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众妙的决定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族长余德洪呆愣许久,然后长叹了一口气。
若方氏能与飞翰一条心,余氏宗族有此宗妇,何愁家族不兴?只怪飞翰对方氏太狠,夫妻俩早早就离了心。
唉,真是可惜……
余成望眸光闪了闪,揪着的一颗心竟然缓缓松开。余问清和余双霜到底是他的孙子、孙女,他心中也有一丝不忍。
余飞虎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看向方众妙。他脸上的表情复杂至极,心中思绪万千。一时之间,他对这个嫂嫂竟然涌上了敬畏和感激之情。
他是如此懦弱,也是如此自私,连个妇人都比不了。但话说回来,嫂嫂本也不是普通妇人。
族人有的赞同方众妙,有的反对方众妙,但他们全都不敢插手宁远侯府的家务事,只能闭嘴。
唯独王安贞呆了一呆,然后就嘶喊起来,“方众妙,你凭什么放他们走!这个贱人先后与你的夫君和我的夫君通奸,她应该浸猪笼!”
方众妙平静开口:“你丈夫先娶了她,在不曾和离的情况下又娶了你,这叫停妻再娶,已是触犯国法,理当流放。”
王安贞吓得双目圆睁,说话也结巴起来,“流流流,流放?”
她没读过什么书,只识得几个字,故而对国法律令全然不知。她看看余飞虎,再看看周围黑压压的一群族人,忽然就吓白了脸。
若是这些人有心告发,夫君就危险了!
该死的!她就算想杀人灭口,也没这个通天的本事啊!
王安贞立刻就服了软,走上前重重跪下,哀求道,“嫂嫂,求您替夫君想个办法遮掩此事!”
真是奇怪,遇到天塌的事,她竟然没向府中最有权势的公爹求助,反倒第一个想起方众妙。可见在她的认知里,方众妙已是顶顶有能为的人。
余飞虎咬紧牙关站在原地,双眼渐渐发红。看见贞娘这般为自己,他的良心怎能不痛?他对不起姜雨柔,更对不起贞娘。
余双霜眼眸一亮,连忙说道:“少夫人,二少夫人,只要宁远侯府愿意放过我们母子三人,我们保证走得远远的!我娘与二少爷全无瓜葛,更没有签过什么婚书!娘,你说是不是?”
她扯了姜雨柔一把。
姜雨柔回头看看余飞虎,泪珠瞬时滑落。但她已无力改变什么,只能顺着女儿的话往下说。
“少夫人,二少夫人,我会带着霜霜和问清远走他乡,从此再不来临安城。婚书的事,我会永远烂在心里。”
方众妙并不理会姜雨柔母女二人和王安贞,只用幽深难测的目光环视周围这些族人。
心声回荡在半空:【你们烂在心里无用,要的是所有人都烂在心里。怕只怕族人之中有那贪婪之徒,觊觎侯府富贵,回去之后向官府告发余飞虎停妻再娶。】
【族人们不知道余飞翰还活着。在他们看来,若是能把余飞虎也弄死,侯府便绝了嗣,所有家业都会落到他们手里。】
【这是瓜分侯府的最好时机与最大把柄,只要有心,必然会有人牢牢抓住。】
余德洪再叹一声,心中隐隐作痛。
飞翰啊飞翰,你当初为何要冷落方氏?你可知道她是怎样一个女子?有她相助,你是如虎添翼啊!
余成望也在环视族人,眸光透着狠戾。他知道,儿媳妇的顾虑是对的。侯府的隐患就藏在这群人之中。
听见心声的王安贞剧烈颤抖起来。早知如此,她会亲自把姜雨柔母子三人送得远远的,哪里会不依不饶?
余飞虎懊悔无比,也朝族人们扫视过去。然而,谁居心叵测,谁心向侯府,谁老实本分,谁贪婪奸猾,他根本看不出!
嫂嫂倒是能看出这些人的面相,但嫂嫂会帮他吗?
族人们不明所以,只觉惶惶不安。当然,其中有几人已暗地里激动起来。
方众妙忽而一笑,朝余问清招手唤道,“你上前来,我有话问你。”
姜雨柔连忙抱紧儿子,眼里满是惊恐。
余双霜拉开她的手,轻轻推了余问清一把。在不自知的情况下,余双霜已经开始信服方众妙。
余问清眼泪汪汪地走上前,奶声奶气地说道:“问清见过少夫人,少夫人的问题,问清一定好好回答,求少夫人放过姐姐和娘亲。”
话落,他拱起手,像模像样地作了一个揖。
方众妙不由菀儿,语气也变得柔缓许多,“我问你,你之前说是家族耗费许多钱财把你们这些老弱妇孺接到长江对岸的临安城安置。那么你可知道,家族为你们花了多少银子?”
余问清皱起眉头绞尽脑汁地思考,但他还太小,对钱财根本没有概念。
“回少夫人,大概花了很多很多银子。”他张开双手比划了一个大大的手势。
方众妙继续询问,“很多是多少?”
余问清回头看看母亲和姐姐,两人默默摇头。
余问清看看周围的族人,族人们也是满脸疑惑。
余问清小短腿一弯,噗通便跪了下去,奶声奶气地告罪,“少夫人,问清不知,求少夫人责罚。”
方众妙轻轻将他拉起,徐徐说道,“你既然不知,那我就告诉你。逃难的三个月,你们每人每天要消耗一两银子,149人总共消耗了一万三千多两银子。”
“另外,你们还消耗了两万余斤粮食,十二车药材,三十条船,六十七匹马,这些开销总共是两万两千两。”
“之后你们来到临安,需要买田置地,需要修建房屋,需要通路通桥,需要购置商铺,这笔开销是九百多万两银子。零零总总加起来,便是一千余万两银子。”
来前院的路上,黛石已絮絮叨叨地讲述了侯府花掉小姐多少嫁妆。她颇为不忿,故而记得清清楚楚。
在场众人只知道享受家族带来的便利,哪里会计算其中的花销?听见这个难以想象的数字,族人们一个个瞪圆眼睛,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有人不敢置信地呢喃:“天呐,竟然花了这么多银子!”
有人深深叹息:“咱们余氏宗族占了半个临安城的地界,最好的商铺、庄子、田产,都在我们手里,一千万两并不为虚!”
有人呆愣当场,难以回神。一千万两,只是念叨着这个匪夷所思的数目,他们都会手抖。
方众妙环视众人,微觉满意,复又看向余问清,意味深长地问,“你可知道,这一千万两从何而来?”
余问清呆呆地摇头。
余成望和四位族老顿时老脸一红。
余双霜福至心灵,连忙举手喊道,“我知道,我知道!这笔银子是少夫人的嫁妆!少夫人是余氏宗族的大恩人!族人们居住的房子,耕种的田地,经营的商铺,全都是从少夫人这里租的!少夫人养活了我们全族!”
余双霜俯下身,邦邦邦地磕了三个响头,感激涕零地说道:“谢谢少夫人救我们于战火和灾荒!谢谢少夫人给我们安身立命之所!没有少夫人就没有我们余氏宗族的存活!”
她直起腰的时候轻扯了姜雨柔一把。姜雨柔也连忙磕头感恩。
余问清很是机灵,磕头如捣蒜。
余飞虎隐约明白过来,一步一步走到场中,双膝跪地,叩首道,“嫂子,您是我们余氏宗族的大恩人!请受弟弟一拜!”
余氏全族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跪倒在地,匍匐下拜。
正如余双霜所说,他们住的房子,耕的田地,经营的商铺,哪一样不是少夫人的私产?他们还要仰仗少夫人才能过活,不跪不行!
余成望想揽下救护全族的大功劳,而且他原本已经成功了。
但此时此刻,儿媳妇却当着全族的面,扯掉了他的遮羞布。
他脸色红了白,白了青,好不难看。
余德洪狠狠瞪他一眼,又拽他一把,他才在民意的裹挟之下站起身,向着儿媳妇拱起双手,深深弯腰。
四位族老鞠躬致敬,神情庄严肃穆。
该如何形容方氏?便是“大气磅礴”四字也觉不够。能娶到这般宗妇,实乃家族之大幸!
方众妙站起身,也朝四位族老拱手弯腰,庄严行礼。
直起身后,她环视族人徐徐说道:“二少爷停妻再娶之事,还望你们莫要宣扬。家族声誉,人人都有责任维护。”
族人们齐声应诺,拜了又拜。
便是那心怀叵测,贪婪无度之徒,这会儿也歇了告发余飞虎的心思。只因他们现在才发现,侯府哪有什么家产!侯府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人家少夫人的嫁妆,是受家法国法双重保护的!
族长余德洪从未见过族人如此齐心,免不了欣慰地笑起来。
心声就在此时飘荡在半空:【很好,余家人总算明白,在我的道场,只能拜我这一尊真神。不枉我故意提起余飞虎停妻再娶之事。】
余德洪的笑容僵在脸上。
余成望面皮抖了抖,心火顿时熊熊燃烧。好你个方氏,原来我儿子只是你施恩立威的工具!
余飞虎呆了一呆,然后便扭曲了整张脸。是啊,若非方众妙刻意提醒,族人们哪会想起他触犯了国法!
方众妙,人是你,鬼也是你!你哪来这么多心眼子?
余双霜磕头的动作更加用力,心里暗暗骂道:无良作者你出来!方众妙这样厉害的角色,你跟我说她只是个恶毒炮灰?这一把我被你坑惨了!我凎凛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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