招了婉容和婉柔来,嘱咐道,“从今天起,家里都紧着些门户,大门二门上都看严实了,生脸一律不许放了进来!再有就是各处采买的,尤其是入口的东西,一定要仔细看了。”
徐明薇顿了顿,想起一个法子,又说道,“让婆子们赶着集市时候捉些鸡仔鸭仔回来,以后采买来的吃食都先拌了糠喂过一遭,确定没问题了再送到厨房去。”
婉容和婉柔听得心惊,默默相看一眼,却都不敢明着问了主子,只知道近来或许有大事发生,打起十二分小心应付着准没错,一时都领了意思去了。
徐明薇想想还不放心,又叫来老赖家的,将家里情形同她说了,且问她还有什么要看管起的。
老赖家的沉吟片刻,说道,“旁的奶奶都已经想得周全,只是家里用的这些人手,还有几个是外面雇的,平日虽说只做些粗活,到底也是能进出门上的。老奴想着,这些个底细还是要再查实在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毕竟家贼难防。您想这风雨桥上替人写字的盲先生都跟那山上的贼匪相通,这平陆县里咱们又是初来咋到,人生地不熟的,哪里晓得哪个又是那贼人放在城里的眼线?照老奴说,再没查实之前,那些个外面雇的往后也不能放他们自由来去,要不两两成行,要不教个小厮立眼看着,防着他们四处走动。”
徐明薇心想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自己根本没往家里头想,只想着防了外头的,闻言便点头道,“那这事我也就不烦别人了,婶子受累些,暂时管了去。”
老赖家的心里高兴,笑道,“为奶奶分忧,本就是咱做奴才的本分,还有什么受累不受累的一说。这事啊,说来也不难,只细心多费些眼神便够了,就包在老奴一家身上。”
徐明薇这才想起她家还有些人手,只是前头一直没派上用场,这会子想起来,她家那口子也是老江湖出身,遇事总比那些小年轻要懂道行一些。因而点头说道,“既是要用了你家的,月钱还是照算,外头一应由你家的照管便是。”
说着又教人去传了冬子来,要了几个可靠小厮,归到老赖家的手下,只听她的吩咐巡院。
交代完这些,徐明薇才算是了了一桩心事。过后两天只冷眼看着各处都是井井有条,不见乱象,越发觉着心里踏实。给黑炭住的院子已经打扫出来,她自己亲去看了一遍,地方不算大,边上紧挨着的就是冬子和潘子等几个得脸些的小厮住处,说起来也算是怠慢远客了,但谁叫家里地方小,三四十号人,实在没处腾地方了呢。再说家里毕竟女眷多,总要避着些嫌,没得混住在一处了。
这天夜里徐明薇趁着傅恒回来同他说过一回,傅恒只疲惫说道,“住过军营大帐的人,便是泥巴地里也睡得下的,这个你就不用愁了,能有个地方支了床就好。”
徐明薇听他这样说才放了心,左右自己是报备过了,本还想问问他剿匪的事情上头是个什么意思,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转脸一看,人早就睡熟过去,呼吸声绵长。
徐明薇看他睡着了眉心都还微微皱着,倒有些心疼地叹了口气。傅恒是个什么性子,她嫁到徐家都快三年了,再清楚不过。只要是他心里认定的,非得做成不可,旁人再劝也没用。她能做的,也仅仅是交代徐婆子一声,多紧着些傅恒的一日三餐罢了。
次日醒了,两人说不到几句话傅恒又往前头衙门去。徐明薇心里叹一声,转头交代婉容同厨房说一声,这几日都要注意着些前头的吃食,清淡少油腻,温补多汤水。
婉容笑着去了,将徐明薇的意思同徐婆子滴滴叭叭地一说,徐婆子皱着老脸应道,“老奴晓得了,定不会慢待了姑爷,且叫奶奶放心。”
婉容这才放心去了。
等人走了,徐婆子朝晚翠和秀芝看一眼,淡声道,“还傻愣着做什么,去看看昨儿买的花蛤,泥沙可吐干净了?还有后头绑着的鸡,去放了血,一会儿烧滚了水,把毛给褪干净了,香菇菌子也给泡上,中午就拿小瓦罐给炖了……”
嘱咐声一落,两个小丫头忙不迭地忙乎了起来。徐婆子又眯着眼儿,拿了镊子小心挑起燕窝里的细毛来,这东西光是泡发好了还不够,便是原本拣得再仔细,见了水又有落毛的,非得耐心一根一根地挑了才好。原本这样的活计也是能交给两个小丫头做,但徐婆子到底还是不放心,非得自己亲手过了最后一道手续。
这活儿实在费眼睛,才挑了三五根细毛,她便觉着眼睛干得厉害,仰头眨了眨眼,叹了一声,“老咯!”
晚翠收拾好老母鸡,听见这声倒回过头来,嬉笑应了一句,“妈妈可不老,手脚比咱还利索着呢!”
秀芝拿眼看过来,面上也是腼腆柔软的笑意,却不说话。
两个丫头原先十分怕徐婆子,但在她手里干了这么两年活,也渐渐回过味儿来。这世上原就有那面甜心苦的,嘴上说得花花,肚里烂肠子一堆;也就有那刀子嘴豆腐心的,话虽然说得难听,心眼却比谁都好。徐婆子分明就是后头这种,不过面上纸老虎,真有做错什么被她说上一两句,也只是当时对事不对人,说过便是过了,再不计较,更遑论还时不时地给她们两个余出些零嘴吃食。
两个小丫头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贪嘴长身体的时候,在家连吃饱都难,被卖到徐家,反而过上了天天有菜有饭的日子。徐婆子面上虽然紧些,待她们却是极好的,就仿佛家里最严厉的一个长辈一般,嘴上再厉害,到底还是宠着她们的。因此这般日日处着,晚翠和秀芝心里明亮,活是照做,却是不再惧怕徐婆子,只把她当成自己亲奶奶外婆一般敬着,也都知道她是绝了后的,便暗暗存了与她养老送终的念头。
且说厨房这头精心料理着,早饭往衙门前头送过一回隔水炖盅血燕盏,合着四色糕点,豆浆饼子粳米粥等饱腹温肠之物;到了午饭时候,又是一大碗鲜味十足的花蛤豆腐汤,几碟子鲜炒时蔬,并着梅菜扣肉,蜜汁火腿等硬菜,全是吃饱扛饿的;到晚上却是注着清淡,几色凉拌小碟,脆爽小笋,伴着一瓦罐熬得极香浓的菌子鸡汤,只放了少许盐来提鲜,好喝得让人恨不得抱着罐子对嘴灌了。
段云平吃得只打饱嗝,一边心满意足地剔了牙,笑道,“昨天你是做了什么好事讨好了我家嫂嫂?平日你家厨子也用心,却不比今天的,就好似这高手出招,原只出了八九成,这回却是十成做了十一。”
傅恒心里暗笑他这番模样,摇头说道,“我家厨子日日如此,不过今日特别合了你胃口,才有此一说罢?”
段云平看着他的神情,仿佛他暴殄了天物一般,满脸失望道,“这样一个厨子,竟落身在你这样人家,连这盐洒了多少都吃不出来的一条舌头,真是教人扼腕,真真替你家厨子觉着不值。”
傅恒往日也算是会吃的,但被段云平这样一说,倒成了牛嚼牡丹的那一个,不禁也觉着好笑,兀自摇头。
“你当人人都似你这般好吃会吃?等哪回得空,我定让你见见我这厨子,也好教她亲耳听听这子期伯牙之美。只是有一点,可别悄悄看中了人家手艺,转眼就把人给我撬走了。”
段云平听了哈哈大笑,说道,“倒也不至于如此。”
两人说笑过一阵,等着小厮收了碗筷走,喝过一盏茶,才又重新点灯凑到桌子前,对着一副摊开的地图指指点点,低声说起话来。
“我这几天想了又想,要是那瞎子没说假话,这清风山守着这处一线天,只进不出,只守不攻,靠着山里存粮便能同官兵熬上一年。放火烧山虽然也是一个法子,只是那贼子巢穴深远,只怕山火燎不到,万一风向一转,烧得却是这边连片的山林,这儿再往后,可就是展元村,十分冒险不说,还不一定能解了贼患。”傅恒皱眉说道。
段云平轻摇着纸扇,手指也往那山门处点了点,说道,“这一处的确是个易守难攻的。昨日派了个探子上去,这一线天最窄的地方,两人并排都难,便有再多兵卒,也施展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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