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越没想到他会如此快的认下。
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上后话。
还是崔林之忍不住道:“所以师傅……十鸢之性命,确实是、是你将其借到我的身上?”
况佑年道:“是。”
崔林之双腿一软,险些滑跪下去。
他撑手扶桌,难忍哽咽道:“为什么啊师傅?师傅,您不能做这种事啊!那是十鸢,是我娘子啊!”
况佑年却突然问他:“若是我告诉你,你命不久矣,这人若不是程十鸢,你可愿意一借他人性命?”
若是还在那年,崔林之必然回他不愿!这种害人性命而来的活,他不要做这种恶人。
但眼下,他已经掌管他人生死多年,手段无数,如今更是拿皇家血脉教以邪术……
人命如草芥这话,现下虽还没到这种地步,但他这一声不愿,却并不能说的坚定。
况佑年笑了笑,“向生,是人之本能,师傅也在这件事上反复挣扎过,但林之,这事是得以程十鸢认可后,师傅才行的。
包括这幅身躯,亦是得他所愿后,师傅才借的。
这世道,总有人不想活,总有人比起自己活的意义来说,更期望旁人来替他活。
他做不到的事,希望旁人来替他完成。
哪怕是以性命为代价。
易家公子,以自身身躯求为师救他一家人,这便是你情我愿的交易,且是他求我的交易。”
崔林之与苏越皆是皱眉不信,程十鸢因为被所爱之人借命,这口气,长达一十七年徐徐图之的为报。
怎会是自愿?
况佑年看出他们的不信来,解释道:“就算你做她为活死人,一副已死十来日的尸体再做,该是好长时间不得醒吧?
若是换做旁人,压根不会醒才是。
因为她是御灵人,所以那些怨灵源源不绝的愿意主动将养她,她才有了醒这个可能。
这样的活死人,本就神识不如,时间越久,只会更加混乱,再加上人性的淡化,她便只会记得所得结果,从而愈发的以恶意来驱使、想象出因。
这方向,必然偏得离谱。”
这番解释,确实让人信服。
程十鸢想起是崔林之借命时,已经是活死人八九年时。
再加上她现下已恶化到害人性命来育阴生子……
苏越道:“可是师傅,您为什么要答应她呢?您不能做这样的事啊,您不是教导我们,但凡恶行,哪怕理由伪装得向善,也不该自欺欺人不是吗?”
况佑年叹出一口长气,“是啊,师傅却自身不正,这是我的错。
可人求三月,长跪不起……唉,不找借口,说到底,师傅借人来活,还是自私,遗憾人间,不想死罢了。
答应程十鸢,则是因为……师傅还是自私,比起你娘子来说,师傅更不愿你死。
这些恶,都是师傅所为,是师傅不正,哪怕有怀疑过苏越你养活死人,也只能次次为你竭力净之,不敢说些旁的……”
苏越与崔林之彻底说不出话来。
崔林之因信。
苏越因不信。
况佑年还在继续:“包括梁家人,她问我如何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便自己泄了御灵人的消息,引梁家人来,从而不让你二人有所怀疑。”
崔林之泪水横流,低声喊着:“十鸢啊!何苦啊!”
苏越下颌崩紧,似在不解,又有些发恨程十鸢这一行为。
半晌后。
苏越开口道:“师傅,您如今……”
况佑年明白她的意思,笑道:“这种行为,自也是天不容许,师傅近些年,也会时常觉得乏力的很,待到这副身体寿终正寝也就入土为安了。
回况家呢,便是看看后人,了却一些牵挂。”
苏越没再多说。
倒是况佑年问她:“程十鸢,你又预备养到何时去?说实在的,你当初便不该这般任性的做,对她不公啊。”
况佑年说着倒是颇为惋惜如今作为活死人的程十鸢。
苏越应道:“她如今执着于要杀崔林之,我、会尽快处理好的。”
……
苏合院。
苏越仰头放松,继续道:“从况府出来后,哪怕得以坦白与欺骗,我也只认为他不过人性自私罢了。
不想崔林之死,便可以让十鸢死,这算怎么个事呢?坏人吗?恶人吗?他好事却做了千万件。”
蓝空桑不解道:“不是说程十鸢自愿的吗?”
殷问酒虚弱开口:“若是自愿,死时又没有神智不清,为何要在腿上掐出人字来。”
蓝空桑恍然:“噢……差点忘记这事,所以你知道况佑年在撒谎啊,为何……”
蓝空桑反应过来问了废话。
苏越白她一眼,开头这话不就解释了吗?
况佑年哪怕被他们发现自借命,还帮崔林之借命,他都只做了这两件看似为他人好的恶事。
但他善事、善心又何止千万件。
他对于师姐弟二人来说,又是何其重要的人,二十多年良师亦如父……
这份情,又哪里是一些‘强迫’为之的道德便会轻易崩塌。
殷问酒继续道:“但你没同她说程姨在他况府做阴生子。”
苏越道:“嗯,我压根处理不了……十鸢是我挚交好友, 她死的无辜,却是我师傅害的,我连真话都不敢告诉她。
后来那段时间,我便与林之寻遍各种藏书,想着如何先缓解十鸢的人性泯灭。
下笼,便是寻出来的法子。
我们师傅害她,她是我友,是林之的妻,是他孩子的母亲,那会我们想的是,有没有办法让她这样神智清醒的活一生呢?
如果她愿意的话。
下笼除了下笼之人能得以控制活死人外,其实还有一点,便是下笼人若是以心头血喂养,能唤她为人的神识。
林之以心头血养她一十二年,后来的她,也确实大多数时候如常人心性。
而之所以让林之带崔日入京,也是因为确定他无借命之心,但师傅有替他借命之心,我们也不得不防。
因为崔日的生时,确实是被师傅而控,不然不可能那般的合。
放人在眼前,以一国监正培养必然也能得天子护其安危。
若是放到现下来看,况佑年做崔崔生时与林之来合,定然是准备若二计划不成,行三计划时,林之能以拉朽术自借。
他这份想活的心,我实在费解。”
殷问酒很快抓住重点,“所以,崔叔借程姨之命的寿命,也不久了?”
苏越点头:“约三年,心头血养,非一般的耗人。”
殷问酒又道:“做完这一切,你多少是对况佑年少了信任,躲去云梦泽是为不能或少应他所召,可为何后来又将我送过去?”
苏越仰着头,斜眼看她:“如果我说,当时我明知而为,你会恨死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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