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将军府门前的人越聚越多。
几乎要将整条主街堵住般。
不过半日罢了!
周洄坐御书房,将手中杯盏摔出去老远,撞到墙面碎成五六瓣。
刘起双手交握身前,弯腰低头,生怕祸及他这个无辜。
他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陛下,卫府一案已过六年,忽然这般,臣以为会不会……会不会有人在行什么邪术禁法之类的?
该叫梁大人前去一看才是,兵马司不敢与之冲突,恐损了陛下声誉,可百姓越聚越多,阵仗之大,人声鼎沸,正僵持着呢。”
周洄闻言又将整个茶壶都砸了过来,吓得刘起往一旁缩避着,险险擦身而过。
他强压下怒火,问道:“百姓眼下都是些什么说词,意欲何为?”
刘起回道:“其主要是因陛下的禁令在,让兵马司既要守着禁令的责罚,又因他们人多势众不可能尽数捉拿了去。
当初陛下下令禁谈卫府,实则亦是因着百姓待卫家不堪入耳的咒骂,这才下令不是?
是陛下念及卫家确有护国之功的恩,怎么到今时今日,这些刁民又要这般!”
刘起说着,自己倒还替周洄气恼不过。
坚持道:“臣还是以为,此事出的蹊跷,这天寒地冻的天,无声无息猛地聚众,又哪里会是一日之功呢?
所以啊,还是得请梁大人……”
周洄打断他的话道:“刘起,先不说是否有蹊跷,此时此况,你以为朕当如何?”
刘起早朝下后回府不过片刻,便又被陛下召了回来。
他自宫外来时,特意看过卫府门前的街,此刻怕更是人山人海。
距朝京节不过五日,外来面圣人之多,他们谈卫府本就更无顾忌,如今京中百姓亦像回了神般,越来越多的人面露困惑,不明白自己为何待卫府一事,卫家之人刻薄这么些年。
当初卫家军凯旋的盛况空前绝后,百姓当时的热血真心亦是沸腾。
大周有如今,夸周洄一句明君该,立卫府一声护国、常胜、大周脊梁亦该。
卫家之人,若要翻天,何需动邪心邪阵?
如今阵破,原就无所顾忌之人便心中好似松开了些什么,纷纷觉得卫府一案必有冤情。
自发的前往护国将军府祭拜。
而上京中人一是茫然看热闹,二则是心中莫名生出愧疚来。
一方面还忌惮着京中禁令,却又忍不住也想要点上一炷香。
刘起思虑一番,回道:“眼下的冲突在于上京有禁令,而兵马司既不能不守陛下的旨意,又没办法对成千上万的百姓动手。
哪怕动一二个,不说杀鸡儆猴,眼下反而会令那些人生出更多的逆反心来,此事便更加难控。
所以臣以为,陛下当初下令是为卫家少遭人谩骂,是好心,也得了百姓尊敬。
如今这般现况,解了此禁,想来百姓亦会敬陛下心胸宽广。”
解了此禁?
如今阵已破,禁再解,那卫家之争议必然如雨后春笋般,再难压下。
可若是不解,那便要杀百杀千才能起到警醒?
如此这般,他又哪里还能得一声明君?已成暴君。
周洄脑内突突的跳着,一遭又一遭,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时间。
而如今,他连那破阵之人是谁……都还不确定!
“传旨下去……”
周洄的口谕,被裴严书写为圣旨,下传到坊间不过一个时辰后。
……
卫府门前。
楼知也守在护国将军府的牌匾之下。
裴严亲自前来传旨。
尖利的声音悠远道: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大周之运道,百姓之命数,卫家寒心之举亦如昨日之光景,功过不得抵。
但护国将军府,百年功勋在册,禁,为护忠义之过往,今解,亦为记护国之战勋,此乃恩设,钦此!”
卫府门前的百姓议论之声顿起,缓了好几息,才有人领头道:“陛下圣明!”
亦有人小声道:“卫府之案,明显有冤情啊!”
有人制止:“陛下这般胸怀,此案若是有异,缘何六年来无人言,无人翻?在我看来,今日这般盛况也是怪得很。”
裴严传完旨后,楼知也大手一挥道:“开大门!所有人!若要祭拜,有序列队,功过不相抵,谨记圣上天恩!”
……
护城河边茶肆。
周献自窗口远望护国将军府。
时隔六年,在这样一个阴沉沉的寒冬天气,这天好似忽地放出一丝暖阳的光来。
第二步,解禁,成了!
……
沈府。
沈邺背手立身于湖心亭,疾风犹如疾风般刮过来,喜道:“爷!解了,卫家禁令,解了!
卫府门前的人在这般寒风天下,恨不能排出十里地去,为着祭拜!
果然,若非邪阵存在,那什么做阵借大周百姓之运数的鬼扯压根压不到如今!”
疾风激动得手下大开大合,喃喃重复道:“六年啊!六年!六年,终于!”
沈邺面上淡淡的,看不出个情绪。
但疾风跟他多年,那背身交握的双手捏得都失了血色,可见他内心有多不平静。
朱婉殊远远的站在回廊处。
此刻北风中夹了细雪飘下,她戴上大氅的毛帽,将一张脸衬的愈发显小。
近了湖心亭,她才出声道:“怎么又在看湖?”
国公府中也有一湖,他便喜欢这般背手站着的看,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而每每这个时候,她便在看他。
沈邺回头,看着朱婉殊道:“你一路过来,此刻心中可有所感?”
朱婉殊没答,反问道:“你一路过来,此刻心中可有所感?”
沈邺愣了一息,转而笑道:“有,很多很多,多得无以言表。”
朱婉殊面上也挂了浅笑,“我既往总是在意,在意在你心中画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人,我朱婉殊究竟输她哪里?”
沈邺忙道:“婉殊,不要比,不要因为我而这般拿自己做比,你们都是此间独一的姑娘,都值得顶好的。
是沈某不配。
你今日愿意前来,也是沈某卑鄙下邀,不顾你之名声……多少有损。”
朱婉殊哼地一声,“我自是值得顶好的,沈邺,你又记一恩于我,我亦不亏。”
沈邺点头道:“两恩、三恩、五恩……往后但凡你提,但凡沈某力所能及!”
朱婉殊又将那没说完的话继续道:“可她若是卫家之人,少年女将军,亦是我钦佩、艳羡之人。
所以不比,比不得,与她亦万不该拿这些儿女情长来做争论。”
她看着沈邺的双眼:“沈邺,卫府禁解,此刻的你,我亦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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