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这篇檄文写的酣畅淋漓,读着真是痛快!”
酒楼之中,樊大通坐在首位上,门下几个弟子按照地位依次坐在他左右,举杯欢庆,庆祝樊大通扳回一城。
按理说,樊大通德高望重,本不该与秦扶清一个毛头小子斤斤计较。
就算他想计较,秦扶清一个外地来的游子,又没在望岳书院读书,他想教训秦扶清也找不到法子。
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他门下有一个弟子,叫胡季,胡季结交广泛,认识外来游子李文辉,这个李文辉呢,恰好就与薛福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薛福偷看寡妇洗脚的事情早就传开了,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打听,李文辉在薛福面前,该帮帮,该说好话说好话,一副老好人的模样。
可等到胡季前来打听薛福的事情时,他只想着攀上胡季这条关系,若是能拜樊大通为师,他接下来路也好走许多。
于是就把薛福卖的彻底,前因后果全都说了。
李文辉知道秦扶清和樊大通有仇,在其中没少添油加醋,含糊其辞,反正就是说薛福罪不至此,之所以闹那么多,丢尽读书人的脸面,是秦扶清紧咬不放,胡搅蛮缠。
樊大通一向自诩为广德府士人领头人,打个喷嚏都能让士人群体地动山摇,可秦扶清一个小小秀才,竟然敢到他地盘上拉屎撒欢。
讲学广场闹事,好,他地位高,不和小孩子一般计较。
可现在秦扶清不只是得罪他一个人,而是得罪了所有读书人,非要说薛福偷看寡妇洗脚,这难道不是打读书人的脸吗?
打他的脸他没法子出手,打读书人的脸,他就不得不出手了。
其他读书人还得感谢他呢!
于是乎,樊大通奋笔疾飞,激情澎湃,连夜写出檄文,剑锋直指向广德府的女子讲师们。
她们抛头露面,和男人一样出诗集参加诗会,这何尝不是一种道德败坏呢?
什么时候女人能和男人一样了,这叫男人的脸面往哪里放呢?
樊大通肆无忌惮地在众关门弟子面前讲着自己的想法,今日女子们敢出门参加诗会,明日就会有更多的女子效仿,谁知道过一段时间后,女人们会不会不老实在家里相夫教子,都想着往外面跑呢。
那还要男人做什么?
弟子们都已经娶过妻了,三妻四妾更是常有之事。在广德府,想谋个侍妾通房回家有多简单呢,只需露出读书人的身份即可。
侍妾们生的孩子可以放在正牌夫人膝下养着,好好读书,长大了考取功名,连带着生母和舅家都能跟着沾光。
许多普通人家巴不得把自家清白女子嫁给书生,哪怕是做妾。
樊大通今年都五十七了,府中还有十一二个小妾,他声明盛时,府中单侍妾通房都有一二十个。
侍妾不值钱,士大夫在宴会上玩笑间交换侍妾的事情更是常有。
他如今年迈,身体大不如前,便把侍妾发卖送人了些。
樊大通想不明白,身为女人,只要在家中相夫教子,老老实实伺候男人不就行了吗?抛头露面,好像娼妓一样,这也叫有品德?
更何况,陈蓉她们这些女讲师,是以君子自称的。
叫什么女君,这不是给读书人脸上抹黑吗?
樊大通早就看不惯这种风气,如今趁机发泄出来,正中他意。
酒菜正酣,樊大通喝的晕晕乎乎,有个弟子对他道:“老师,我听闻您第十三个儿子与一位姓丁的女子定下婚约,那位丁姓女子……”
樊大通酒醒了一半,他第十三个儿子?想了半天,才想到名字,樊祯啊。
上个月他娘还来找他,说给樊祯订下一户姑娘,姑娘父母双亲不在了,被爷奶养在膝下,如今十二三岁,与他十三子年纪相仿,她爷爷和樊大通一样,也是望岳书院的夫子。
叫什么来着?
丁春羽?
“是啊,怎么了?”
“我听人说,丁夫子的孙女被陈蓉教导过,还是她得意的学生,她虽然年纪还小,可才情甚高。弟子曾听丁夫子提起过,等她及笄后,或许也会叫她做个女夫子。”
樊大通抬眼看说话的学生,面皮白净,年纪约摸十六七岁,他神色认真地看着樊大通,樊大通喝多了酒,屋子角落里放的冰块也没什么用。
他又热,脑子又晕乎乎的,没什么思考能力,“岂有此理!我的儿子怎么能娶这种女人呢!”
“是啊,老师您既然都骂了陈蓉,全城人可都在看着您,若是您的儿子娶了陈蓉的女弟子,将来丁夫子的孙女做了您的儿媳妇,这不是叫人抓住话柄吗?”
他言之有理,樊大通还是没想起他的名字,话赶话地喊道:“说的对!我回去就退婚!不能娶这样的女人进我樊家大门!”
“老师做的对!”
“就应该让女人们老老实实的在家相夫教子,省的出门丢人!”
平日里光鲜亮丽的读书人,喝醉后,原形毕露,刻薄无比。
酒上柳梢头,众人喝的酩酊大醉,学生们搀扶着樊大通,送他回去休息。
第二天,樊大通是被下人给推醒的。
“老爷,不好了,门口有人来闹事,说是要给您下战书,约您在金明湖辩论,老爷!老爷!”
樊大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下人急忙又重复一遍,樊大通立马起身,只觉得头脑晕眩,被人搀扶着稳了好久,才终于站定。
“谁给我下战书?吃饱了撑的?”
“老爷,您不是写了檄文吗?门口那书生年纪不大,说是叫什么秦扶清,他说收到了你的檄文,想邀请您参加三日后的辩论。到现在还没走呢!”
樊大通怒不可遏,“他还给给我下战书?他配吗?叫下人给我赶他走!”
“赶不得啊老爷!”下人苦着一张脸。
原来是在樊大通醒来之前,他的那些弟子就过来撑场子了,奈何来一个被骂,来两个都是被骂,骂的他们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躲进樊府,府门口聚集了上百看热闹的百姓。
百姓们等急了,就说樊大通是怕了秦扶清,不敢应战。
弟子们现在也都在嘀咕,怀疑老师是不是怯场了。
要是这时候樊大通临阵退缩,肯定会沦为全城百姓口中的笑柄,颜面尽失啊!
樊大通一听,脸色风云变幻,精彩极了。
他收拾得当,决定出门应战。
樊府两扇朱红大门一打开,阳光照射进来,百姓们激动地道:“来了来了!樊老爷总算是来了!”
“我还以为他真的怕了呢!”
樊大通将这些议论听进耳中,扶着大肚子缓缓走上前,眯着眼前道:“老夫昨夜身体不适,今早睡得昏沉,一时耽误了时辰。就是你这小子找人在我门外喧哗?”
秦扶清微微一笑,主动上前,双手呈上请帖。
”樊讲师,小生不周,此为请帖,邀请讲师三日后在金明湖与我一辩,可否?”
他二话不说,先上邀战,让樊大通病遁的借口都没法说出口。
可应战,实非樊大通所愿。
不是他怕秦扶清,而是他一介大儒,又曾在朝中做官,在天下有名的书院任教,这样的身份,和秦扶清一个未及冠的年轻秀才辩论,就已经是自降身份了。
奈何秦扶清主动上门寻衅,他接与不接,都已经落了下风。
樊大通暗中咬牙,都快恨死秦扶清了,这死秀才难道就不知道退缩?他拿什么身份敢和他樊大通叫阵?
樊大通以为一篇檄文下去,就能让陈蓉无地自容,让读书人都为他摇旗呐喊,让秦扶清害怕退缩。
可他没想到,一切都适得其反。
秦扶清就像个三岁幼儿,面对成年人的挑衅,不仅没有惧怕,反而跃跃欲试地拿起桃木剑,与他比划比划。
樊大通心乱如麻,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不出拒绝的话。
“老师!这种事情怎么轮得到你来?他还不配与您辩论,请让学生出马,替老师分忧吧!”
就在这时,府中出来一人,可这人并不是樊大通的弟子。
李文辉愤慨不平的样子让樊大通有片刻失神,莫非是他喝断片了临时收了弟子?
不管怎么样,李文辉出来的实在太好了。
樊大通松口气,原本打算让人去接战帖,这会儿又收回手。
“既然如此,你就去替为师收了吧。”
李文辉见樊大通明面上答应下来,心中暗喜,有了和樊大通的这层关系,他想进入望岳书院读书可就简单多了。
“是!”李文辉欢天喜地地接下战帖,对秦扶清趾高气昂道:“你的请帖我替老师收下了,三日后,金明湖不见不散!”
秦扶清主要是想吸引更多的人来听他发表观点,和谁辩论重要吗?
不重要。
秦扶清坦然一笑,松开手,告辞离去。
看热闹的众人见秦扶清走了,嘴里讨论着三日后的辩论,慢慢地也散去了。
樊大通回到府中,先喝两杯茶水,弟子们这时候又愤愤不平涌上来告状,樊大通恨铁不成钢,把他们一顿好骂。
要不是他教出来的得意第子都去做官了,今日哪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
幸好还有个李文辉。
想到这里,他缓和脸色,问了李文辉的及冠和师从,李文辉自言没有老师,他当即拍板决定收下李文辉为徒,决定这三天好好培养一样,临时抱佛脚,别叫他几天后丢人。
“那小子年纪轻,估计也没读过多少书,说不出什么大见解来,到时候你就……”
教完徒弟,忙完事情,樊大通又觉得眼前一黑,头脑发懵。
他闭上眼睛,自己揉按额角,头痛不已,便听见女人的哭声由远及近而来。
“老爷~您要妾去退婚,妾已经退了。”他的六姨娘哭着道。
“退婚?”这又是何事?
樊大通皱着眉头,“退谁的婚?”
“祯儿啊,您难道忘了吗?”
樊祯啊,他的第十三个儿子,哦哦,樊大通想起来了。
他啥时候叫樊祯退婚了?
“好好的怎么退婚了?”
六姨娘一脸见鬼的样子,埋怨道:“昨夜您醉醺醺地回来,一进门就把妾叫来,说什么祯儿的婚事不行,非要妾今日去退订,妾问您为何,您还拿茶杯把妾的脚给砸了呢!”
“嘶……”樊大通好好想了想,想到昨夜酒局上,他一个学生说到樊祯的婚事订的不好。
“原来如此,退就退了,那女子品行不佳,不配入咱们樊家的门,给樊祯再找个便是!”
此话一出,六姨娘低下头,神情扭曲,也不由得捏紧帕子。
她暗恨地想,也不知道是谁吹了什么枕头风,坏了她费劲辛苦给儿子谋到的好亲事!
作为樊大通一个老头的银娘,她娘家贫苦,早年被卖给樊大通做妾,一开始心有不甘,后来生下祯儿,便一心为儿子和自己谋划。
奈何她儿子天资不好,在读书上没什么天分,考功名没希望。六姨娘便想着给儿子找个聪明巧慧的妻子,将来也能帮衬些。
可她儿子不仅读书不行,长的也完全像爹,年纪轻轻就大腹便便,她这个做亲娘的看了都嫌弃,又怎么会有名门贵女看得上长得丑的庶子呢。
丁天娇是她能给儿子谋划到的最好的女孩子了,书香世家,没爹没娘,只有俩年迈的祖父祖母,等二老一走,孤孤单单,只能安分守己,做她的儿媳。
听说她还很有才华,若是将来能做个女讲师,拼出个才女的好名声,对她儿子也有帮助。
六姨娘作为女人,看问题能看到樊大通这些男人看不到的地方。樊大通嫌弃陈蓉这些才女抛头露面,做男人做的事情,是出风头水性杨花,可六姨娘却看到这些女子的无奈。
陈蓉才女名声全城皆知,多少权贵人家想请她到家中做女夫子。
连带着陈蓉的丈夫吴锋也跟着有了名气。吴峰家中早就落魄了,吴峰也没什么才气,读书多年,不过是个秀才而已。可娶了陈蓉之后,他与陈蓉伉俪情深,带陈蓉出入诗会,不仅在士人群体中有了好名声,就是在女子中,多少人都盼着能找到像他这样开明的丈夫。
六姨娘敏锐地注意到这点,才会与丁天娇订下婚约。
奈何,奈何。
该死的樊大通,把她的好事全给坏了!
六姨娘哭个不停,把樊大通的心情都给哭坏了。
他这才注意到,今天来的弟子之中,好像没有劝他解除儿子婚约的贺瑞。
……
“该死的樊大通!老夫今天就要跟他拼个死活!岂有此理!竟敢这样羞辱我家娇娇!娇娇!你快别哭了啊!”
丁家,终于从衙门忙完回家的丁老头觉得天都要塌了。
他最宝贝的孙女被人给退婚了,把自己关在屋里哭个不停。
丁老头只觉得心如刀绞,眼泪没忍住,跟着孙女一起哭起来。
丁家上下都在哭,哭他们家娇娇命苦。
“天底下哪有这样欺负人的,上门求亲的是他们,退婚的也是他们!事情传出去,叫我们娇娇还怎么嫁人?”丁夫人坐在椅子上嗷嗷哭,哭的帕子湿了又换,换了还湿。
“该死的樊大通,老夫跟他不共戴天!娇娇!你快给爷爷开门,爷爷这就拿着刀去他家,非砍死樊大通不可!”
丁老头生怕娇生惯养的孙女受了什么委屈,一事想不开,他是真想杀人,一边叫下人拍门,一边要去厨房拿刀。
在门口叫了半天门的贺瑞无人搭理,趁人不注意偷从墙头翻进来,连忙拦住丁老爷子,劝道:““丁爷爷,不可以,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丁奶奶怎么办,阿娇怎么办?”
“贺瑞,你怎么来了?”
“丁爷爷,我已经听我娘说了,就想来看看阿娇,她在房中?”
“是啊,你快去劝劝她,千万别让她想不开!”
贺家与丁家做了几十年邻居,贺瑞比丁天娇大三岁,打小就照顾这个小他三岁的妹妹,二人一同玩耍,一同读书,后来慢慢长大,阿娇不能再经常出门,面见外男,也没耽误贺瑞以邻家大哥的身份,经常送给她礼物。
“放心吧,丁爷爷,你先去休息,我看看阿娇。”
贺瑞挥退下人,贴在门上,静静听里头的动静,没听见哭声,是好事。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阿娇,我猜你肯定就在门后面,对不对?”
贴着门的阿娇撅了撅嘴,她怕爷爷真要去砍樊大通,正打算拉开门劝他的。
里面没有声音,贺瑞弯唇笑了笑。
“我猜你现在肯定现在肯定在想,‘这么能猜,就让你继续猜好了,我就不说话!’”
门突然被人拉开,阿娇鲜妍的脸出现在他面前,扒着眼皮冲他做鬼脸,“贺大哥,你莫不是我肚子里的虫子?怎么猜的这么准?”
她粉面黑眉,小脸红扑扑的,有些汗珠子,应该是在屋里闷出汗了。
贺瑞眼睛弯弯,取出帕子递给她:“你呀,明明就不想嫁给樊祯,樊家来退婚,应该正中你下怀才是。你太调皮了,非要装出不开心的样子,吓唬你祖父祖母,调皮鬼。”他伸出食指,轻轻在丁天娇的额头弹一下。
稍瞬即逝。
“哼!你懂什么!我就是要让他们记住,不要把我随便许配人家,我又不喜欢樊祯,非要我嫁,还说什么要是嫁过去,等他们走了,我也能有人照顾。”
丁天娇微微眯眼,很是不忿。
她早就想好了,要像蓉姐姐那样做女夫子,能养活自己,为什么非要嫁给不喜欢的人呢?
现在倒好,估计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嫁不出去了。
贺瑞看着眼前没心没肺的傻丫头,半是苦涩半是好笑,“你呀……”
“好啦,贺大哥,你不是樊大通的弟子吗?可知道他为何要与我退婚?”
“你要想知道这件事,得先去安慰丁爷爷丁奶奶,别叫他们太伤心了。”
贺瑞心细如发,丁天娇没想到的他都给想到了。
等看到乖巧漂亮的孙女好好的出现在面前,丁老头和丁夫子都站起来,搂着她好好安慰一番。
什么不急着嫁人啊,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门啊,丁奶奶说,她一定会给阿娇找个天底下最好的如意郎君。
阿娇一听,赶紧耍赖装哭。
“呜呜呜,你们就是不想让我活了,还想要人退亲,让别人看我的笑话不是?”
她一哭,老两口都妥协了,不仅如此,还答应许多要求,什么出门逛街散心啊,带她出去做衣服买首饰啊。
丁老头就这么一个孙女,自然全都应下。
等兵荒马乱结束,贺瑞坐在丁家大厅,把樊大通退亲原委都给说出来了。
他当然没说是自己引诱提及此事在先,只说了樊大通讨厌陈蓉,写檄文就城中最近闹得挺大的书生偷窥之事讨伐一个叫秦扶清的外地秀才。
连带着今天早晨秦扶清上门下请帖一事都给说出来了。
丁春羽一连几日都在衙门办公,对书生偷窥一事有所耳闻,可也不知道竟然闹得如此轰轰烈烈,“亏樊大通还是一介大儒,怎么能做出如此丢人的事情?”
“是啊,爷爷,幸好樊家来退亲了,不然你要我嫁到他家,还不如做一辈子尼姑呢!”小丫头年纪不大,说话口气很大。
丁春羽也没法责怪孙女,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宠的。
无奈叹口气,眼神批评一下孙女,继续问贺瑞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樊大通行事鲁莽,仗势欺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不然,他怎么会这么早致仕回乡?不过你不是他的弟子吗?可会影响到你的名声?”
贺瑞笑道:“我爹倒是一心盼着我能做樊大通的关门弟子,可我还没敬过拜师茶。我打算向书院告假,就说身体有恙,不去见他,也能避开些风头。”
“好,这主意好,你向来有自己的想法。也别怪我多最强,他们读书人的事情,能少掺和就少掺和,不然真是……”丁老头摇摇头,似乎很无奈。
他教算学的,虽有功名在身,却好像从来没把自己当成樊大通一类的读书人过。
如今两家结怨,他乐得见樊大通吃瘪。甚至幸灾乐祸,也不知道秦姓书生是何方神圣,竟然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打狗棒法。
专门打樊大通这种不要脸的臭老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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