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光芒落在叶子仪黑黄的小脸儿上,映着那专注痴迷的黑亮瞳子,仿佛夜空无尽的星光,她每一次眨眼,都似重启了银河星翰,美得让人无法移开眼去。
“阿成,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叶子仪痴迷地看着他的眼,小手抚上他玉白的面颊,眼中有了几分湿意。
“你回来了,我如何不知?”公子成淡淡一笑,直让那满天霞彩都失了颜色。
“阿成,你是不是一直都想着我啊?”叶子仪笑得双眼弯成了两弯新月,那星子般的黑瞳中满满都是喜悦痴恋。
“痴儿。”公子成理了理叶子仪耳边的碎发,揉捏着她柔软的耳垂,低声道。“夜深时时观星,无日或忘。”
他说每天晚上都看星星,没有一天忘记。
叶子仪的眼睛湿润了,她抬袖抹了抹眼角,带了些埋怨地道。“你这嘴,真是越来越甜了。”
夜晚遥望北斗,是两人约定相念的凭据,他能这么说,叶子仪心中满满都是甜蜜,连旅途中的辛劳都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累不累?我们回城吧。”公子成望着她浮着尘灰的小脸儿,轻轻拂去她鼻尖儿的尘土,声音不自觉得更温柔了。
“嗯,好。”叶子仪点点头,忽然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小手往后一指,弯着眸子道。“粮食是不是送到营地去?还有几百匹马,我觉得你应该用得着,便一并带来了。”
“马?”公子成一顿,抬眼向那长长的车队望去,见到那队伍中间成群的马匹,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睛,他眼神中带了几分惊叹,看着那马群问叶子仪道。“有多少马匹?”
“嗯……我大略点了点,良马有三百,中马也有将近三百吧,骑乘征战,应该得用,实在上不得战场的,用来拉车搬运辎重也不错。”叶子仪微微一笑,眨着大眼道。“这些可是我的家底儿了,夫主可要好好使用啊,莫要辜负我的心意。”
“你在这魏地,到底搜刮了多少银钱?”公子成将那惊奇的目光移到了叶子仪脸上,伸手捏了捏叶子仪的鼻尖道。“说实话!”
“我……就是做些小买卖,赚的还不是都搭给你了?怎么,你还怕我藏私不成?”叶子仪说着话,不高兴地嘟起嘴来。
“呵呵,我的阿叶,果然不同凡响。”公子成这话果然取悦了叶子仪,她眉开眼笑地扬起下巴,黑亮的眼眯成了一线,仿佛是只饕足的猫儿,一脸的洋洋得意,惹得公子成大笑出声。
两人温存了好一会儿,叶子仪终于转身坐正了,向着后头的车队丢过去一句。
“阿生!叫上大伙儿,走了,进城去!”
“是咧!”
随着这一声应,车队中响起了一阵不小的欢呼声,众人欢喜地赶着车马,随在叶子仪与公子成身后,浩浩荡荡地向着泗水城中而去。
夕阳晚照,原本晴朗的青空,半边已是一片紫云霞彩,晚霞金紫色的光芒落在那一骑两人身上,一玄一白,一个小心温柔,喁喁低语,一个兴高采烈,喋喋不休,两人旁若无人,仿佛整个天地间只有他们彼此存在,那一副景象,真真是如画如幻,羡煞旁人。
一直跟在马车后的一个骑士带马慢慢走到队伍前,斗笠下,他一双眼紧紧地盯着前方与公子成同乘一骑的叶子仪,狭长的眸子中带着些许痛楚,有不甘,也有失落,更多的,是无尽的迷茫。
曲恒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明知叶子仪心有所属,明知道她对他有所防备,可是他还是放不下,还是不能转身离去,他想为她做些什么,可是,现在看来,她已经更加的不需要他了。
扫了眼悠闲地坐在马背上的勇,曲恒低下头去,眼神落在胯下坐骑那灰色的马鬃上,攥着缰绳的手越来越紧,直攥得青筋跳动骨节发白,他却似是都没有觉察似的。
过了许久,曲恒慢慢缓了气力,他看着泗城那越来越近的城门,看着城门上那招展的齐国旗帜,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在做什么?为了一个女子,竟然背叛家国,为掠夺国土之人押运粮草?曲恒啊曲恒,你如何还有颜面见亲族老父?如何对得起曲氏的先祖?
“呼……”长长地吐出口气来,曲恒狠狠地抿了抿唇,他似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似的,一夹马腹,跟着运粮的队伍进了泗城。
泗城虽然刚刚经历一场大战,可公子成仁厚,接受了城主投诚之后,没有屠杀庶民,也没有大肆清洗城内的兵丁府官,经过两天的休整,市面上已经开始活跃起来,街道上也开始有平民走动,看到齐国的军马,那些百姓都避让一旁,对齐兵恭敬有加,没有一点怨惧的神色。
叶子仪看着眼前平静的城池,两旁虽然惊惶,却是恭敬有加没有恐惧的庶民,转头对身后的公子成笑道。“夫主要拢络人心么?我看这些庶民并无惧色,反倒有恭敬之色,这一仗,想是不难打吧?”
“泗城城主是个王孙,他见大军围困,只支持了半日,便向我求降,我应了他,不曾费什么周折。”公子成圈着叶子仪,下巴搁在她发顶道。“阿叶,你歇一歇便回去吧,我安排人送你回齐。”
“我不要回去!”叶子仪小心地侧过身,搂住公子成的腰稳住自己,抬头看着他的鼻尖儿道。“我还有桩天大的好事没同你说呢,这事儿若想促成,没我可不行!”
“是什么事?”公子成低头看她,眼中的温柔宠溺,直是差点儿淹没了叶子仪的理智。
“你肯定猜不到。”叶子仪回了回神,眯着眼,笑得一脸灿烂。“是有关响水河一役的好事!”
“响水河?”公子成眉毛微挑,温声道。“你有良策了?”
“错!是有帮手了!”叶子仪一脸得瑟地转着大眼,嘴角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帮手?是谁?”公子成见她不答,略一思索道。“是蜀人?”
“啧,你知道也别说出来嘛。”叶子仪嘟了嘟小嘴儿,不高兴地道。“这么大的功劳,你也不知道让我炫耀炫耀,高兴高兴。”
“只这几日功夫,你如何说动那刘庄的?”公子成面无表情地盯着叶子仪,声音也略有些发沉,却是不高兴了。
这家伙,总是把重点抓得这么不清楚,还没说两句呢,又不高兴了,难道是吃她那舅父的醋?不至于吧?
叶子仪很郁闷,别扭了一会儿,还是把夜晚被蜀军劫道,怎么见了刘庄,之前在哪里遇过,大概讲了一遍,权衡之下,略过了认亲的事没有跟公子成交代。
听完叶子仪的讲述,公子成想了想道。“他就这么轻易应承了你?”
“还不是靠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叶子仪继续小得瑟,却是被公子成忽略了个彻底。
说着话儿,两人已是到了一栋大宅前,天色已暗,公子成把叶子仪送到门口,叮嘱了她几句,又打马离去了,叶子仪目送他远去,刚要进门找个地方歇息,身后却有人叫住了她。
“阿叶!”
听到这个声音,叶子仪心中有些复杂,她停下步子转身看向来人,略拱了拱手道。“曲先生。”
夜幕四合,大门的两角悬着两盏风灯,昏黄的灯光下,满身风尘的曲恒缓步而来,他脸上胡须许久不曾剪过,已经过寸,长发凌乱,衣衫脏得也快看不出底色了,那一双原本狭长明亮的眼睛也失了星光,竟是与几个月前大相径庭,仿佛老了十岁。
“阿叶,你还叫我先生?”曲恒眼中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他眸子闪了闪,低头道。“如今你身侧已有护卫相助,又有公子成相护,想来,也不必我再留在此处了,阿叶,我想,我是时候离去了。”
“曲先生要走?”看着曲恒这副样子,叶子仪稍稍有些愧疚。
对曲恒,她从来没有过回报,而他为她做的,也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想,这人的确是个君子,说到做到,只不过她是真的对他无感,所以也对他所做的事尽量视而不见,原本她可以不欠他的,可他就是让她欠下了这笔人情,无法还报。
“是啊,我说过,把你送到公子成身侧便离去,如今你已经到了他身边,我也该功成身退了。”曲恒一笑,这一笑有些苦涩,却也有更多的无奈,他双眼落在她脸上,好一会儿才向着叶子仪一抱拳道。“保重!”
“这些时日,多亏了先生相助,也请先生保重!”叶子仪没有挽留他,只向着曲恒一个长揖,很是郑重地道。“此一别不知何日相见,请先生受我一拜!”
“阿叶……”曲恒见叶子仪行如此大礼,不由心头一痛,抢步上前扶起她道。“你不必如此,阿叶,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无论如何,曲先生你都帮了我,受阿叶的礼是应当的,既然你要走,不如等明日吧,我准备些川资路费,再选匹好马,送先生出城。”叶子仪这话倒不是做伪,怎么也是相处了几个月,虽然没怎么交流,就凭着曲恒这份心意,她也不想慢待他。
“不必了,阿叶,我这就离去了,只是来与你道声珍重罢了,他日若是有缘,愿再相逢。”曲恒说罢,深深地看了叶子仪一眼,一转身走到了一旁的坐骑边,又回头望了她一眼,猛地一个翻身上了马,冲着叶子仪一拱手,扬鞭打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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