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允毫无保留地向冷枫和陈宇翔交了底,也为冷枫终于主持了孔县的全面工作而高兴,更为冷枫和陈宇翔之间的通力合作而欣慰。从冷枫主导而陈宇翔密切配合的姿态上,关允断定,孔县在冷枫和陈宇翔搭班子之后,必定会走出一条不同寻常的发展之路。
冲击不断
黄梁市的局势,在师龙飞紧急外放、柳星雅和郭伟全提前进市的布局下,迎来了第一波冲击。省公安厅通过机要渠道内部传真知会黄梁市委、市政府和市公安局,直接将达江友的刑警身份公开,预示着黄梁的局势,迎来了第二波冲击。
黄梁市,在昨晚的一枕黄粱之外,今天一大早就风云激荡,让人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继昨晚的紧急会议后,上午十点,黄梁市委再次召开紧急会议。
郑天则近乎焦头烂额了。
在接到省公安厅的内部传真后,他如同被人打了一闷棍,眼冒金星,险些没有站稳。这一手不可谓不狠,也不可谓不黑,要的就是背后捅他一刀,而且刀上还带着毒。什么流窜省内各地抢劫、盗窃、杀人的重大犯罪团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他的手下从来不出黄梁地界,只在黄梁管辖范围之内耀武扬威。但人在牛城地界被逮住了,又是一帮人同时被抓,正好坐实了流窜和团伙作案的性质,就百口莫辩了。
“浑蛋!”郑天则狠狠地骂了一句,正要动身去市委开会,电话又响了。他本不想接,一看来电是牛城公安局的号码,一颗心就又顿时提了起来。
“郑局长,我是孙军仁。”电话一端传来了郑天则最不想听到的沙哑而嘲讽的声音,不错,正是牛城公安局长孙军仁。
“孙局长,有什么指示?”郑天则心猛地一沉,却还故作镇静地明知故问。
“还真有点事情要向郑局长通报一声……”孙军仁的声音阴阳怪气,有三分得意四分嚣张。他一向和郑天则不和,牛城和黄梁交界,有许多三不管地带经常出事,两地警方互相推诿,久而久之,两地警方的关系就对立了。
不但两地警方关系一般,孙军仁和郑天则还在省公安厅召开的全省治安工作会议上争吵过数次,结下了不可化解的过节。
在和郑天则的过招中,孙军仁一直没占过上风,现在正是让郑天则品尝败绩的最佳机会,岂能错过?孙军仁郑重其事地说道:“牛城警方刚刚抓获了一个流窜省内各地抢劫、盗窃、杀人的重大犯罪团伙,为首者名字叫达江友,核实身份是黄梁市公安局林阶分局的刑警,请黄梁公安局协助牛城公安局调查,确认一下达江友的真实身份……”
郑天则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孙军仁会不知道达江友是他手下的五虎上将之一?这不是明知故问,这是冷嘲热讽,这是朝他的头上撒尿。
“我马上就要去市委开会了,请孙局长联系局办。就这样,走了。”郑天则现在顾不上还击了,只应付了孙军仁一句就挂了电话。他已经被一系列的组合拳打得晕头转向,只想第一时间和呼延傲博见面,商议一下对策。
在前往市委的半路上,郑天则接到了呼延傲博的电话。
“天则,事情不太好了,你要做好丢车保帅的心理准备。”呼延傲博的声音依然冷静而淡漠,“现在市委的压力也很大,省公安厅直接压了下来,再加上市委有人有意将事态扩大化……”
“我明白,请呼延市长放心。”郑天则一瞬间又冷静了几分,“我已经想好了对策,不但要过关,还要还回来。”
“你明白就好,一会儿的会议,要稳住,不要乱说话。”
“我有数。”郑天则挂了电话,透过车窗玻璃望向了外面。外面阳光大好,人来人往,依然是一片平和的气象,老百姓的生活就是一日三餐,哪里会知道,黄梁历史上最寒冷的冬天就要来临了。
黄梁的天气晴好,燕市的天气也非常不错,阳光普照,万物生辉。
关允一行昨晚赶到燕市的时候,差不多已经零点了。夏莱就被直接送往省人民医院,人民医院派出了最强的专家阵容连夜会诊。
关允和刘宝家也入住进了省人民医院的特护病房,经简单诊断,二人并无大碍,只是疲劳过度。
夏德长早就等候在了医院,一见夏莱的惨状,他只叫了一声“夏莱”就昏倒了过去,或许是心中有太多的愧疚,又或许是父女连心的焦急,憔悴的夏德长再也没有了丝毫傲然之态,昏倒后的他,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父亲。
冷舒心软,夏德长一昏倒,她就对他再也恨不起来了。金一佳心硬,还是不肯原谅夏德长的自私自利害得夏莱差点送命。虽然现在夏莱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能否醒来还未可知。在夏莱没有完全好转之前,她不会和夏德长说上一句话。
除了夏德长之外,省公安厅副厅长宋表理也亲临省人民医院。他忙前忙后,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不过仅限于对夏莱,对关允和刘宝家,他只是随口过问一句了事。
至于张哲诚等人,在安全护送夏莱到医院之后,就悄然离开了。
崔雨秋虽然一路上和关允斗嘴,对关允意见不小,不过她还是忠诚地履行了一个护士的职责——和崔雅美一起亲手照顾关允,事事不让省人民医院的护士插手,打针、输液甚至量体温、测血压,都得由她动手才行。这惹得省医院的护士十分不满,私下议论关允是什么级别的干部,怎么还配专职护士?看他的年龄,肯定不够配备专职护士的级别,那么他肯定是什么公子哥了。
也是,如果不是哪家大人物的公子,他怎么能住省人民医院的特护病房?
不提省医院的护士怎么在背后议论关允,关允却是睡得香甜,是的,他说是昏迷,其实是过度疲惫之下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一觉睡到天亮之后,他还不想醒来,却又不得不睁开眼睛——他关心夏莱的病情。
关允醒来的时候才早上八点多钟,金一佳和冷舒还在酣睡。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左一右各有一名美女护士伏在他的床边睡得正香,一看正是崔雨秋和崔雅美,不由心中一阵激动。不管二人对他是不是有偏见,至少一路护送,又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也算是患难与共的朋友了。
何况二人和他素昧平生,能对他这么照顾,他必须领情。
关允一醒,崔雨秋和崔雅美也就都醒了。崔雨秋对关允依然冷淡,尤其在她为关允检查身体时,有板有眼十分认真的样子,为她平添了几分职业美。不过她的神情十分严肃,在给关允扎针的时候,也不知是手生还是故意,让关允小小地吃了疼。
关允不和她计较,问起了夏莱的病情。
“还不知道呢,专家会诊了一晚上也没有出来结果。”崔雅美不无担忧地说道,“虽然我不是医生,不过根据我的经验,国内的医疗技术治不好夏莱。”
这么说还要出国治疗了?关允还没有说话,门被人推开了,金一佳和冷舒醒来了,就急忙过来查看关允的伤势。
“刘宝家没什么大事,输了血,现在还没醒,他休息一两天就应该没事了。”崔雅美见金一佳和冷舒一来,她和崔雨秋就插不上手了,就说了说刘宝家的情况,然后冲崔雨秋招招手,“雨秋,我们也去休息一下。”
崔雨秋从关允腋下取体温计,看了看,点头说道:“体温正常。看不出来,你的小身板挺瘦弱,却跟牛一样壮实。”
“怎么说话呢?”金一佳冲崔雨秋嚷了一句,“医院的护士都在,你凑什么热闹?”
“你以为我愿意管他?”崔雨秋回敬了金一佳一个大大的白眼,“要不是崔书记再三交代要照顾好他,我才不会捧他的臭脚。”
“他的脚不臭!”金一佳气着了,还要和崔雨秋争吵几句。崔雅美歉意地一笑,拉上崔雨秋就走了。
关允的房间中由于暖气十足,春意融融,再加上金一佳和冷舒的姹紫嫣红,就不仅仅是春意融融了,绝对是春意盎然。
关允半躺在床上,左边是金一佳笑意盈盈地喂苹果,右边是冷舒在为他开一瓶糖水罐头。上次在黄梁医院,见关父为关允买了糖水罐头,冷舒就记在了心里,知道知子莫如父,关允肯定是爱吃糖水罐头。她将罐头里的果肉倒在碟子里,插上牙签,放到关允的床头,不好意思如金一佳一样喂关允。
于是,关允的病房就万紫千红总是春了。
正和金一佳、冷舒说着话时,门一响,一人推门进来。关允正在吃一块金一佳喂的苹果,一抬头就愣住了,半块苹果卡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夏德长。
让夏德长见到他和金一佳如此亲昵的举动,不知夏德长会作何感想?其实关允刚才在吃金一佳的苹果时,根本没想到金一佳喂他吃苹果有什么不妥,他在想黄梁市的局势。
夏德长见金一佳和关允的亲热举止,先是一愣,脸色变了一变,随后向前几步来到关允床前。他先是沉默了片刻,接着犹豫一下,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样,做出了一个让关允大吃一惊的举动。
此一时彼一时
眼前的夏德长,比关允以往任何时候见过的都更憔悴更苍老,也更落魄。他胡子未刮,衣服也皱巴巴的,双眼红肿并布满了血丝,乍一看,比当年在京时意气风发的夏德长直接老了十几岁!
就是比之前在黄梁望江楼前威风的夏德长也苍老了好几岁,他双手微微颤抖,眼中布满泪花,忽然就站直了身子,郑重其事地朝关允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关允,谢谢你救了夏莱!”
关允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他的心情。
他和夏德长之间的恩怨——或许也不能称之为恩怨,只能说是一个过度保护女儿的男人对一个想要抢走女儿的男人之间的斗争,其实并不深,也不是原则性分歧。只不过,夏德长并没有光明正大地和他较量,而是利用了他的尊重和信任,欺骗了他,也就让夏德长在他面前人格扫地。
现在夏德长放下身段,不再以长辈和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身份自居,向他深鞠一躬,一时也让关允感慨万千。但一年多的积怨不可能一朝化解,关允就坦然接受了夏德长的鞠躬,并没有过多的客气,淡淡地说道:“夏部长不用客气,只要夏莱爱我一天,我就有责任有义务救她。男人保护自己的女人,是天经地义。”
金一佳见状,悄悄向冷舒使了个眼色,二人起身出了病房。
房间只内剩下关允和夏德长单独相对,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关允气势稍盛,夏德长威势全失,气氛就微有尴尬。
“夏部长,请坐。”关允见夏德长还站着,就起身要为他让座。
“你躺着,别动了。”夏德长忙伸手一按关允,手落在关允的肩膀上,又触电一样收了回去。毕竟,他和关允之间除了握手,还从未有过肢体上的接触。
又见关允眉宇之间掩饰不住的疲惫之意,想起他一路上护送夏莱的惊心动魄,为了救夏莱,差点连命都丢了,他对夏莱的爱,确实是真心实意,没有半分虚假,夏德长心中第一次对眼前的年轻人有了一丝愧疚之意。
年轻人之间相互爱恋很正常,关允和夏莱又是同学,大学时代的爱情,只要情投意合就好,谁会考虑太多的家庭和出身因素?他当时想当然地认为关允不过是一个穷小子,他喜欢夏莱肯定目的不纯,掺杂了太多的政治因素,看中的是夏莱的出身,想要留在京城,然后借助夏家的势力向上攀爬。
就和他当年娶了夏莱的母亲是一样的心思,不能说完全没有爱情,但在爱情之外,还是加入了太多的政治原因,他就一厢情愿地认为关允也不过是把夏莱当成向上升迁的梯子。所以,他坚决反对关允和夏莱的爱情,他知道夏莱太单纯,在她眼里的世界美好得和童话一样,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农家子弟哄骗。
有太多农村出身的大学生为了留京拼命地要找京城的女朋友,这种事他见得多了。为了保护女儿不被伤害,为了不让关允的阴谋得逞,他说什么也要阻止关允的图谋,不但不让关允留京,还想毁了关允的前途,让关允彻底断了和夏莱在一起的念头。
夏家千金爱上了农家子弟,被人知道了,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他还怎么在京城的世家圈子做人?
正是基于一心认定关允居心不良的想法,夏德长拿出他对付政治对手的手腕来打压关允,浑然忘了关允才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或许夏德长太喜欢玩弄权术而不自知,他对关允的敌视,其实是小题大做了。
但凡事都有两面性,也正是他不遗余力对关允的打压,才让关允在孔县艰难的一年里,不但结识了老容头,也练就了百折不挠、镇静从容的性格。让关允人生的第一步,在极度压抑的状态下,用一年的时间走过别人三年五年甚至十年才能走过的路途。
不经风雨,不见彩虹。不亲历艰难,不会切身体会到官场沉浮的凶险。谁也不会想到,被强势压了一年之久的关允不但没有就此沉沦,反而大有一飞冲天之势。从一名县长的通信员一跃而起,即将成为市委书记的秘书,如此大踏步的官场跨度,不能说绝无仅有,至少也是极其罕见。
此时此刻,夏德长仔细打量着半躺在病床上的关允英俊而瘦削的脸庞,想起关允为夏莱付出的一切,他才知道,他以前确确实实是误会关允了,关允爱夏莱,是情深义重的真爱,无关政治。
金家比夏家还要权势滔天,刚才金一佳喂关允苹果的举动,自然又真情流露,就更坐实他的猜测——金一佳喜欢上关允了。若是以前,他或许还会窃喜,金家千金爱上了穷小子,传了出去金家就成了笑话,就没人看夏家的笑话了。
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在金一佳喜欢上关允的情形下,关允还冒险一路护送夏莱,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关允对夏莱的爱,情真意切并且生死与共!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夏莱的一生有关允照顾,他身为父亲也应当欣慰了。
当然,仅仅从关允深爱夏莱的角度出发,夏德长也不会态度大变,由坚决反对转而支持关允和夏莱之间的爱情。另一个让夏德长立场转变的重要原因是,关允的上升势头已经锐不可当,他完全凭借自己的实力,在年仅二十三岁时就成为市委第一秘,毫无疑问,前途不可限量。想想两三年后就是实权副处,三五年后就可能是一县之长,到时关允才二十七八岁,如果顺利的话,三十七八岁就有可能迈入副厅,不得了……
正是认识到了关允巨大的潜力,面对一颗即将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他岂能拱手让人?更何况他身为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可以凭借手中的权力,将关允列为省委组织部重点干部培养对象,加快关允的成长速度。
还有一个让夏德长决心由打压关允转为不遗余力地扶植关允的理由,就是黄梁局势!
不清洗了黄梁郑姓,他难出心头恶气!不荡平进取学院,他枉为人父!
但蒋雪松手腕偏软,郑姓在黄梁又树大根深,想要扳倒郑姓为夏莱报仇,还需要一个关键的支点人物,此人,非关允莫属。关允不但是蒋雪松的秘书,又是夏莱的男朋友,夏莱伤重如此,关允和黄梁郑姓之间也必定仇深似海,如此,他和关允同仇敌忾,就有了联手对敌的基础。再者关允在孔县的政局动荡之中,已经充分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政治才能,他一入黄梁,必定可以搅动黄梁局势。
正是基于以上的想法,夏德长一见关允,才不惜放下身段,向关允鞠躬,一来为感谢关允为夏莱所做的一切,二来也为了他和关允之间能有一个良好的开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他打压关允本身有错,向关允低头认错一次,也没什么。
如果关允能灭了黄梁郑姓,他就算向关允下跪又何妨?杀女之恨,不共戴天!
“关允,以前的许多事情,是叔叔做得不对。你记恨叔叔,叔叔也不怪你。”夏德长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傲气,和关允说话时是以平等甚至谦下的口气,“夏莱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医生说,也许只有她最在意的人才能唤醒她……”
关允明白了夏德长想说什么,说道:“夏部长,以前的事情又不是夏莱的错,我怎么会怪到她的身上?我会一直守护在她身边,直到她醒来。”
“如果她一直醒不过来怎么办?”夏德长追问了一句,直视关允的双眼,大有考验之意。
关允目光淡淡,语气平静:“我会守候她一辈子!”
“好!”夏德长心思大定,他相信关允说话算话,又问,“如果她醒来呢?”
“只要您同意,我就会娶她为妻。”关允一咬牙,将金一佳的柔情抛到了脑后。初恋最难忘怀,尤其是在夏莱遭遇大变之后,如果他此时离她而去,会让她再次遭受重创,他于心不忍。
“好!”夏德长立刻一口应下,“夏莱能有你陪她一辈子,我一百个放心。”
夏德长本来一直站着不坐,等关允亲口说出要娶夏莱为妻的话后,他才如释重负一般坐在了椅子上,摆出了长谈的姿势。
虽然关允答应得十分爽快,毫不迟疑地说出愿娶夏莱为妻,尤其是在他完全可以不要夏莱而选择金一佳的情形之下,更显一个男人负责和博大的胸怀。但夏德长心中还是微有失落,人生际遇真是让人无奈,想当年他千方百计阻挠关允和夏莱的爱情,现如今却又唯恐关允离夏莱而去,正应了一句话,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不想了,夏德长瞬间下定了决心,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说道:“关允,我刚和雪松通过电话,你的调动手续已经下发,从现在起,你就是黄梁市委第一秘书了,恭喜你。在你去黄梁市之前,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说……”
第一次,夏德长和关允促膝长谈,就如何联手克制黄梁郑姓,夏德长亲自为关允出谋划策,指点江山。
奠定开局
一年前,在初出茅庐的关允眼中,夏德长高高在上,不但官威十足,还举止威严,颇有长辈风范。半年前,在孔县体会到人情险恶、世态炎凉的关允眼中,夏德长老谋深算,玩弄权术,城府极深。几天前,在黄梁局势的动荡中,夏德长插手黄梁局势不成并在望江楼前溃败的一幕又让关允对夏德长加深了印象,认为夏德长此人,善于钻营,颇有见缝插针的本领,只可惜时运不济,形势误人,让他功败垂成。
而现在,当夏德长侃侃而谈,将黄梁三大宗姓形成的历史原因以及黄梁局势的现状和走向,还有症结点和突破口一一分析说出,就让关允大为叹服夏德长确实有高人一等的眼光,同时,又不免感叹人性的复杂,通过几件事情和一年的接触也只能看到夏德长为人的冰山一角。
诚然,夏德长为人是喜欢玩弄权术并且唯利是图,但也必须承认,他在政治上的眼光有独到之处。毕竟他有高屋建瓴的起点,能被幕后人物器重并且强行空降到燕省担任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如果他本身没有过人的才能,也没人会一心推他上位。
夏德长将对黄梁局势的看法以及他准备怎样对付黄梁郑姓的计划一说出,顿时让关允对夏德长又加深了认识,并且高看了一眼。如果说蒋雪松是和风细雨的太极高手,呼延傲博是隐藏至深的阴谋高手,那么夏德长就是令人防不胜防的小李飞刀。
对,就是时刻躲在暗中伺机而动的暗器高手,从不正面出手,总在暗处发招,不发则已,一发必定直取咽喉,要的就是一刀封喉,一招致命!
关允一时感叹,夏德长要是生在古代,必定可以成就一番大事,成为一代枭雄。
在夏德长的眼中,黄梁局势症结点就是郑姓。
黄梁市三大宗姓的形成由来已久,如果非要追根溯源的话,可以上溯到唐朝初年。唐初李世民在位的贞观年间,四种极为荣耀之事是:年轻有为,进士出身,编修国史,娶四姓女。四件事情为并列关系,也就是说,一个进士出身才和娶四姓女之中的女子为妻相当,而当时进士之难考,是万里选一。
进士是万里选一之难,就说明娶四姓女之难,也是难于上青天。四姓女是指崔、卢、李、郑四姓,四大姓在唐初是盛极一时的门阀士族,只要娶了四姓之中任何一姓之女为妻,即可平步青云、光宗耀祖,可见当时四姓的影响之大,足以让无数的青年才俊趋之若鹜。
当时的四姓,崔姓在燕省水流县一带,卢姓在齐省一带,郑姓在豫省一带,李姓是国姓,主要在秦晋一带。总之,四姓士族基本上集中在中原地带,而黄梁正是地处四姓交汇之地,慢慢四姓就开始汇聚在了黄梁一带。
其后,在动荡的历史长河中,唐朝灭亡之后,李姓衰落,王姓慢慢崛起取代了李姓。再后来,门阀士族也不复存在,但宗姓观念却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而一直流传至今,在黄梁市也就慢慢形成了以崔姓为首、王姓为辅、郑姓又次之的三大宗姓并列的局面。
三大宗姓并不同于世家,世家是一个家族势力,宗姓则是分散而宽泛的势力。不过,虽然宗姓不如世家的凝聚力强,但宗姓势力分布范围更广,而国人的宗姓观念很强,再加上同在一市,向上推十几代,必定都是同祖同宗,由此,三大宗姓在黄梁开枝散叶,渐渐形成气候。
崔姓秉承诗书传家的古训,崔家子弟多考上外地大学,然后回来从政,起点一般都比较高。所以,崔姓在黄梁多居高职,如副市长、各区一二把手、各要害局的局长,等等。
崔姓人数不多,在精,比如崔同,就做到了黄梁本地人最高的职务。除非有特例,否则市委副书记再进一步就是党政***了。一般情况下,省里不会允许当地人担任党政***,就算有特例,崔同也很难享受到这个待遇——崔姓在黄梁太势大了。
崔同如果担任了市长,必定尾大不掉。
王姓在黄梁市人数最多,从表面上看势力最广,而且王姓放到全国来说也是大姓,在黄梁也是随处可见的姓氏。但有一点,王姓虽然人多势众,却没有多少身居高位者,大多担任副职,不过饶是如此,也架不住人多。王姓在市委最高职务的二人就是王向东和王进太,虽然二人权力不大名声不显,但在市委之中,也是无人敢轻视的厉害角色。毕竟,二人相当于王姓代言人。
郑姓在黄梁市既没有如崔姓一样高官众多,也不如王姓一样人多势众,但依然和崔、王二姓并列为三大宗姓之一,原因在于郑姓左右了专政力量。可以说,郑姓虽然表面上势力最弱,但却是三大宗姓之中最有实力并且最让蒋雪松忌惮的一系!
关键还有一点,郑姓的代表人物郑天则为人心狠手辣,将黄梁公安系统经营得密不透风。别说蒋雪松无法插手,就连崔同几次想打破公安系统的郑姓一家独大的局面,也没有成功。
在详细了解了三大宗姓形成的历史原因和现状后,关允对黄梁三大宗姓的认识由以前的雾里看花变得清晰明了。这是他即将迈入黄梁之前,第一次听到有人高屋建瓴对黄梁三大宗姓的剖析,必须要说的是,夏德长的分析让关允受益匪浅。
昔有孔明未出茅庐便知天下三分,今有关允病房之中洞悉黄梁大局,为他一入黄梁便打出声威惊人的第一拳奠定了开局。
随后,夏德长又向关允毫无保留地说出了他针对黄梁郑姓的围剿计划。
黄梁局势除了三大宗姓并存之外,市委主要领导中,蒋雪松的政治手腕是和风细雨,以太极推手见长,呼延傲博则擅长沉稳、冷静和不动声色地布局。蒋雪松和呼延傲博搭班子以来,表面上呼延傲博大事都听从蒋雪松的指挥,实际上他将政府事务独揽手中,不让蒋雪松插手。
市委书记的权力就体现在人事大权和发展方向上,在人事大权上,蒋雪松还算抓得牢固,但插手不进政府事务,对黄梁市的经济发展方向就失去了足够的影响力。书记虽然务虚,但政绩也体现在经济发展上,离开了经济发展,书记的政绩不过是一堆文字堆砌的报告材料。
蒋雪松和呼延傲博的主要矛盾还是集中在党政班子的矛盾上,只不过因为黄梁大三宗姓的存在导致矛盾更集中更突出罢了。再加上呼延傲博的为人深不可测并且喜欢背后出招,而背后支持呼延傲博的人数众多,不但常委过半站在呼延傲博的阵营,而且三大宗姓之中的王、郑二姓,也和呼延傲博立场一致。
至于崔姓,则一直是居中的立场。如此一来,蒋雪松在市委的处境就十分被动。而本该是他最贴身最信任的市委秘书长冷岳,又因为来头过大不能指挥如意,秘书师龙飞又不能让他满意,让他的处境雪上加霜。
一个市委书记空有大权在手,身边却无人可用,也是悲哀,所以蒋雪松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调关允到身边为他所用,正是因为他太需要一个贴身助手了。再者冷岳调离在即,虽然冷岳并不是贴心的市委大管家,至少也和他同心,而且能力也强,再换一个市委秘书长,也未必尽如人意。如果秘书长和秘书都不能成为他的助力的话,他在市委别说打开局面了,怕是会完全被呼延傲博压得黯然失色。
一个被市长的虚实结合的手腕打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的市委书记——当然,呼延傲博也是借助了王、郑二姓的势力,否则他绝对无法压蒋雪松一头——又无法得到崔姓的鼎力支持,用举步维艰形容蒋雪松现在的处境一点也不夸张。况且还有一点,蒋雪松太讲究太极手法了,为人绵里藏针却不够硬朗,和风细雨的手腕还真是玩不过呼延傲博的阴险和郑姓的霸道。
可以说,在和黄梁三大宗姓打交道的方式上,蒋雪松输给了呼延傲博。也正是因此,蒋雪松想通过对李永昌的处理来表现他对三大宗姓只有合作没有打压之意的示好之举,最终还是功败垂成,被冷枫搅局,也被呼延傲博暗下黑手利用,才导致了现在愈加被动的局面。
蒋雪松苦于没有突破口,只想借调关允和郭伟全到身边,一人成为身边贴身助力,一人成为打入政府班子的钉子,然后再徐徐图之。没想到,风云突变,一次意外的跳楼事件,让黄梁局势突然失衡。
在听完夏德长以一名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身份对黄梁局势做出了全面分析之后,关允眼中的黄梁市,揭开了神秘的面纱,露出了真实的一角,虽然可能只是真相的一部分,但已经足以让关允为之兴奋。他心中笃定,他的黄梁之行,将会有一个令人大吃一惊的开局。
埋下分歧
一直是夏德长说,关允听,期间关允一直没有插嘴,也是他和夏德长认识以来,第一次和夏德长对话。但等夏德长说完三大宗姓的由来和黄梁局势之后,关允心中再次战意高涨,不仅仅是为夏莱复仇的火焰熊熊燃烧,还有一种要置身于湍急的洪流之中的迫切感。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不知不觉中,他还是受到了冷枫冷酷无情一面的影响。
他就是想一入黄梁就大开大合,拳打呼延傲博,脚踢黄梁郑姓,既为夏莱讨还公道,又要助蒋雪松打开黄梁局面,让蒋雪松的黄梁大计得以顺利实施。
关允已经迫不及待要一步迈入黄梁市委了!
不过,他还是想更深入地了解一下夏德长会采取什么方式来介入黄梁局势,然后他再决定怎么出手也不迟,毕竟比起夏德长,他无论实力还是影响力,都相差甚远。再者他也做不到夏德长一样布局长远,夏德长自上而下的施压,借助省公安厅的力量,会让郑天则压力倍增。
对于夏德长突然之间态度大变,不但肯定了他和夏莱的爱情,还大有逼婚之意,就他的理解,夏德长态度大变的背后,原因有二。
其一,夏德长针对黄梁的布局,急需一个支点人物来推动。蒋雪松身为市委书记,只能坐镇,许多事情不可能亲自出马,需要一个代言人的角色,谁最能代表书记的意图?秘书!秘书是领导的脸面和心腹,通常情况下,由秘书出面的事情,就代表着秘书背后领导的默许。
关允就是夏德长选定的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支点人物。
为了让他这个支点人物坚定立场,用婚姻将他套牢就是最行之有效的手法。
其二,夏莱贵为夏家千金,以夏德长重视出身的品行,就算他救了夏莱一命,夏德长也未必肯同意让夏莱下嫁于他。但突然要他亲口说出对夏莱的承诺,也是夏德长深谋远虑的担忧。夏德长担忧夏莱就算醒来也会有什么后遗症,万一夏莱身体机能受损,就算她贵为夏家千金又能如何?想在京城找一个门当户的世家子弟,恐怕已经没有了可能。
虽然夏莱跳楼之后,全身依然奇迹般完好,而且内脏器官并未受到重创,但她伤在脑部,最终能不能醒来,或者醒来之后是不是意识清醒,都还未可知。
找不到京城世家子弟,如果再找一个出身不如她的人,又未必会真心对夏莱好,所以在夏莱昏迷不醒的情形之下,将他拴牢是最好的选择。也只有他和夏莱走过了最纯真的初恋,他们曾经爱得死去活来,不管夏莱身体有什么遗憾留下,只有他才能对夏莱不离不弃。
关允虽然清楚夏德长之所以此时此刻向他逼婚,出发点还是有自私的一面,但可怜天下父母心,父亲为女儿着想何错之有?况且他也不是忘情之人,即使夏德长不逼他表态,他也会守候夏莱一生。
就当是他这辈子欠夏莱的吧。这么想着,脑中蓦然闪过他和金一佳风雪兼程的一路追随,还有金一佳调皮、可爱,时而傲慢时而撒娇的小性子,以及在漫天风雪的省道上,她因为雪大路滑摔倒在地上和他在雪地上滑行相会的一幕……一出出场景无比清晰动人地留在脑海之中,让他今生永难忘怀。
怎能忘怀金一佳对他的关爱和付出?又怎能忘怀金一佳对他毫无保留的爱?今生今世,虽然他和夏莱相恋四年,却从未感受到夏莱的爱迸发过冲天的激情和热烈,而金一佳却让他切实地感受到了他就是她最爱的人,他就是她的生命和全部!
男人坚强,但男人也需要温暖和爱护,关允不得不艰难地承认,他确实喜欢上了金一佳。如果没有夏莱纵情一跃的意外,或许他最终选择的人会是金一佳,是的,是金一佳让他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激情澎湃。只是形势逼人,如果他在夏莱跳楼之后弃她而去,那么他曾经不离不弃的誓言又算什么?
男人当断则断,关允心中滑过一行泪水,苦涩难言,如果有来生,他一定要娶金一佳为妻。而今生,有些美丽注定只能错过。
“夏部长,您的黄梁大计……需要我怎么配合?”关允用力将脑中金一佳的俏影甩掉,让思路重新回到黄梁大计上。虽说不可能因为一次促膝长谈就让他和夏德长的关系大幅前进,但至少在共同对付郑姓的问题上面,他和夏德长的目标空前一致。
夏德长略一沉吟,目光深沉了许多,却又流露出无比的坚定:“郑天则手下有五个人,人称五虎上将,其中一人叫达江友,在牛城地界已经被张哲诚一枪击毙了。这五个人,有人是刑警,有人是刑警大队的队长,还有人是副区长。总之,几个人在黄梁都是有权有势的人物,表面上都是正面形象,暗地里是一肚子的男盗女娼……”
“省公安厅已经掌握了郑天则一系列问题的部分证据,但不够详细,也暂时动不了郑天则。现在击毙了达江友,等于是断了郑天则一根手指,公安厅还会继续加大力度从正面施压,蒋书记也会暗中配合公安厅的调查。你现在调入黄梁,正是时机……”
关允明白了夏德长的暗示,说道:“我可以趁郑天则疲于应付上面调查的压力首尾难顾的时候,采取各个击破的手法,再断掉他剩下的四根手指。”
夏德长微微摇头:“断掉他的四根手指,不如策反过来为我所用。以你身为市委书记秘书和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女婿的两重身份,出面拉拢郑天则手下的四个主要人物,就算不能全部拉过来,拉来一两个也不算什么太困难的事情。最后让郑天则被手下出卖,等他一败涂地之后,你再收拾他遗留下的残局,既打倒了一个对手,又壮大了自己的实力,一举两得。”
关允心中一阵无奈,本以为他和夏德长之间已经拉近了关系,以后有可能携手共进。现在他才知道,他到底年轻,还是情绪化了一些,才想起之前老容头说过的一番话:“除非有一天夏德长对你态度大变,你成了他的左膀右臂,但依我看,纵然夏德长从心理上接受了你,你和他,还是很难一起坐而论道……你和他出身不同,政见不同,理念不和,以后的冲突,嘿嘿,多着呢。”
还是老容头慧眼识人,早就看透了夏德长的为人,也看透了他的性格。夏德长只为政治利益而不顾理念的手法,他接受不了。他宁可将郑天则的势力扫荡一空,一个不留,就算对方主动投诚,他也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
关允的原则就是,绝不和一些垃圾一般的货色合作,否则,不但会降低他的人格,也不符合他的处世之道。不过他并没有当面反驳夏德长,只是含糊其词地说道:“等我迈进了黄梁市委,先了解一下情况,再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
“也好。”夏德长见时间不早了,站了起来,“我再去看看夏莱。”
“我和您一起去。”关允跳下床,不顾浑身依然酸痛,“不亲眼看到她,我不放心。”
一提到夏莱,夏德长神情又黯然了几分,他伸手一拍关允的肩膀:“真难为你了,关允,你是一个有担当的年轻人。以前我对你多有误解,你别放在心上。”
这一句话倒是情真意切发自肺腑,关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尊敬长辈的角度出发,他本该对夏德长有亲近之心,而且如果夏德长肯一心帮他,他的仕途之路肯定会平坦许多。但从政治理念上来讲,眼下的黄梁局势才是他和夏德长之间第一次对话。第一次就已经埋下了分歧的隐患,如果他以后娶了夏莱为妻,和夏德长确立了翁婿关系,夏德长如果事事要他听从安排,他又将何去何从?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还是等夏莱醒来再说。
出了房间,关允随夏德长来到重症监护室,隔着玻璃看到夏莱依然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美丽的脸庞苍白如纸,只不过比起昨晚,已经多了一丝生机。虽然气息还很微弱,但对夏莱再熟悉不过的关允还是感受到了夏莱身体机能的好转。
夏莱这么一个单纯天真美好的女孩儿,怎么成了现在的样子?想起夏莱曾经的青春和美好,想起她以前的种种活泼和可爱,只看了一眼,关允蓦然悲从中来,泪水夺眶而出。他平生爱过的第一个女子,曾经爱得忘失了自我并且爱得死去活来的女孩儿,现在无知无觉,怎能不让他伤心落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而现在,正是他最平生最伤心之时。
两行泪,关允终于为夏莱尽情而流!平生只有两行泪,为谁流泪都心碎。
“夏莱……”关允头抵玻璃,几乎伤心欲绝,只觉心如刀割,疼得无法直立。夏德长也为之动容,陪关允一起,泪水奔流,还伸手扶起关允。
“嘀……嘀……”重症监护室突然响起了紧急的警报声。
夏莱梦醒
就在关允为夏莱倾情流泪之时,金一佳和冷舒站在不远处,呆呆地看着关允刻骨铭心的悲伤。金一佳手中的苹果怆然落地,她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感伤,泪如泉涌。
关允太爱夏莱了,她和关允认识太晚了,她终究和温琳一样,也只能是他生命中的过客,而不能成为他一生呵护的人。一想到关允将要和她渐行渐远,就如一阵轻烟飘散,任凭她怎么努力也无法抓在手中,她就如被一剑穿心一般疼痛。
爱情,原来这般折磨人……第一次体会到爱情的甜蜜,却又转眼失去,金一佳心痛到无法呼吸!
她刚刚又为关允削了一个苹果,又大又圆,削得比以往任何一个苹果都好,她正要拿着苹果送给关允,好让关允夸她一夸。为了学会削苹果,她三次划破了手,却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不想让他笑话她笨。却不想,眼前一幕让她关于爱情的梦想瞬间破灭。
金一佳的泪水肆意奔流,她怪自己意志不够坚定,明明知道关允是夏莱的男朋友还非要爱上他,但爱情来临时,谁又能躲得过去?她也不想爱上关允,可是偏偏就爱上了,难道要她欺骗自己的感情?爱就爱了,恨就恨了,她就要勇敢面对自己的真心。
可是问题是,为什么放手的时候心会这么疼?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孩儿,却原来,痛到骨子的爱情才是真爱,云淡风轻的爱情原本不是爱情。是呀,爱情怎么可能云淡风轻,只有毫不在意的感情才会如云一样淡然,如风一样轻飘。
以前,金一佳一直喜欢诗句——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曾经以玩笑的语气用这句诗拒绝过无数人的求爱,而现在,当手中的苹果失手落地,她凄然一笑,却原来她精心削好的苹果也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爱情幻想罢了。
苹果落地双泪垂,恨不相逢少年时!谁让她认识关允太晚了!
金一佳悲痛一哭,冷舒也忍不住潸然泪下。冷舒知道金一佳为什么而哭,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哭,就是觉得鼻子发酸,心里痛楚,没来由就想肆意大哭一场。
金一佳和冷舒正哭,忽然见到无数医生和护士匆忙跑向了夏莱的重症监护室,二人顿时止住了悲伤,互相对望一眼,惊呆了,再也顾不上伤心流泪,急忙朝重症监护室跑去。
夏莱怎么了?莫非夏莱不好了?金一佳吓得惊慌失措,跑得急了一些,一头撞进了关允的怀中,“啊”的一声说道:“夏莱她怎么了?”
也许是习惯了和关允在一起,金一佳撞在了关允怀中而不自知,并没有马上跳开。关允也只顾关心夏莱的安危,没有意识到他和金一佳的举止过于亲昵。反倒一旁的夏德长眉头一皱,不轻不重地点了一句:“一佳,等夏莱和关允结婚的时候,你来当伴娘。莱儿小时候和你亲姐妹一样,你当伴娘,她肯定喜欢。”
金一佳感受到了夏德长语气之中浓浓的敌意,心中一惊,才意识到她和关允贴得太近了,忙跳了一边:“姨父,你答应夏莱和关允的婚事了?”
夏德长微微叹息一声:“如果夏莱好了,我不会再反对她和关允在一起了,只要他们相亲相爱,我也祝福他们。”
说话间,几名医生和护士来到了夏莱身边,检查了一番之后,没发现什么异常,又出了重症监护室,对夏德长说道:“刚才病人的心跳和脑电波突然出现强烈波动,有醒转的迹象,但检查之后又恢复了正常。”
夏莱差点儿醒来?关允还想问个清楚,医生却转身走了,崔雨秋正好及时出现,就替医生做了回答:“从医学讲,夏莱现在状态就是植物人,她有随时醒来的可能,也有永远醒不来的可能。她刚才的情绪波动可能是受到了外界的刺激,谁是她最爱的人?”
崔雨秋话一说完,夏德长、金一佳和冷舒的目光就都落在了关允身上。
“你是她一生最爱的人,但愿她也是你一生最爱的人。”崔雨秋不无嘲讽地说道,然后用手一推关允,“你去里面和她说话,说一些你们在一起最开心的事情,也许有唤醒她的可能。”
关允顾不上猜测崔雨秋对他莫名的敌意从哪里来,冲夏德长和金一佳一点头,进了重症监护室。来到夏莱的身边,关允弯下腰,凝视她秀美而苍白的脸庞,无数前尘往事一起涌上心头,不由心潮翻腾。他抓住夏莱的右手,轻轻放在手心,双手合拢,柔声说道:“夏莱,如果你现在睁开眼睛,我会对你说,请你嫁给我,好吗?”
夏莱脸上的表情依然沉静如梦,关允没有气馁,索性蹲在了夏莱床头,一桩桩一件件说起他和夏莱认识时的互相试探,确立恋爱关系后的甜蜜,毕业后的两地相思和苦恋,重逢后的欢喜,以及夏莱纵身一跃后的悲欢。说到气愤时,紧咬牙关,说到动情处,泪涌双眼。
只不过,夏莱依然无动于衷,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梦境之中。她的梦有多深,有多痛,关允不得而知,他只是知道,他不能放手,或许一放手,夏莱就永远一梦不醒。
关允伏在夏莱床头,足足说了一个多小时。期间,夏德长去接电话了,冷舒也回房间了,只有金一佳还站在外面守望着关允和夏莱,不肯离开半步。
关允说累了,索性坐到了地上。金一佳站累了,也靠在了墙上。其实她完全可以进去陪关允一起和夏莱说话,她不是不想进去,而是不敢进去,尽管夏莱昏迷不醒,但她还是觉得有愧于夏莱,不敢面对夏莱沉睡不醒的容颜。
夏德长刚才的一句话,对她的打击太大了。让她当夏莱的伴娘,就是要让她断了对关允的心思。没想到,夏德长阻挠关允和夏莱时,不择手段,想要促成关允和夏莱时,也是想方设法杜绝一切可能的生变。翻脸是他,抬举也是他,前后变化之大,让人不敢相信。
金一佳也清楚夏德长的心理,现在夏莱昏迷不醒,就算醒来,也可能会有什么后遗症,夏莱跳楼重伤的消息,肯定瞒不住,到时在京城圈子里传开之后,世家子弟或是有名望的家族,都不会同意娶夏莱进门。夏德长想借夏莱攀高枝的梦想,随着夏莱的一跳,就此永久破灭,在现在的情形下,他只能寄希望于关允对夏莱的不离不弃了。
想想也替关允委屈,在夏莱没有选择余地时,夏德长才迫不得已要将夏莱许配给关允。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关允此时选择逃避,她也会小瞧了关允。
一边想,金一佳一边迈动脚步,推开了重症监护室的门,悄悄来到了关允的身后,一只手落在了关允的肩膀上,轻声说道:“别太难为了自己,慢慢来,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一个月。我相信,总有一天,夏莱会醒来。”
关允虽然已经成为风云激荡的黄梁局势的支点,在他二十三岁的生命中,即将点亮最精彩的启程,但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刚刚长大的大男孩。在经历了一年的人生低谷之后,眼见就迎来了光明,却又遭逢如此巨变,他再坚强也需要依靠的港湾。而曾经和他风雪兼程、生死与共的金一佳,就是他最信赖最想依靠的港湾。
关允站累了也蹲下了,金一佳的手放在他肩膀上的一刻,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顺势就坐了下来,正好坐在了金一佳的脚上。
金一佳心中一阵柔情,从背后望去,关允宽厚的后背瘦削了少许,英俊的脸庞也憔悴了许多,不由她母性大发。每个女人都有母性的一面,不管是她是女孩儿还是女人,都有想将男人抱在怀中安慰的冲动,她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渴望,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关允。
“你还是先休息一下,万一你再累倒了,你让我一个人怎么撑得下去……”
关允伸手去轻拍金一佳的手,他本意是安抚一下金一佳,他和金一佳一路走来,虽不是情侣,却相依相偎,度过了人生最艰难的一段时光。不料金一佳却抓住了他的手,颤抖地说道:“关允,我怕……”
也不知她怕的是什么,关允想安慰金一佳几句,目光无意中落到夏莱的脸上,他险些惊叫出声来——夏莱秀美的脸庞依旧平静,只是她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一双好看的大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和金一佳!
夏莱,醒了?
“夏莱,你醒了?”关允惊喜万分,从地上一跃而起,“你真的醒了?太好了。”
“夏莱。”金一佳惊喜之下,大喜过望,“你担心死我了,我,我……”她喜极而泣,说不出话来。
夏莱却无喜无悲,转动一双美目,在关允的脸上停留一会儿,又落到了金一佳的脸上,她全无血色的容颜忽然露出了一丝笑容,开口说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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