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她惨然一笑,道:“你们瞒着他我没死的消息,阻止我跟他见面,就是为了让他一直保持着这种精神状况,因为只要他心里被这股怨气支配着,他就能发挥出超人的力量,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对吗?”
人只有在经历过巨大的变故之后,才会发挥出超强的力量,做到平时根本不可能做成的事情。
所以,他们把墨辞一次又一次令人惊奇的表现,归功于她的“死”,是她的死激起了他潜藏的能量,所以他才能这样勇猛无敌,无人是他对手。
“是,”韩庆点头,道:“我知道这么做对丫头你不公平,可是,我们也是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的。当年太子和大将军蒙冤至死,东宫和大将军府二百多口人无辜送掉了性命,都是因他梁战的迫害。我们处心积虑谋划多年,为的就是有一天能为他们报仇,还他们一个清白,也是还自己一个清白。这么多年来,我们被扣上谋逆的罪名,苟延残喘地活着,永远只能生活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不能见人于太阳底下,堂堂正正地做人。这样的日子,我们不想再过了,也不想让我们的后人继续像我们一样,东躲西藏,如履薄冰。而墨辞,他身为太子遗孤,更有责任和义务替他的父亲报仇,这是他必须担起的重任,不管后果如何,不管大事能不能成,这一关,他必须要挺过去,责无旁贷。可是,如果他一旦知道你还活着,他还能这样心无旁骛地投入到这场战争里吗?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乃兵家之大忌,到时候,我们还能看到这样一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吗?”
所以,为了他们这群人的利益,就要牺牲她吗?
他们把墨辞当什么了?复仇和恢复名誉的工具吗?他们又把她当什么了?红颜祸水?只会拖后腿的狐狸精?
她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她一度认为亲近如一家人的男人,心里一时百味杂陈,失望掺杂着其他的,很复杂。
韩庆面色愧疚地看着她,道:“丫头,我知道,这么做对你来说不公平,你放心,只要战事一了,我们绝对不会再干涉你们。到时候,不管你们做任何的决定,我们都不会插手。只是暂时委屈你一阵子,好吗?”
谢悠然沉默了很久,才道:“如果我说不呢?”
韩庆愣了一愣,似乎完全没料到她会拒绝。
在他印象里,这个女孩子向来通情达理,懂进退,只要他跟她说了自己的苦衷,她就一定会配合的。
所以,听到谢悠然说不时,他一时竟有些失语,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悠然深吸一口气,道:“韩将军,我知道,你们筹谋了二十年,等的就是这一天,有墨辞在,你们才不会变成一盘散沙,因为他是前废太子的遗孤,只有他牵头出来振臂一呼,天下有识之士才会义无反顾地来投奔你们,他比你们任何人更有号召力,更有能力将这支起义的队伍壮大。因为他本身就是皇室血脉,由他来推翻梁战的暴政,登上九五之位才更名正言顺,更大势所趋。你们跟着他,才更有希望替你们的大将军洗刷冤屈,为你们自己换来一个崭新的未来。而他的表现,也没有让你们失望,因为被我的死刺激到,他发挥出了超常的能量,让你们看到你们离成功又近了一步,所以,你不希望任何人来破坏这种超能量,尤其是我。可是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总有一天,他会知道我还活着的消息,到时候,你们要怎么去面对他?您就不怕他怨恨您吗?”
她改了称呼,叫他韩将军,还一口一个您字,这让韩庆的心里有些难受。
他沉默片刻,才道:“这个,我会跟墨辞解释的……”
“怎么解释?”谢悠然嘲讽地道:“解释在您的眼里,他就是一个爱江山不爱美人的软蛋,一个只知道儿女情长不懂人间疾苦的情种,一个把女人和爱情看得比生命比家国大义比父母的血海深仇都重要的窝囊废?”
她言辞尖锐,每一个字就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捅入了韩庆的心窝子里。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女孩子还有这般咄咄逼人的一面,男人的面色不禁变了变,“丫头,你怎么能这样想大叔!”
“难道不是吗?”谢悠然反讽:“您怕我死而复生的消息会影响到他,你们以为他知道我还活着后,就不会好好地打仗,不会尽心尽力地替他的父亲和你们的大将军报仇,所以,才自作聪明地隔断我和他的联系,不让我出现在他面前影响到他。韩将军,您不觉得,您和少将军的这种做法,很幼稚,很可笑,也很伤人心吗?是,墨辞虽然单纯善良,没什么野心,可他骨子里流着前废太子的血,一个能在遭受到泼天的冤屈时以死明志的男人,他骨子里,真的就没有一点血性吗?”
“没错,墨辞是个重感情的人,他对我的爱,是全心全意,可以付出生命的。可是,他还是个敢于担当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该他做的,他绝不逃避,是他的责任,他绝不推脱,虽然他从出生就没有见过他爹娘,理论上来说并无多少感情,但为人子者,为受了冤屈的父母报仇是根本。更何况,韩将军您养育了他多年,就算他不是太子遗孤,就算他真的是您的儿子,为了替您抱屈,他也会义无反顾地挺身而出的。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身上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才毫不犹豫地挑起了这个重担,哪怕前面是冰刀霜剑,他也永远冲在第一线,从不退缩。而你们,却把这份赤子之情当成是他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表现,当真是可笑至极。”
她字字如刀,句句掷地有声,说得韩庆无地自容,一时竟无言以对。
谢悠然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站起来,道:“我一直以为,您和墨辞生活了近二十年,您是了解他的,现在看来,我错了。您根本就不了解他。我真替他感到寒心和悲哀。”
说完,不待韩庆反应,她已抬腿走了出去。
留下韩庆张了张嘴,起身想要再说什么,最后却只能颓然地坐回了椅子里。
他揉了揉隐隐作疼的太阳穴,怔忡良久,神色掠过一丝茫然。
难道这一次,他们真的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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