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嘿嘿一笑:“这是没办法的事,有钱有势的呢,在部队就提干了;有钱无势或有势无钱的呢,好歹也能弄进政法或工商系统。象我们这样没钱没势的,只好转业回家。但我们都会些拳脚功夫,又在部队锻炼了好几年,三五个人是不成问题的。所以,我们一般都不屑于做流水线或出苦力,心理上接受不了。但我们年龄大了,又没有专业技能,高不成低不就的,又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只好走些歪门斜道了。我那些个战友,做保镖还是好的,有的还做职业杀手呢!”
我感叹道:“大家活着都不容易。那小周说单干,就你们两个?能单干什么?”
他忽然来了兴趣:“这里的决窍可多了。小周认识一个人,也是特种兵出身,哥几个成立了公关公司。公关是好听的,难听点,就是讨债公司,和郑猛虎、姚翔他们接的是一样的活计。结果不出两年,哥几个都在深圳买了房、买了车,个个成了大款呢。”
我生气道:“别和我提讨债公司,我刚刚从他们手中死里逃生好不好?”
陈铁连忙赔笑:“好了,不提这事了。不过小周的意思是,我们不做讨债公司,那也是个整天把脑袋别在腰上的营生。他的意思是,我们专敲那些当官的。别说当官的,就连一般的公务员、警察甚至城管,哪个没有灰色收入?用小周的话说就是,他们站成一排,先用机关枪扫了,再一个个审查,只会有漏网的,不会有杀错的。特别是深圳的官员,百八十万的对他们来说更是小菜一碟了。就算被敲榨了,他们为了保住乌纱帽,当然会息事宁人,哪个敢报案?所以,我很愿意和他干,但我总感觉心里不踏实,所以才一直没有答应他。”
要是在以前,听了这话,我肯定会惊出一身冷汗,但是现在,经此一动,我的心情十分平静,我甚至平静地说:“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我感觉,做这种生意总不会长久。你想,那些官员哪些不和黑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他们不敢明着报案,可暗里找黑道解决呀。你想人家那些黑道,都是自成帮派的,就凭你们两个,哪里是人家的对手?”
他立刻惊吓起来:“对啊,海燕,怪不得我心里不踏实呢,你一说我立刻就明白了,原来问题出现在这里。”
我取笑道:“那是因为你笨呗。”
他却又沮丧起来:“可是不干这个,就不能赚大钱,就不能当老板。”
我安慰道:“可以进厂打工呀。”
他摇摇头:“在厂里做事真的是太辛苦了。”
我有些不以为然:“你当兵不是也蛮辛苦的吗?不比流水线上的工人轻松。”
这个比较让他很不高兴:“打工和当兵能比吗?打工者只是廉价的赚钱机器,军人是为了理想,为了……”
刚才他的长篇大论,说得我都有些困了,意兴阑珊道:“别和我谈理想,我早就戒了。夜了,睡吧,一整天都象打仗似的。”
虽然很累很困,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虽然每进一家公司,都是被资本家压榨和剥削,但没有资本家的压榨和剥削,我就等于是没娘的孩子,没人管我吃喝。
所以,虽然我害怕面对工作人员的冷眼与喝斥,虽然屈辱却仍不得不谄媚地向他们微笑,但我仍然得去人才市场。因为相对求职,我更害怕这种茫然四顾、无枝可依的日子。再这样下去,我真担心自己有一天会在失望与绝望中全面崩溃!
不知什么时候,我才模模糊糊地睡去。再次醒来,阳光从窗外直射进来,周围显得宁静而安祥。有关耐步厂的一切甚至连惊心动魄的昨天,都恍若隔世。
陈铁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地地上玩扑克,见了醒了,笑道:“你终于醒了,都下午三点了,我都以为你睡过去了呢。”
这时候,我己经睡足了,却大睁着眼晴,一动都不想动。我现在害怕见到陌生人,觉得每个人都会伤害我。我好象感染了驼鸟症状,希望把头埋在沙漠里,假装看不见风暴的存在,假装自己离开现实。虽然我知道,逃避绝不是办法,总归是要面对现实的。
看我不说话,他又关切地问:“饿了吗?出去吃点饭吧。”
我确实感到肚子饿了,便道:“你去帮我买份快餐,好吗?”
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当他回来时,左手提着三个饭盒,右手却用报纸捧着一个饭盒,还不住地往上滴汤汤水水的。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就气愤地说:“真倒霉!快餐盒还破了一个,让老板换,他还说,十五块钱的东西,换什么换,就给我一张破报纸托着,真是气死我了!”
我连忙接过报纸,托着的那个饭盒,发现薄薄的快餐盒,早己经破成碎片,里面的菜勉强被报纸包着,才没有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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