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如今在哪里……皇上知道此事了吗?他是怎么说的?”
苏震惊中回过神来,迫不及待的问道。
“因为杀了人,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庶人,可皇上也生气了……还有太后,太后说新年后宫死人不吉祥,影响国运。说娘娘平时太过娇纵跋扈,让皇上重罚娘娘……娘娘削了贵妃之位,被贬为嫔,还被罚禁足半年,勒令谁也不见……”
菲儿哭哭啼啼的说着。想着从此以后,风光无限的长信宫就要变成冷宫了,而自己的主子注定要失宠了,顿时哭得更是伤心欲绝。
闻言,苏流萤头皮都麻了,脸白也惨白起来——
到了此时,她那里会不明白,就如宁贵妃之前对她说的,真凶已开始对她们下手了。
而冷宫突发的一切,就是真凶为陷害宁贵妃特意设下的圈套。
那么,宁贵妃已被顺利拉下马,接下来,就是知晓此事的她了。
而对她,只怕就是直接要她性命!
一股寒意顿时从脚底蔓延至全身,苏流萤惨白着脸怔怔呆站着,心里除了害怕,更有着无尽的迷茫,也越发的感觉到对手的强大可怕——
不但对她们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还总能在她们准备反击时,抢先给她们致命一击!
哭了会儿,菲儿想起宁贵妃的吩咐,又道:“娘娘让我在此等你。若是你从绿沫里知道真凶是谁,就让我带你直接去见她。若是没有,娘娘让你暂时不要回宫,去宫外躲一阵子,怕真凶对你下手。”
说罢,从身上掏出几张银票给她。
苏流萤想到的,宁贵妃也想到了,所以自己中了圈套,马上想到了苏流萤,怕她一回宫就会被害,连忙让菲儿来宫门守她。
见此,苏流萤越发肯定宁贵妃不是杀害陈庶人的凶手。而接过菲儿手中银票的那一瞬间,她有微微的怔愣——
没想到,之前一直恨不得她死的宁贵妃,那怕之前她们做下交易要合作,也只是各取所需,算不得真正的朋友。但这一刻,她们竟成了真正的生死同盟般,一起对抗凶残厉害的真凶……
菲儿又道:“如今娘娘被困在长信宫,半年内都不能自由,而真凶却衣角都没被我们摸到。娘娘的意思是,你以一人之力只怕更难对付,在得知真凶之前暂时不要回宫,好好护住绿沫。只有从绿沫嘴里得知真凶是谁,才能救你自己,也才能还娘娘清白……”
天色早已黑透,苏流萤再次一个人流落街头。
大年初一,客栈饭馆统统打烊歇业,漫漫雪夜里,她竟是无处可归。
在大街上站了好久,苏流萤想到上次楼樾上次带她喝酒去了镜花水榭,想着这样的日子里,估计也只有那里还在开门做生意吧。
苏流萤没地方可去,又不能冻死在街头,只得向小南里的镜花水榭走去。
她踩着厚厚积雪往小南里去,身后寂静的长街上响起了车轮声,她往路边避了避,没想到那马车却在她面前停下。
赶车的小厮很陌生。帘掀开,车内端坐着一位清俊如玉的翩翩公子。
一见到她,李修苍白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意来。下一刻翻身下车,一把将她冰凉的身子拥进了怀里。
“流萤,我终于找到了你了!”
从李修出现的那刻时,苏流萤以为是自己冻懵了,以至脑子里出现幻觉,让她在最孤苦无依时,见到了她心里最想见到的人。
从宫门离开的那一刻,惶然害怕又无处可去的她,有那么一瞬间想冲动的去找李修。可是一想到不久后他就要娶荣清了,他不再是那个可能给她温暖依靠的男人,苏流萤心如刀绞。
她来到李府的后门,默默站在桂树下,就像当年她连夜做好竹笛送给他一样,也是站在那棵桂树下等他出来。
可是这一次,她知道,他不会再出现了。
他不再是她的未婚夫,他终是要娶别的女人,成为别人嘴里的夫君……
她悄然而来,又默默离去。然而没想到,竟是在这里遇到他。
尚未回过神来,李修已将她抱上马车,脱下身上披风紧紧包裹着她,一直将她死死的抱在怀里,不肯松开。
直到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喷薄在耳边,苏流萤才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抬头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流水的眸子里泛着泪光,吸着冻得通红的鼻子不敢置信道:“李修?真的是你吗?你怎么会……”
你怎么会知道我流浪在外?你怎么会来找我?
见着她眸子里涌动的泪光,李修心口撕裂般的痛着,泪水抢先她一步落下。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竹簪,哽着咽喉宠溺笑道:“傻丫头,我捡到你的竹簪,知道你出宫了,就一直在找你……”
李修手中拿的竹簪正是苏流萤头上戴的那支,而这支竹簪也正是当年李修给她做的。
两人都喜欢竹子,苏流萤给他做了竹笛,李修为她做了竹簪……
见到李修捡到竹簪,苏流萤有片刻的怔愣。下一刻她怔忡道:“……你在哪里捡到它的?”
今晚发生了太多事,以至于头上竹簪掉了她都没有察觉,直到李修拿出它,苏流萤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清亮的眸光里闪过痛楚,李修忍住心头的伤痛淡然笑道:“我在兰亭阁捡到它。我才知道你出宫回去过……我问过守宫的侍卫知道你没有回宫。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就一直在找你。”
闻言,苏流萤的心肝颤了颤,她哆嗦着接过竹簪,心头一片悸动,终是低头开口问道:“……你去兰亭阁干嘛?”
好久没能像现在这般与她单独相处,李修感觉自己死去的心在见到她的这一刻又活了过来。
他重新拥她入怀,修长手指轻轻划过她消瘦的脸庞,声音带着难以抑止的颤音。
“习惯了……想你的时候就会去那里走走,就像……你还住在兰亭阁里,从未离开过……”
李修的这句话,终是将苏流萤苦苦隐忍的坚强打破,强忍的泪水再也克制不住滚滚落下……
苏流萤眼泪流下那一刻,压抑在心里这么久的委屈难过悲痛终于释放,当着李修的面痛哭起来……
看她哭得崩溃的可怜样子,李修的心都碎了,想再次拉她入怀,抱紧她给她温暖安慰,却被苏流萤推开了。
哭过后的她,宣泄了压抑这么久的情感,却也慢慢冷静下来,明白眼前的男人,那怕自己再放不下,也不再属于她了。
擦干眼泪,她坐到了李修的对面,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嗫嚅道:“夜深了,你回去吧,免得家里人担心……”
说罢,她掀开车帘准备下车,却被李修一把拉住。
李修找了大半晚上才找到她,知道这个时候她是没地方去的,那里会放心让她一个人下车?
再者,他今晚找到她,就没想到再和她分开!
看着她哭红的眼睛,李修按捺住心头的激动,柔声道:“这个时辰早已过了宫禁,客栈都歇业打烊,你一个女儿家要去哪里?跟我回家吧!”
李修轻柔的声音带着不可抗拒的魔力,无处可去的苏流萤很想抛下一切跟他走,可是一想到荣清公主,一想到李家父母对她的脸色,她终是将冒出的念头掐灭,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笑道:“我在宫外有认识的朋友,我去朋友家借宿一宿就好,不用麻烦你了……”
见着她明显生疏起来的神情,李修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心口一窒,眸光也跟着暗了下去。
片刻后,他缓缓道:“宫里发生的事我已知道,我想你不回宫也是与宁嫔之事有关。”
听他突然提到宫里的事,苏流萤微微一愣,而李修嘴里的‘宁嫔’更是让她半天没反应过来。
等她明白过来宁嫔就是被贬的宁贵妃时,全身一震,不敢相信的看着李修,惊诧道:“我的事……你都知道?”
李修苦涩一笑,神情间满是无奈与心痛,“流萤,不止楼樾可以帮你,我也可以。我比他更关心你。虽然因着……某些事我不能堂而皇之的照顾你,可我也一直在悄悄的关心你,怕你在宫里被人欺负了,更想着办法让你出宫,让你离开皇宫——我们能重新在一起。”
看着这张曾经千万次出现在她梦里的清俊脸庞,苏流萤的心颤了颤——
如今的她无处可去,后宫更是不能回去,而阿爹的案子半点头绪也没有,还时刻有着生命危险。她孤单无助就是像掉队的孤雁,身后还有猎人追着,精疲力尽的她多想找个安全温暖的港口停歇……
不等她开口,李修再次开口道:“流萤,趁着现在,我们抛下一下远走高飞吧。我们去北鲜,去胡狄,或者南蛮。天下之大,我相信终有我们容身的地方……我们可以隐姓埋名,过着最平凡的日子,生儿育女……你说好不好?”
说起心中与苏流萤在一起的美好憧憬,李修略显苍白的脸上浮起了激动的红晕,清亮的眸子深情的看着苏流萤,双手更是紧紧的握紧她,再也不舍得放开。
从阿爹过世后,她的家也就没了。这些年四处奔走流浪,在内心,苏流萤更加迫切的想重新有一个家,所以,李修的话震动了她的心,更是让她无法开口拒绝。
是啊,放下一切痛苦烦恼与李修远走高飞多好,也许,这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可是,她不能因为一时的贪恋害了李修。
他是皇上亲口赐婚的驸马,再过半个月就要与这天下最金贵的女子成亲,而他的前景更是会一片光明。
但是,若是他与她走到一起,却是要抛弃一切,甚至付出性命……
她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何况,李修与她一走,荣清也将成为天下人的笑活,她堂堂嫡公主被毁婚,让她以后怎么做人?
还有楼樾……
全身一震,此时,苏流萤的脑子里竟是突然闪过楼樾的名字。
虽然楼樾与他们之间没关系,她却是在这种时候想到他,想到他站在高高的宫门下,坚定的对自己说道,若是我也许下重誓,今生一定要娶你为妻,你要如何?
双手不安的收紧,苏流萤被自己方才的念头吓到,她不应该在她与李修的感情中想到楼樾的,从何时开始,他竟是无声的侵入了她的心里,让她在做出这样的决定时竟会想到他!
不自禁的摇了摇头,苏流萤要将这个可怕的发现从心底抹掉。
她白着脸抬头看向对面的李修,后者正一脸期待又紧张的等着她的回答。
李修比苏流萤更紧张——
不知为何,他竟对他们之间这段珍贵的感情越发的不自信起来。不光是对苏流萤,对他自己亦是如此!
而正是他眸光里流露出来的紧张慌乱,让苏流萤在最后一瞬间下定了决心——
他有才华,有抱负,前景一片光明,她不希望他以后的人生,因为自己变得慌乱无措、黑暗无望……
所以,她不会答应他的提议与他私奔!
但李修的性子她是知道的,执拗痴情,单单看着他在她‘死’去四年都不能忘怀她,就能看出,不论如何,那怕以后娶了荣清,他也不会放下她,对她死心……
下一瞬,苏流萤已硬起心肠冷下神情来,眸光冰冷的回视着他,一字一句冷冷道:“好,我跟你走。但走之前,你要你与父母家人断绝关系,以后不准与他们再有来往,那怕以后你爹娘死了,你都不能回来给他们发丧送葬——你可做得到?”
李家只有李修一个儿子,若是依了苏流萤所言,李家父母死后身边却是连个孝子都没有了……
李修苍白的脸色越发的惨白。他怔怔看着一脸冰寒的苏流萤,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出来。
转瞬,他想到父母亲当年对她做下的那些落井下石的事,特别是父亲,竟是拿七尺白布逼她与自己退婚,不怪她怀恨在心。
但,再不对也是自己的父母,李修可以放下一切名利带她离开,可无法做下承诺与父母亲反目。
若是他提出断绝父子关系,只怕父母会马上死在他面前……
看着他面上的难色与绝望,苏流萤神情冷漠,语气越发的冰冷,“我是个小气的人,四年前那些伤害过我的人,我都一一记恨在心里,所以,你父母对我做下的事我忘怀不了。不但不会忘记,还会久久的铭刻在心里。”
“所以,在你舍下不了你的家人之前,不要再来找我。”
说罢,苏流萤一把掀开车帘,跳下了李修的马车……
看着她绝然离开,李修全身一震,想也没想就追下了马车。
他拦在她的面前,声音抑止不住的慌乱,“流萤,我知道我爹娘当年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但,他们二老就我一个儿子,我……我希望你看在我们的情份上原谅他们,就当,就当是为了我……”
漆黑的雪夜里,马车车檐上挂着的风灯在风中摇晃,映得李修面色一片绝望慌乱,再也不像平时那般云淡风清。
他上前去牵苏流萤的手,被她甩开。
苏流萤压下心头的伤痛,冷漠着脸一字一句道:“抱歉,我忘记不了。我忘记不了我跪在你家门口求你父亲出面救我阿爹,也是这样的大雪夜,我在你家门口跪了整整一宿……我更忘记不了你父亲不顾情谊,连块遮尸的白布也不肯施舍给阿爹,还硬逼着我退婚,与你断绝一切关系……”
“李修,我早已不是四年前的苏流萤了……可能,我也不再那么爱你了。”
拼尽全身的力气说完最后一句话,苏流萤身子堪堪要倒下,却落里了李修的怀里。
他拼尽全力的箍紧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肉里,泪水滚下脸颊落到她的脸上,再合着她的泪水一起湮灭在冰冷雪夜里……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不爱我了。昨晚的城楼下我看到了你……你明明没有忘记我,没有忘记我们之间的感情。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来逼我放开你?为什么!”
以温润俊雅著称的李修,在这一刻却是痛苦的咆哮起来,像头受伤的困兽,绝望而又悲痛。
心已痛到麻木,苏流萤哆嗦着双手去推开李修,可是她的力气完全抵不过崩溃边缘的李修。
寂静的深夜,两人拥立站在街头,漫天的飞雪将紧紧相拥的身影湮灭,两人身上脸上很快覆上白雪,两颗滚烫的心也如坠进了无尽的黑暗与寒冷里……
再冷的冬夜,也抵不过两人此时心头的悲凉!
“李修,放手吧……就当我已死在了四年前……荣清是我的好友,她是个好人,你要好好对她……若你不娶她,我不会原谅你……”
话音落下,苏流萤张口狠狠咬在了李修的肩头,将她对他四年的爱,合着眼泪一起埋进了他的骨肉里……
肩头的疼痛远远比不过心口的撕裂。李修终是缓缓松开了怀里的人,面容已恢复成以往的平静清冷,更多添了一丝死寂。
他冰冷的双手捧着苏流萤苍白挂满泪痕的小脸,手指轻轻为她抹去嘴角上的殷红血渍,紧紧盯着她灰暗的眸子,惨烈一笑,绝望而又无力道:“好,我答应你,我娶她,我也会对她好……”
“可是,我不会爱她,永远不会……我心里早已被你占满,容不下半点空隙再接纳其他人。以前是,以后也是……”
心口剧烈的疼痛,苏流萤全身抑不住的颤抖。
下一瞬,她猛然退后两步,转身朝前踉跄跑去,落荒而逃——
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他推向了别的女人,她已没有力气面对李修、面对她自己……
漆黑的街头,在离马车不远的黑暗中,一道欣长的身影默默矗立良久,玄色衣袍上同样覆满了冰雪……
当苏流萤离开王府时,终是被赶回王府的南山看见。
虽然只是远远的看到一个背影,南山心里生过疑惑,回府时问起了门房,才知道方才确实有人来府上找过自己和世子爷。听门房一描述,南山立刻明白来人就是苏流萤。
进府后,南山去梨院向楼樾交完差后,告诉他方才苏流萤来过王府的事。
闻言,楼樾微微一愣——
大年初一,天色将晚,外面还下着大雪,她怎么会在这时候来府里找他?
想起白天发生在龙图阁的事,楼樾担心她是出什么急事了,顿时再也坐不住,不顾苏诗语的挽留,立刻从梨院出来,离府去找苏流萤。
他以为她见不到自己回宫去了,一路往宫里赶出,可是等到进宫去司设局,根本寻不到她人。
正在他准备出宫去找她之时,却是传来了宁贵妃在冷宫残忍杀害陈庶人一事。
此事,本是后宫之事,与他一个外臣没多大的干系。
可是,自从看到苏流萤跟在宁贵妃后面进了太庙后,楼樾心里明白,苏流萤与宁贵妃之间的交易远远不止找出小产真凶那么简单了。
所以,为了苏流萤,他也必须弄清事情的始末。
可是,陈庶人毙命于宁贵妃头上的凤簪,并且当时屋内只有两人在,除了宁贵妃再没有其他人有机会对陈庶人下手……
接下来宁贵妃被贬禁足,睿智如楼樾,想到了苏流萤托付给他的绿沫,顿时明白了事态的不寻常。而宁贵妃出事,让他也不由越发的担心起苏流萤来。
出宫后,他冒雪四处寻找苏流萤,终是让他在街头看到了风雪中拥在一起的两人。
李修与苏流萤的对话他都听在心里,看着她狠心的拒绝着李修,看着她哭着在他肩头留下印记,楼樾的心里五味杂陈,一颗心死死的揪紧——
比起李修,他对苏流萤的执念更深。
从四年前汴州初遇,这份执念就深入到他的骨髓,再也走不出来了……
离开李修后,苏流萤冒雪朝小南里走去。
寂静的深夜里,脚踩在雪地里发出阵阵‘吱呀’声,这让她不由想起了云岭雪夜,她一个人独自在山上寻找楼樾的情景来。
那时,走投无路的她不自由主的将楼樾当成了她最后的依靠,担心他出事,一心要寻找到他。
可是,今日听了杏雨一番话后,她才发现,她却是连楼樾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都不能再拥有了……
裹紧身上的衣裳,苏流萤咬牙一步一步独自往前走着。
她心里痛苦无措混乱,阿爹毫无头绪的案情、陈庶人死了、紫檀佛珠到底是谁的、还有她与李修之间的感情……每一桩每一件都让她崩溃绝望。
她浑浑噩噩的想着,以后,她要怎么办?天大地大,何处是她的归宿?
身心俱疲,她脑里‘嗡嗡’的一片轰鸣,全身冻得早已失去了知觉。下一刻,终是再也支撑不住,昏厥在冰冷的街头……
苏诗语盼了四年,终于盼到楼樾再进她的梨院,却没想到转眼他又决然的离开了。
她死寂的心房好不容易复燃,却转眼被浇灭,这种滋味比楼樾对她四年来一直的冷漠更可怕刺骨。
不顾外面的风雪,苏诗语连外袍都来不及披上,追着楼樾来到了王府门口,鼓起所有的勇气颤声问道:“世子爷何时回来?妾身在梨院等你。”
“不必了!”
楼樾回身看着她冻得通红的脸庞,想着苏流萤此时就在外面受着冰寒,越发着急着要寻到她,不由道:“你回去吧,不必等我。”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苏诗语全身一片冰凉,站在府门口久久不愿离开……
杏雨给她抱来披风披上,心痛道:“小姐,咱们进去吧,天气这样冷,会冻坏的。”
相对身体上的寒冷,苏诗语心里更冷。她站在王府门口不愿离开,执拗又绝望道:“不,我要在这里等世子爷回来!”
这一等,从落日等到深夜,苏诗语望眼欲穿,终于看到了楼樾回来的身影。
全身冻僵的苏诗语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顾不得发麻的双腿,欢喜的迎上去,却在看到楼樾怀里抱着的人时,瞬间变了脸色。
苏流萤紧闭双眼、面无血色的躺在楼樾怀里。
楼樾的脸色同样阴郁。
苏诗语哆嗦道:“世子爷,妹妹她怎么了?”
看了眼脸色发白的苏诗语,楼樾没有回她的话,而是抱着苏流萤急步朝府内走出,吩咐南山马上去叫府医。
苏诗语被他冰冷目光一看,心里发虚,身子颤了颤,而跟在她身后的杏雨看着楼樾带回了昏迷的苏流萤,更是吓得全身战栗,脸都吓白了。
她小心的躲在苏诗语后面,声音发抖道:“小姐……”
苏诗语知道她心里在害怕什么,但此时却顾不得她。眼见着楼樾抱着苏流萤去了楠院,她心口一窒,连忙追上去,急切道:“世子爷,把妹妹带到我的院子去吧……毕竟我是她姐姐,方便照顾她……”
“不必了!”
楼樾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径直将苏流萤带回了他的楠院。
府医很快赶过来,帮苏流萤仔细诊脉后,小心翼翼的禀告楼樾,说她是受刺激太深,心绪不稳昏厥了过去。
“何时会醒?”
楼樾站在床边,眸光落在苏流萤苍白的小脸上,神情冰冷,眸光里却难掩急色。
府医谨慎道:“回世子爷,这个很难说。姑娘脉相虚浮,心力憔悴,正是因为常年思虑过甚造成。老朽会给她开定心安神的汤药,希望姑娘服药后,能早点醒过来。”
听到府医的话,楼樾眉头皱得更紧,冷着脸挥手让府医下去煎药。
府医一走,楼樾来到外间,对南山冷冷吩咐道:“将人带上来!”
闻言,苏诗语与杏雨都怔懵的看着楼樾,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可南山却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转身出门了。
不一儿的功夫,南山押着门房和小厮过来。
看到门房小厮的那一刻,杏雨全身一冷,额头上的冷汗止不住的往下淌。苏诗语也是从头凉到脚,木然的呆站着。
门房与小厮跪在院子里的雪地里,不停的朝屋内磕头求饶,求楼樾饶命。
楼樾一身凛然寒意站在廊下,眸光锋利冰冷,声音更是不带一丝温度。
“为何不通报?为何不让她进府?”
被楼樾的凌厉气势吓得全身发抖的两人,除了磕头求饶,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然而不等门房和小厮如实交待下午的事,站在一旁的杏雨已是支撑不住,从廊下滚到院子里,跪在楼樾面前,全身瑟瑟发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世子爷饶命……是奴婢,是奴婢拦下的。奴婢不知道是二小姐在府外求见,以为……以为是那些爱慕世子爷的野女子上门纠缠爷……世子爷好难得来趟梨院,奴婢不想打扰世子爷与小姐相处,所以才没有让门房通传……求世子爷饶命!”
闻言,楼樾神情毫不意外,眸光却越发的冰寒。
他早已料到是梨院的人做下的这一切,因为单是门房与小厮,楼樾料定他们没有这么大的胆敢这样做。
眸光冰冷的看着痛哭流涕的杏雨,楼樾冷冷嗤道:“何时,本世子见谁、不见谁,论到你一个小小丫鬟来做主!”
杏雨全身抖得不成样子,匍匐在地吓是连话都说不出来。而苏诗语被楼樾冷酷的眸光惊到,更是被他冰冷的话句吓到。
若是楼樾怪责下来,只怕杏雨要没命了。
顾不得身份,苏诗语上前也跪到了楼樾面前,惨白着脸哀哀的为杏雨求情道:“爷,一切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教导无方,爷要怪就怪妾身吧,求爷饶了杏雨这一回……”
楼樾想起之前在梨院时,杏雨曾神神秘秘的将苏诗语拉到外面说话,心里顿时明镜般透亮,也越发的心寒。
他冷冷睥着脚下的女子,面色凝重,如墨的眸子看不到半点暖意,心里对苏诗语的愧疚之情也消散不见,语气冰凉道:“你求我饶了她,可你却没想过,在府外求见的是你的妹妹。你明明知道她如今孤苦无依,无处可去。若不到有急事万不得已,她何需在这样的大雪天,在万家团圆之时上门来找你这个姐姐。”
说到‘姐姐’二字时,楼樾的声音里带着毫不遮掩的讽刺之情,听在苏诗语的心里,像刀割一样的痛着,更是让她羞愧到无地自容。
其实,这四年里楼樾除了对苏诗语冷淡疏离,对苏家更是不理不睬,从不随苏诗语回过她的娘家,就算平日里在朝堂上见着苏父,也是淡漠寻常,根本不像是有着姻亲的亲家。
别人不理解,以为这就是楼樾的性子,冷漠不通人情。可在楼樾心里,却是一直恼恨着苏家当年对苏流萤一家做下的绝情事,更记着他们在苏流萤最无依无靠之时,弃她不顾。南院起大火时,苏家其他二房也是见死不救,无动于衷的看着她困在大火里……
这般无情无义的人家,楼樾自是不愿与他们多做交情,对他们也比对陌人生还不如。
原以为苏诗语会对自己这个命运多舛的妹妹多几份怜悯,令楼樾万万没想到的,平时娇弱温顺的苏诗语与苏家人一样,也是这般的绝然无情……
如此一想,他看向地上跪着的人,更是厌恶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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