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花厅出来后,风重华就往上房院走去。
风明怡无声无息地跟在她的身后。
感觉到风明怡用探究的目光打量自己,风重华却半句也不想解释,只是用正常的速度向前行走。
到了上房院,周夫人则是半句都没有问,只是关切地问她有没有用膳。
风重华自然是无心用膳,便推说自己用过了。
而后又与周夫人略说了几句,便领着风明怡走了。
回到西跨院,吩咐小厨房给风明怡备膳食,她则是将自己关到了绣楼中。
这一关,就是一上午
周夫人忧心她,派了余嬷嬷过来探望。
风重华只说自己没事。
下午,韩辰派人过来,说礼部已请示钦天监,算定明日巳正(早10点)为吉时,会来颁圣旨。
风重华只是派许嬷嬷过去打了个招呼而已。
而此时,从文府回去的几个嬷嬷已将今日的见闻尽数告知给了会昌候夫妇。
眼见事情居然发展到如此地步,饶是恼恨风明贞的会昌候夫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明德县君竟如此恨风府?”会昌候夫人微微蹙额,“难道不是因为赐婚在即,心生狂悖吗?”
其中一个嬷嬷姓花,向前一步道:“依奴婢之见,倒不尽然。”
“哦,你说!”会昌候夫人颌首示意。
花嬷嬷先自行了礼,而后道:“若真是狂悖之人,行为处事当狂妄自大,恣意妄为。可是奴婢观明德县君面上竟是只有仇恨与怒意,并无半点狂妄之举。”说到这里,旁边的几位嬷嬷点头附和。
她又道:“风家几年前的事情,夫人也是知道的。当初就是因为风家的人欲将明德县君许配给京阳伯病重的次子,这才引得文氏自尽……后来,那风家的人竟然说文氏乃是枉死,不许其入祖坟。明德县君无法,只得自己在城外买了一处墓地,守孝三年。而后……”她将几年间发生的事情细细讲了一遍,就停了下来。等到会昌候与夫人消化完几年前的事情,才又重新开口,“夫人难道您忘了,前些日子世子爷与大奶奶回府,发生的那一连串事情了?这赐婚的事情,也就是昨天的事情。可是明德县君与风家的恩怨,却是已有十数年了。只怕今日明德县君所说的不死不休之话,是她心头之语。”
一提到风明贞,会昌候夫人面上的怒气就更重了些。
就是那一日回府,让张延年觉得风明贞非良配,想要和离。
哪里想到,风明贞不仅不同意,反而将张延年砸成重伤。
到现在,张延年昏迷了一天一夜……
“莫要提她,休要污了我的耳朵!”会昌候夫人气怵怵地道。
眼见妻子如此失态,会昌候拍了拍她手,沉声道:“即是这样,你等下去吧!”
等到下人们都下去后,屋里就只剩下几个贴已嬷嬷和丫鬟。
会昌候双眼微眯,轻声道:“依夫人之见,当如何?”
风明贞此人休是肯定要休的,现在的问题是如何休。
“她伤了我的延年,难道还指望有好下场?”会昌候夫人想到昏迷不醒的儿子,双目尽赤,“灌碗不育的药,赶她出府。至于她的嫁妆,她带来多少,就让她拉走多少。不过这些年我赏她的,统统给我留下来。至于赏给她娘家的,就当喂狗了。”
她用手指着张嬷嬷,“你去,把她院里自她以下,杖责三十,然后褫衣褪发,尽数给我撵出去。”
这一个撵字,道尽了会昌候夫人心中的恨意。
如果真这样做了,只怕风明贞这辈子的名声都完了。
可这样,对会昌候府的影响也是巨大的。
现在世子爷这样,将来也不知是好是歹,再议亲时人家会考虑会昌候夫人是不是一个难缠的婆婆……
想到此,张嬷嬷就用哀求的目光瞧着会昌候。
“胡闹!”理会了张嬷嬷的意思,会昌候不悦地沉了脸,“撵出去就罢了,何必还要再灌药杖责和褫衣褪发?”
张延年总是要再娶亲的,难道到那时再因为这些事情让别人不敢嫁女过来吗?
“难道,就让我忍了不成?”会昌候夫人悲愤难平。
“忍?怎么可能?”会昌候轻轻压了压妻子的手背,满目阴翳,“延年是我的独子,我张问的脸岂会被一个妇人给打了?风明贞不死,难消我心头之恨!”
只是,风明贞现在死不得!
风重华与韩辰赐婚在即,如果此时风家死了人,只怕韩辰会第一时间恼到他身上。
他不怕风重华,畏惧的却是韩辰。
韩辰能冒着风重华是前朝废帝女儿的大不韪而求娶,足证他是真心喜欢风重华。
他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招惹韩辰。
想到这里,他冲着张嬷嬷道:“除了褫衣褪发不必,其余按夫人的办。至于风氏……”会昌候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一纸休书,“如今我儿昏迷,我这个做父亲的代其写封休书也尽使得,你拿着此休书令风氏按个指印,然后去顺天府户曹那里把风氏的户籍迁回她娘家。办完之后,即刻将风氏送走。”说到这里,会昌候面上的神色更加阴霾,“风氏可恨,害得我府内之事尽落他人口实。”
会昌候是没脸再上朝了,儿子被儿媳妇砸得昏迷不醒。就连宫里也知道了派人过来送药,叫他以后还怎么面对陛下面对同僚?
人家娶儿媳妇是娶得和和美美,早生贵子。
他家可倒好,娶回来一个害人精……
得了会昌候的令,张嬷嬷福了一福,转身出去了。
过不了多久,远处隐隐传来哭嚎和哀求声。
而后,又有丫鬟上前禀告,说是风家的郭老夫人和小郭氏一同求见。
会昌候皱了皱眉头,“关闭大门!”
那丫鬟半点不带迟疑的福了一福,下去了。
会昌候府外,郭老夫人被哭哭啼啼的小郭氏扶着,望眼欲穿地看着会昌候府的大门。
以前她们进这道大门何曾需要通报?
可是……
郭老夫人叹了口气,谁叫贞姐儿做了糊涂事呢?
如今也只有舍出她这张老脸来求一求会昌候夫人了。
耳听得小郭氏在旁边哭个不停,郭老夫人伸出手想要拍一拍她的手。手伸到半空,却听到一阵门栓响动的声音。
难道说,是会昌候出门迎接她们了?
想到这里,郭老夫人不由正了正衣襟。
然而世事无常……
只见会昌候府的下人不仅将先前开着的侧门给关了,就连旁边的小角门也一并关了。
这是怎么回事?
郭老夫人顾不得体面,抓住一个往府里走的小厮,颤声问:“这位小哥,这是何意?你们候爷与夫人呢?”
那小厮嫌弃地瞪了郭老夫人一眼,一把拍掉被她抓着的袖子,“还想见我们候爷与夫人?我呸!你们害我们世子爷时可有想过我们候爷与夫人?”
见小厮如此无礼,范嬷嬷不禁怒了,“你做什么?这是我们老夫人!”
“老夫人?”小厮仰天长笑,“自己封的吧!拿出诰命让我看看?”
说完之后,就闪入了府中。
随着他的进入,会昌候府的几扇大门,彻底地关闭了。
郭老夫人面色铁青,全身筛糠般颤抖。
然后一闭眼睛,倒了下去。
“老夫人!”
“母亲!”
会昌候府外响起惊呼声,可是会昌候府的大门却一直紧紧闭着,半点响声都没传出。
范嬷嬷与小郭氏摇了半晌,郭老夫人方才悠悠醒来。
范嬷嬷哇的一下哭了出来,“老夫人,你可吓死奴婢了!奴婢吓死了!”范嬷嬷眼珠一转,将话题扯到风重华身上,“都怪二姑娘,要不是今日二姑娘把大太太给气着了,何至于让您来会昌候府受这份羞辱?”
“风重华!”郭老夫人牙根紧咬,面若金纸,“我必不与你罢休!”
小雨点点。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到下午时终是淅淅沥沥的停了下来。
韩辰撑着伞,缓步走在乐道堂中的小径上。
雨润如酥,秋风万里,带来一丝浅浅的凉意。
韩辰不爱花草,乐道堂便没有像汉王府后园的惠园那般遍植花草珍卉,而是树木众多。
小径两旁,虬枝接叶,姿态婆娑。
风一起,便响起沙沙的声音。
韩辰抬起头,看着小雨中横斜逸出的老枝,等着府外的消息。
圣旨一日未宣,他的心就一日定不下来。哪怕圣旨的内容他早就知道,这颗心也如在油锅中翻滚一般。
正看着雨中的景色,就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他一转头,就看到府中的养女莫嫣勿勿地走了过来。
“世子爷!”莫嫣双眸如水,面似桃花。她今天画着淡淡的桃花妆,穿一袭蓝色的长裙,如同一阵轻风般走到韩辰的面前。
一阵幽香扑鼻,韩辰不露声色后退了半步。
而后微微偏离视线。
“您在这里赏雨呢?”莫嫣巧笑倩兮,笑容明媚,“这么巧?我也是看着雨小了,这才想着来乐道堂看看这棵柑橘有没有落叶。”莫嫣拿手指着韩辰面前的那棵柑橘树。
眼睛却看向韩辰那里,韩辰身姿高大挺拔,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长袍广袖,丝绦飞扬,气质雍容华贵。
莫嫣的睫毛闪了闪,又快速的垂下。
“哦。”韩辰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眉头却皱了起来。
乐道堂的门禁几时如此松懈了?居然什么人都能进了?
看样子,赵义恭等人的皮只怕又痒了。
她离韩辰极近,近得仿佛能感觉到韩辰那边传来的一阵阳刚之气。心脏不争气的跳了跳,娇羞地低下头。
“世子爷,听说您现在与袁县主闹了些不快?”
莫嫣常年住在汉王府中,从未出去过,所认识的人不过是几个养女和袁雪曼等人。
因她不出府,并不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
韩辰也懒得和她解释,随意地颌了颌首。
见到韩辰点头,莫嫣的眼神亮了起来,她娇声道:“世子爷!袁县主虽是脾气大了些,一颗心却是为世子爷着想的。她纵是做了什么,那也是在为世子爷您着想,您不可为了一时之气,不理袁县主啊!袁县主已有许久不曾来了,嫣儿也甚是想念她呢。”
这么快就给袁雪曼挖坑了?
韩辰不禁眯了眯眼,瞧向了莫嫣,“你倒是好脾气!”韩辰笑得意味深长。
见到韩辰冲着自己笑,莫嫣心头如小鹿乱撞,就连说话的气息也有些不稳了,“世子爷,嫣儿……身受汉王与王妃的大恩……此生此世也报答不完……若是能……”
就在这时,只听得方思义的声音遥遥传来,“世子爷,有消息来了!”
韩辰收起了笑脸,将目光转向了方思义,口里道:“你先下去吧!”
莫嫣不由跺了跺脚,虽是不甘却不得不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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