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酒里有安东尼的山南水北
听说刚进入大学的你们，都过得很好。
很多高中时候不爱打扮的女孩子，突然间就变漂亮了，腰也变细腿也又白又长，双眼皮一眨一眨的，大学是座整容城吗？
“微整，微整。”眼前的程谙变得我认不出来了，一张网红脸，画着韩妆，看呆了我，身上也喷了香水，不过不刺鼻，很好闻。
这是第二次我从异地回来，跟程谙和胖根在一起吃饭，程谙特别激动地带着她的猫过来，那只猫很肥很肥了，显然程谙能够把它照顾得很好，胖根练就了浑身的肌肉，声称身体扎实下回去东北能够抗冻。这只猫看起来老了不少，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看着她抱着猫幸福的样子，真不想提起这个话题。
还是那家熟悉的大台北，夏天有双皮奶，冬天有原味奶茶，里面的小哥哥小姐姐换了又换，门面装潢了又拆，半年不见又是一个样。
每一次回来我都会来这里，不期待能够遇见任何人，只希望叫一杯我喜欢喝的饮品，然后坐下来，看着放学去接孩子的家长们。
“小诺，你跟你高三的那个对象怎么样了？”胖根问我。
“嗯，还在一起，而且还在一个学校。”我回答道。
“我靠，太猛了兄弟，你俩在一个大学啊， 羡慕死本胖胖了。”胖哥激动地说道，声音有点大，从大台北走过的阿姨瞥了他几眼。
“滚，闭嘴！”程谙说道。然后胖根就喝着奶茶把嘴堵上了。
“你还是那么凶，你还是那么怕她。”我调侃道。
“你还是那么瘦。”程谙回道。
“我们一路奔波了这么久，感受着差距半个中国的温度，我怕我温柔起来，他便不会宠我了。”程谙接着说道。
“如果有一天你变温柔了，我一定会去买彩票，如果我中奖了，证明你没有脑子发热，如果我一张都没有中，证明你是装的。”胖根舔了舔不小心滴在手上的奶茶。
“滚，少恶心我。”程谙举起猫的爪子准备去挠他。
“我走了，回家。”说完，我就冲他们挥挥手走了。
这么小的一个县城，这么直的一条街，我从来没有偶遇过郑苏，虽然对她的感觉已经渐渐消失了，我总是想要从她嘴里得知她过得很好。
或者有没有再谈恋爱，那个男生是不是比我优秀，有没有我写字漂亮，有没有我篮球打得好。
这个寒假，家里的小伙伴们都在忙着复习准备高考，打工回来的橘子在我面前秀起了轮滑，他也有了女朋友，不过是相亲相的，女孩比我还小两岁，但他对她很好，他会经常寒冷的冬天骑着车去接她到她家吃饭，偶尔也会去我家睡在我的大床上然后打游戏到深夜。
很佩服他，能够做到与任何一个年龄段的人都能相处得很好。
老硕牛组织了一次小学同学聚会，我也参加了，因为我的小学没有给我留下任何的阴影，我自然是不会爽约的，所以这次小学聚会上，很多早早辍学打工的人坐在一起，上学的坐在一起，然后打工的那帮人一个劲地灌我们酒，他们好像很有社会经验的样子，会敬酒，会劝酒，会坐庄，会玩游戏，每一个人都比我投入，比我嗨。
KTV唱歌的时候他们大多唱的都是些社会都市的歌，我们唱的大多数都是青春岁月，有些人甚至卖弄自己的才华，跳起了舞蹈，老硕牛全程都在跑来跑去，买酒买东西，看着他们玩游戏。
大家都决定玩通宵了，我也不拒绝，从酒店喝到KTV，没有去宾馆，等到天亮的时候，老硕牛突然举起杯子，示意我们都举起杯子一起碰一个，他说道：“酒是个好东西，千山万水，山南水北。”
我想那几个漂泊在外的同学，肯定比我更能懂这句话。
在家躺了几天之后，又收到了高三班长的通知，说要高中同学聚会，班主任也会来，我二话不说的拒绝了，不管他怎么想。我没有去，后来看到他在朋友圈里发的合照，里面少了很多人，包括郑苏在内。班主任的样子倒是没变，依然是那张让人生厌的脸。
经历了一场时间的洗礼，我不敢站在那群变得漂亮面条的女孩面前，说出曾经我会很自信说出的话，关于尴尬，关于失落，不关于猫。
所以整个短暂的寒假我都只是拿起手机每天跟见面很少的沐沐发着微信，她有时候太过想我， 会很激动的在微信里面发一句话给我：“我不想再给你发微信了！！！”说完有点无助的她，依然重复着发朋友圈的习惯。
老硕牛和我买了一趟去上学的车，他在我所在城市的最北边。
17车厢。
18点10分，我和老硕牛一人带着一个女同学坐上了K864次列车。 我带的是迟如沐，他带的据说是兄弟的女票。
当初他悔恨自己搞错了时间，以至于我买的是坐票，他买的是站票，连同那个女孩也是。正月十六可谓春运的高潮，人群熙熙攘攘得让我们每个人都左脚踩着右脚提着厚重的行李排着长队。由于人太拥挤，老硕牛无奈屁颠屁颠的带着那个女孩去了18车厢，然后站着等死。而我呢，和沐沐一起安稳稳的走进了17车厢。可对我们来说最困难的事就算如何从入口到达64、65号座位。
这是我坐过的最恶心的一趟车，当然我只坐过两次火车目前为止。站票的挤在走道上，不知道前进，更谈不上后退。他们霸占了有座的小伙伴们放行李箱的地方，以至于我从头至尾一直用腿抵着我的行李箱。后面有坐票的小伙伴们怒吼着，嘶叫着，左脚并右脚，前脚踩后脚。终于在巡车员的有效协调下，我和沐沐终于到达了各自的座位。
我的右前方是一对要去洛阳上大学的情侣，仔细听着他们谈话的内容，我得出的第一个讯息就是他们是上大学的并且至少是大三的学生。他们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在我们面前恩爱着，秀着。两个人一共点了一份20元的盒饭，他只是多要了一双筷子。女生枕着男生的手睡着了，但过了一会儿自己又醒了。她又在调戏他，他一副嗷嗷待哺的样子任由她无限狼性。这样我想起了小学四年级，刘涛刘胖子金刚背大炮的绝技。那个女生皮肤很白但是样子一般，五官有稍微不端正的地方。那个男生长得还算紧张，总之安全感我是看得出来。后来他们都睡着了，我还在盯着他们看，谁知就在巡车员从我身旁走过那一刻，男生突然抬起头，两眼发白的望着我说到洛阳还要多久，我吓愣了一下，正准备回答他，谁知又他妈突然一下子听到了巡车员的回答：“12点到！”我草！我火了，对男生翻白眼，不料却被右边隔着一个从一开始就一直在睡觉的陌生男子的美女看在眼里，我对她看了一眼，她淡淡一笑，然后继续趴在桌子上，望着窗外闪闪而过的霓虹。
之后那两个人又睡了，而我又开始盯着我右右边的女生，但这绝对不是因为她是个美女，而是她一个人就那么默默地看着窗外。哎呀妈呀，我咋又说又呢。我想如此拥挤的车厢，我远远做不到像她那样安静。的确是我整个人都躁动不安了。
“这是第17号车厢！”有个老几回答了巡车阿姨的问题。我对面坐着四个人，除了那对情侣，另两个人一个去三门峡，一个去西安。可是，一个小男孩突然大哭起来，在这个已是23点的时刻，对面的男生惊醒，叹了一口气，一人拿着一瓶水喝了起来，而我右右边的女孩仍然安静的看着窗外。跟我一起的沐沐一个人睡了醒，醒了睡，我俩隔着这么近的距离，竟然逗比似的用QQ聊天。至于我，刚一上火车就立马感冒咳嗽不停，这倒让我开始信奉鬼神了。快到站了，一个女生说：“我没有年华。”另一个女生说：“我没有童年。“其实我想猜猜我右右边的那个女孩是不是没有星空。这种猜测总比猜她有没有男朋友高尚的多。
17车厢在拥挤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笨重，这让我一次又一次听到了车轮摩擦的声音。拿起来了手机，打开了酷狗音乐，我听到了那首阔别已久的歌——《有没有人曾告诉你》。
当火车开进这座陌生的城市，那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霓虹。
下学期的第一节课，是外语课，一个黑人外教老师打着整齐的领带，推开教室的门，走到讲台正中央。
本以为他会说几句我们听不懂的英文开场白，没想到他露出雪白的牙齿对着我们说道：“各位同学好，我叫安东尼，来自澳大利亚，担任你们这学期的外语课，你们不用喊我老师，叫我安东尼就行，希望接下来的每一节课，你们不会再课上睡大觉，那样我就可以收拾东西滚回澳大利亚了。”听完他标准的普通话，我们都惊呆了，许仙又开始嘲笑B哥和我的普通话，嘲笑我们都不及一个老外。
人从一出生就生喜新厌旧的，习惯了固定的人群之后，突然就会对莫名而来的陌生人有着莫名的好感，不管他是谁，来自哪个国度，甚至有些奇葩特别想要见一下国际贩毒分子，他们会觉得他们很勇敢。
外国人普遍都很高，这是我所理解的，安东尼一米9点个子，总喜欢穿西装打领带，教书的时候也很绅士，他上课很奇怪，总是喜欢竖着耳朵听我们的英文发音，每次重复一个单词练习的时候，他总会说：“what?你们讲的是啥？谁能起来跟我翻译下？”我们都在下面起哄，许仙也说我和大B哥是罪魁祸首。
看似每个人都很喜欢安东尼老师，也有部分人加了老师微信，我也加了，因为我高中以后最好的学科也就是英语了。安东尼还懂一门语言，除了汉语和英语，他还会西班牙语，他的微信朋友圈里面总是发一些看不懂的文字，然后配上他自己的自拍照，后来复制粘贴他的话去百度翻译了一下结果是西班牙文字。
他上课从来不跟我们讲他们的习俗他们的文化，反而他总是在讲中国文化，他讲课的时候最喜欢讲的就是万里长城，他说他一年总会去爬几次长城，那是他这一辈子见到的最宏伟的建筑。
但他也说过， 喝不惯洛阳的啤酒，一喝就吐。
大城市里的公交都是很拥挤的，我们想做小黑车，但是怕司机太坑，以至于每个人都在拿生命去挤公交。安东尼亦是如此。
安东尼住在离学校大概三公里的地方，他为什么会住在那里没人知道，我们也曾问过他，学校没有给你安排住宿吗，他笑着回答我们说他只是想自己单独一下。好一个单独一下，这让我感受到了异国少有的情怀，安东尼长得实在是太黑了，坐公交的时候，感觉整个人就像被烧焦了一般，旁边有个大叔抽着烟，顺着烟气看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安东尼身上着火了。
有一次去市区买衣服挤公交，恰巧撞见了安东尼，安东尼眼睛也是够亮，从车里拥挤的人群里发现了我，然后从人群中挤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跟我打起了招呼。
“你手里提的袋子貌似很沉。”我跟安东尼聊了起来。
“ 里面是洛阳宫和崂山啤酒。”他笑着说道。
“你带酒干嘛？”我有点好奇。
“回家好好学习喝酒，这个洛阳宫的味道太大了。”
“你学习喝酒干嘛？”我接着问他。“因为喝酒使我快乐。”对于他的这个问答，我竟感到有些无趣。
下一站他就下车了，跟我挥了挥手，还嘱咐我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到他家里来喝酒。
这是一个外教给我最真实的感受，我们永远无法做到与国内的任何老师打成一片，甚至不敢跟他们一起喝醉。
回去之后，我把偶遇安东尼的事情告诉了室友。
“安东尼是要一人饮酒醉吗？”最喜欢玩手机的顾樵笑着说道，手指在不停的划着屏幕。
“安东尼或许是在思念谁。”程安从我桌子上连续抽了五张纸然后去了厕所。
最近跟沐沐开始不停地吵架，她很好，但我总是感觉自己很累，什么都不想去说，什么都不想去做。
从去年的第一次打烊到开学，致青春酒吧就像演员息影了一样，没有任何的消息和动态。
迟如沐偶尔会一个人去致青春酒吧旁边的理发店修着刘海，她这大学来虽然没有换发型，但是却换了好几次刘海，直的、斜的、空气的，总是来来回回相互转换。
虽然我也不知道我是因为什么而吵架，沐沐可以理解为我不爱她了，或者我厌倦了她，又或者大学女生很多，我想找个更好的。每次聊完微信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呵呵，你开心就好。”
这样伤人的话总是出自我口，总是当做每天晚上聊天的结尾，她似乎受不了这样的话，我们隔着不远的楼层，或许她大哭一场，我能隐约地听到。
“我们为什么总是吵架？”我问余欢。
“可能是性别不和吧。”余欢淡淡地说道。
我很无奈。
然而，更加无奈的事情发生了。胖根打来了电话，这次话多的他什么都没有说，一直在那哭，我安慰他不能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不听；我咒骂他，男人不能哭哭啼啼，他却说高中时候的我跟他现在一个吊样子，我无动于衷，只能无奈的听他诉说着最近发生的一切。
“程谙怎么了？”我问道。
“她没事，猫有事。”
“那只猫怎么了?死了？”我接着问道。
如果是死了，我倒觉得没什么，因为猫终有一死，被程谙照顾得老死，程谙应该欣慰才对。
“下火车回学校的时候，被人偷了。”胖根说道。
“怎么会这样？”我有点惊讶。
“我也不知道，程谙说完就挂了电话，然后警告我不准去找她，如果去了，她就会和我闹掰。”“我该怎么办啊？我真的好爱她啊，我失去了她我该怎么办啊？”胖根哭得更加撕心裂肺了，一个大男人在我的电话里哭得像个小孩，像一个不给糖就胡闹最后被家长训话的小孩。
其实，异地恋最辛苦的，不是猫丢了，没有人陪着爱人去找，而是不能有一个人陪着她和猫一起老去。
猫终究是不能和人比寿命的，猫只能是关于或者不关于人的世界。
安东尼最近在课堂上表现得异常忧郁，他黑皮肤皱着眉头我们也无所察觉，安东尼在课堂上提问了我：“What is your most irritating relationship?”
“sorry,Anthony,I cannot undersand!” 全班同学瞬间大笑起来。
“Stop！你最受不了的恋情是哪种？”安东尼打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命令大家保持课堂安静。
“老师，你这个问题有点超纲了，辅导员不让我们大一谈恋爱。”我一说完，全班同学又开始大笑了起来。
“Exercise youeself!”说完，他拿着书本回办公室了。
所有人都以为安东尼没有生气。
然而，安东尼就是安东尼，他比我们任何人都心思成熟又独特。
下午五点放学，安东尼邀请了我去他的家，我不好意思退却，只好跟了过去。
他的家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民宅，建筑都是洛阳的风格，房屋的门槛很高，屋子内的规格却不大，他还在院子里种了一个菜园，菜园旁边还有一个水井，我讶异的是一个外国人在中国过着农民的生活。更想不到的是他还会做面，还会做菜，那天晚上，他蒸了一笼馒头，煮了一锅小米粥，调了几个小凉菜，开了两瓶崂山啤酒。
“你们中国的传统喜欢在酒桌上谈工作。”他举起酒杯向我敬了过来。
“没错，安东尼，所以你是要跟我谈工作吗？”我连忙起身低着腰与他碰了一杯。
“不，我要跟你谈感情。”他说完，我的脑海浮现了各种画面，今天晚上我是不是会被他**？我的老师是个Gay吗？我的天啊，这太可怕了，我得想办法求救。
他仿佛看到我的紧张，然后拿筷子夹了点凉菜放在我的碗里。
“是我跟我思念的人的感情。”
他终于说出了完整的话，这就是我认识的安东尼，诚恳，又不失绅士，跟他交流没有任何的尴尬。“你们中国有很多古诗都写得很好，我特别钦佩李白、杜甫这类的诗人，如果能够生活在古代，我一定会不远千里来到中国。”
“但我更加思念爱丽丝。”他哽咽了。
“我大学在美国读的，她是我的第一个女朋友，现在我们分手了。”他接着说道。
“原因是她不愿意跟我来中国。”
“我说我会回去的，请她等我。”
“但是听说她上个月好像结婚了，没有通知我。”
“这也是我为什么想要喝酒的原因。”
他每说一句话，就要喝一口酒，他喝酒的样子很难受，感觉他喝的不是酒，而是中药。
“那你想过回去找她吗?”我举起了酒杯对着他。
“不回去了，有山有大海，有酒有远方， 我跟她已经是山南水北了。”安东尼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
“其实，我们可以换一种口味。”
“比如，你左脚边的洛阳宫。”
那天晚上，我们喝光了他带回来的所有酒，他有些不胜酒力，最好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睡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洛阳宫比崂山好喝。”
这让我想起了程谙与胖根的异地恋。
猫丢了，程谙或许此刻正站在街道上找猫，身边没有胖根，她不让胖根来。
这里的街道，这里的夜晚太熟悉不过了，洒在她身上的月光却有点陌生。路边的霓虹灯和缓缓前进的公交车没搭理我，她只记得好冷，突然发现他不在，她不温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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