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叶子仪拉着,拂右也不敢出声,任由她把他扯出了院子,在一众侍卫的注视下,一脸的痛苦挣扎。
出了院门,叶子仪见四下无人,把拂右拽到院旁一棵梧桐后,拉着他就盘问起来。
拂右也不瞒她,把路上听到公子成自语的话都一一与叶子仪说了,只盼着她能想出个点子来,让公子成能重振精神。
“阿成他就说了这些?”叶子仪皱眉,只有这几句只言片语,她怎么能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帮她的夫君?看公子成的情绪和反应,受到的打击应该是不小,齐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公子成会变成这样?
“公子只是反复说着什么糊涂,可笑,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唉!我正为这事愁着,可巧你来了,想想法子吧。”
“这……我也不知道怎么弄,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你再想想,看有没有漏了什么?”叶子仪摸着下巴,皱紧了眉睨着拂右。
拂右挠了挠后脑勺儿,皱着眉头苦想,突然一拍后脑勺道。“对了,还说什么真公主假公主的,这公主还有假的么?”
“真公主假公主?”叶子仪咬着微屈的食指,边磨牙边道。“怎么会可能有什么假公主……”
说着说着,叶子仪突然一顿,应该不是真公主,是贞公主才对吧?贞公主,应该就是现在大梁的那个贞夫人啊,会是她吗?怎么回事?怎么会牵扯到那个女人身上?
“就是啊,我也是想啊,这公主就是公主,怎么出来什么真假之说,不可能么。”拂右正在一旁念叨,叶子仪一摆手打住了他的话。
“大哥你去让人烧水来,我要沐浴,还有,着人寻一款方空的纱衣来,我有大用。”叶子仪这话一说完,那边拂右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要方空纱衣做什么?这一时半刻,我去哪里弄来?你还是赶紧想法子让公子振作起来才是大事吧?”拂右一脸的不高兴,似乎觉得叶子仪对自家主子太不上心了,这眼前的事儿还没个谱儿呢,这女人又要寻什么方空纱衣,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固宠不成?
“我这不就是想到法子了么?所以让你赶快找来啊。”叶子仪白了拂右一眼,提步向院门走去。
拂右不明所以,上前拉住叶子仪的胳膊道。“一件衣服有甚用处?你莫要诓我,你能拿它做什么文章?”
叶子仪一回头,抬了抬下巴,淡淡地道。“铯诱。”
“……”拂右愣住,结结巴巴地道。“色、色、铯诱?”
“那是自然,快去快去,沐浴后我要穿的。”叶子仪划拉下拂右的手,背着小手迈着方步就进了院子,只留下一个在风中凌乱的拂右,不知今昔何昔,身在何处。
……
自打叶子仪出门,公子成便一直仰躺在榻上,盯着床帐顶的锦缎发呆。
他从小便是孤独的,除了母亲的陪伴,几乎没有什么玩伴,这样的日子,是在贞夫人还是公主时才开始改变的,寂寞的上瑶宫里,开始有人陪他说话,陪他玩耍,给他讲宫里宫外的新鲜事,在他心伤的时候偶尔也会有人安慰,这些,曾经是他最珍惜的记忆。
如今,这些都是假的,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笑话而己,天下最大的笑话,如此而己。
直瞪得双眼发涩,公子成才缓缓地眨了眨眼,唇角挂着苦涩的笑,他抬起胳膊,拿长袖盖在了头上,淡青色的床被上,黑衣,黑发,他那通身的黑,如同是个即将沉入那一片青云中的影子,莫明地让人觉得飘忽虚幻。
一夕之间,他身边什么都变成了假的,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亲人,没有目标,甚至,连为母亲复仇,都变得让他想要去怀疑,如果,连母亲的死因,都是被捏造的呢?
他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一股浓浓的悲伤感郁结在心口,公子成只觉得胸口如有千斤大石,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那闷燥的情绪折磨着他,直搅得头脑都涨痛起来。
“繁花尽,风月锁清秋,玉瑶台上无情露,画个相思落月东。诉相思,相思无穷尽,耳畔天涯何处寻,春花偏离去,何处惹相思?诉相思,风月愁,未抵心头重,何必又断肠?”
舒缓的琴音飘荡在室内,叶子仪温柔的嗓音带着轻愁,带着稠稠的思念飘入公子成耳中,那一瞬间,那琴声,那歌声,仿佛是一只无形的手,将他胸口那块大石轻轻推去,温柔地抚摸着他心头撕裂的伤口,低诉着歌唱的人那无尽的相思眷恋。
慢慢坐起身来,公子成双臂支在榻上,闭上眼仰头听着那歌声,心情渐渐平复,唇角也慢慢开始上扬。
那琴声娓娓如耳边私语,又似呢喃,说不出的撩人心弦,只是那曲唱着唱着,便变了调子,就听叶子仪嗓音一变,琴声一转,唱道。“佳人怨兮,无人爱怜,有夫君兮,众多红颜,我欲吃醋兮,君不允也,费我心兮,真不讲理……”
“噗!”
“噗嗤……”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嗤笑声,公子成叹了口气,起身出了内室,刚要出门去喝斥拂右几人,却被眼前的美景引得停住了脚步。
小厅内此时明亮异常,一盏一盏油灯在厅内四周跳动着火焰,直把这小厅照得纤毫毕现。
一身红色方空纱衣的叶子仪跪坐在软垫上,身上只着了件樱粉色绣海棠的肚兜,同色的亵裤露出雪白的脚丫,她刚沐浴过的湿发披散在肩头,直垂到那玉色晶莹的脚趾上,那黑与白,白与红,红与黑的交错,直看得公子成喉头发干,直是忘了呼吸。
抬眸瞟了眼呆站在厅中的公子成,叶子仪玉手轻抬,倚着琴几,托着香腮,黑亮的眼半眯着勾唇一笑,柔柔地道。“哎呀,夫君大人,妾的歌声,可还入耳么?”
公子成抿着唇,慢慢走近叶子仪,伸手轻捏住她的下巴,微眯着眼看着她缓缓道。“你这模样,可曾让别的男子见过?”
“啊?”叶子仪一呆,小嘴儿微张的模样,引得公子成喉头一动。
“阿叶。”公子成痴痴地看着她,眼神有些迷离。
“嗯?”叶子仪眨了眨眼,刚要说话,却是给公子成的唇一堵,将她扑在了木质的地板上……
相思诉尽还不尽,欲语还休尽难休,世间情事何长久,且向明月诉相思。
“咕噜……”
蜷在锦被中,捂着咕咕叫的胃,叶子仪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庆幸有这样一个定时定点饿不得的胃。
疲惫地扒了扒头上的乱发,她蠕动着爬了起来,披着被子拣起地上的兜衣亵裤穿上,扶着酸痛的腰出了内室,在铜架上找了件公子成的外袍披上,叶子仪坐在厅内的榻几前,拄着腮帮回想起公子成刚才的话来。
刚才云雨过后,叶子仪曾问过公子成发生了什么事,公子成虽然没正面答她,却也说是因为旧事感伤,后来提到梁国的公主府,说起那片梅林,公子成明显是在生气,说要砍掉那梅林,种上樱树,这些变化,连系上从拂右嘴里打听出来的事,叶子仪大致猜到些原委了。
公子成这一次情绪失常,多半就是那贞夫人闹的了,虽然不知道在宫里他遇到了什么人,可是贞夫人骗了他的事是错不了的,否则他绝对不会想要砍去那片梅林的。
据公子成说,梅花是他母亲生前最爱之物,依他那恋母的性子,那么珍爱那些梅树,绝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说砍就砍,那可是他母亲的遗物呢,也有着那么多回忆,他之所以动手,只能说是贞夫人欺骗了他,而且,一骗,就骗了他十多年。
考虑到公子成的性子,叶子仪决定不再过问了,依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对待贞夫人,恐怕不用她出手了,只要帮着他过了这个坎儿,接下来的事,她还是相信她这亲亲夫君的能力的。
揉了揉肚子,叶子仪无力地趴在了几案上,两手扒着几面,下巴抵着手臂,眼巴巴地看着门口,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好似一只委屈的猫咪。
公子成一进屋,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场景,披着素色宽大锦袍的叶子仪,顶着一头乱发扒在棕黑色的几案上,小脸儿轻扬着,黑亮的大眼水汪汪地望着自己,那娇憨的模样,实实地让人心头发痒。
“夫君,我好饿。”叶子仪可怜巴巴儿地望着公子成,扁着小嘴儿,黑亮的眼眨呀眨地,满满地都是委屈可怜。
“嗤。”公子成忍不住笑出声来,上前蹲在叶子仪面前,扒了扒她头上的乱发道。“一会儿就有吃的了,忍一忍。”
“哦。”叶子仪失望地嘟了嘟嘴,把小脑袋往双臂间一扎,有气无力地道。“好吧。”
看着叶子仪的模样,公子成弯唇一笑,他起身走到她身旁,盘坐在地榻上把她抱入怀中,理了理她的乱发道。“明日去添几身衣裳吧。”
“好啊,听说邺城的缂丝水锦很好看,我也要做一身穿穿。”叶子仪摆弄着公子成鬓边的长发,仰头看着他的下巴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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