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马上围拢过来齐声问道,“是谁?”
“她自己!”
“她自己?”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全是不解的神色。
孟得鹿没有理会众人的疑问,只是反问蒋沉,“‘讲不服’,对你来说有没有即便舍弃性命也要守护的东西?”
蒋沉不假思索地回答:“清白!”
孟得鹿肯定点头,“所以,汪钟氏临死之前也是在维护自己的‘清白’,确切地说,是她作为婆母的权威和虚荣!”
众人似懂非懂,孟得鹿继续分析。
“钟汪氏一生将自己作为母亲的权威看得比生命还重,为了控制儿子,她可以拄着拐杖装瘸二十年,为了打压儿媳,她更不惜搭上孙女的性命,这样的一个人是绝不会允许自己死后沦为别人口中‘失败的母亲’的,所以她宁可让世人以为自己是被冤魂索命而死的,也不能让人知道她是被儿媳杀死的,哪怕到死,她也要再压儿媳一头!”
两枚都已沾染了鲜血的指环并列摆在物证盘中,像一对生死同命的痴情眷侣,听了孟得鹿的分析,它们同时闪耀起神秘的蓝色光芒,好像在为终于有人真正地理解了它们而感到欣慰——
在女儿惨死的那一刻,卢言真便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死了,她之所以还保留着这具行尸走肉,只是在等待一个亲手为女儿复仇的机会!
那一夜,公爹和夫君都没有回府,她早已做足了万全的准备,趁夜来到婆母房间,先用迷药迷昏了她,将她搬进浴盆,给她梳了一个未及笈的少女惯梳的丱发,又烧起灵符,将带着余温的香灰一口一口塞进她的口中。
看着汪芷年的五官痛苦到扭曲,她浑身都止不住得战栗,她无法想象同样的痛苦放在刚出娘胎的女儿身上将会被如何放大……
突然,汪芷年喉咙间发出急促的呜咽,双目暴突,她意识到汪芷年要窒息了——这场漫长的处刑才刚刚开始,她可不想让汪芷年死得这么痛快,忙一手卡住她的颌骨,将她的嘴撑到最大,一手探进她的口中着急地帮她疏通着被香灰堵塞的喉咙,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指间的指环已在慌乱中脱落,被汪芷年一并咽进了腹中!
铜镜中映着婆母那张年近百半却梳着少女发型的不伦不类的面孔,她默默地看着,幻想起如果女儿能顺利长大又会是什么模样?
女儿多像爹,儿子多似娘,因而孙女多半会长得像祖母……想到这里,她心里一阵深深的恶心,抄起利剪向婆母的血脉深深地划下!
当鲜血像喷泉一样涌出,她又取来绳索将婆母的四肢紧紧捆住,待婆母终于没了最后一丝气息,她才满意地关门离去。
接下来,她很想去女儿的坟上看一看……
听着儿媳妇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浴盆中已经“死掉”的汪芷年却猛地睁开了双眼!
她不敢相信往日那个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任凭自己压榨欺凌的儿媳居然敢如此激烈地反抗,但她已经赢了一辈子,即便死到临头也绝不能让儿媳妇反赢一子——
“想成为杀害我的凶手,她还不配!”
于是,她弯过全身上下唯一可以自由活动的脖子叼起浸血的发缕,在浴盆里留下了血字灵符!
做完这一切,她也耗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脸上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静静等死!
这一夜,钟望鹏又与朋友买醉直到天色将亮,回到府上却发现妻子不在房中,他怕母亲又趁自己不在时刁难妻子,便去母亲房中寻人。
房间里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声响,只隐隐传出香灰和血腥味,他觉察到不对劲,推门而入,却看到了母亲诡异的死状!
他马上猜到凶手定是妻子,女儿惨死之后,他一直对妻子心怀愧疚,所以没有经过丝毫犹豫,他已经做出决定,要替妻子顶罪!
他仔细观察了凶案现场的细节,因为自幼被母亲耳提面命学习,所以绘制灵符对他来说不在话下,但他却不会梳头,于是回屋揣起那只价值连城的金碗赶去了蕉芸轩,让小瞳教他梳理丱发!
卢言真在女儿坟上坐了一夜,当她把满腹的话都向女儿倾诉完了,天也亮了,她别无可恋,只身前往县廨自首,却不想她前脚刚到,钟望鹏便后脚追到,夫妇二人这才在公堂上上演了一出争认凶犯的离奇戏码!
一场“一案双凶”的迷局终于真相大白,李正冠下令将钟望鹏释放出狱,又命蒋沉等人立刻前去观音庙将卢言真捉拿归案!
钟望鹏无奈出狱,却守在县廨附近不愿离开,只想在妻子入狱时再和她见上一面,话别几句,孟得鹿怕他冲动出事,只得留下陪他。
不想,二人等到的却是卢言真冰冷的尸体!
钟望鹏激动地扑上前去质问,白镜急忙拦住他好言相劝。
“钟公子节哀,今天晌午,负责看守的不良人只是换班吃口饭的工夫,一眼没看到,少夫人就出事了……公子放心,县廨一定早日查明真凶,给公子一个交代!”
众人乱作一团,蒋沉却向孟得鹿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趁人不备快速掀开了盖在卢言真脸上的白布。
孟得鹿吃惊地看到卢言真的额头上也印着一只血凤凰,浴火哀嚎,双目泣血,和义母庆雪遗体上的一模一样!
她也跟着扑上前去,想再看个清楚,众不良人却如临大敌似的把她拦开,匆忙将卢言真的遗体抬进了殓房。
仵作从卢言真怀中搜出一封密信,信中竟道出了一段惊人往事——
原来,卢言真当年也曾被人引诱,误入“炽凤枢”,但又很快觉察到“炽凤枢”乃是邪道,不愿与之为伍,悄悄逃出组织,组织怕她泄露机密,派出杀手追杀她灭口。
一夜,她躲避“炽凤枢”杀手时被一名好色之徒调戏,路人蒋沉侠肝义胆,出手相救,却失手把那好色之徒打伤。
可卢言真生怕风声闹得太大会引起“炽凤枢”杀手的注意,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便没有前往公堂为蒋沉作证,趁机逃之夭夭。
直到三年之后,她与蒋沉重逢,才知道自己当年的逃跑竟导致蒋沉身负冤案,沦为贱籍,她深感不安,却又无能为力……
也许是预感到自己已经时日无多,如今她把当年的真相全部提前写了下来,只希望能替蒋沉证明清白,稍作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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