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母莫若子,第二日,林母王月英便在饭后说后日要上山拜佛。
林靖一听,当场就要出声阻拦。王月英似乎知道他要相阻,又道:“灵云寺的净墟大师前日云游归来,过段时间又要离京远游。难得的机会,我带你小妹去算算姻缘。她已经十八了,再拖着怕嫁不出去了。”
这些年她何时急过林钰的婚事,还专门上山算姻缘?
林靖知这是借口,但一时他又挑不出错来,因林钰多待字闺中一日,外界有关她和李鹤鸣的流言蜚语就多传一日。
如若那净墟老和尚算得准,算一算也不是什么坏事。
想到这儿林靖又心烦起来,林钰这半年未说亲是因身体不好,但想嫁给他李鹤鸣做妻做妾的女人在都城里排都排不过来。
他都二十三四的年纪了,不找个女人成婚是想干什么?
他想到这儿,扭头看了他这如花如月的妹妹一眼,心头直嘀咕:那小子该不会还惦记着呢吧。
林父林郑清不在家中,没有人说得动王月英。林钰看林靖面色难看,放下手中药食,开口道:“母亲,我不急的。”
“我急。”王月英叹了口气,也不瞒着自己的孩子:“故人有难,有些事不拜拜神佛求个心安,我夜不能寐,你就当陪母亲散散心。”
林钰听罢,只得点头应下:“是。”
王月英每次上山入寺庙没有三五日下不来。听经拜佛,求神问卦,她年纪大了能静下心,但林钰却不行。
她不信鬼神,嘴也馋,吃不来山中清淡寡味的斋食。
上山前一日,林钰领着泽兰上街置办了些或许会用到的杂物,又买了些解馋的零嘴,打算藏在行李中偷偷带上山去。
东西没买完,银钱却没带够。林钰途径宫门,刚遇上百官下朝,见午门外朝臣鱼贯而出,便令马车停在路边。
她下了马车,站在马车旁往朝官里看,打算等林靖出来,找他取些银子。
朝臣官服相似,她有些看不过来,好不容易看清林靖混在朝官中的身影后,正准备开口唤他,身边却突然压下来一道黑影。
她一怔,扭头看去,见李鹤鸣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旁。
他握着缰绳,高坐马上,腰挂绣春刀,眼神凌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林钰没想到会在宫门外碰见李鹤鸣。
都城这么大,她却在短短数日里碰见他两回,当真是流年不利。
林钰心中有些烦懑,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她轻轻抿了下唇,开口道:“李大人。”
远处与林靖同行的一名官员眼尖,瞧见了林钰,他抬手遥遥指向她:“林大人,那马车旁站着的可是令妹?”
林靖转头看去,第一眼先将黑马上一身飞鱼服的李鹤鸣看了个清楚,之后才看见骏马前身细若柳的林钰。
他见此,狠狠皱了下眉心。李鹤鸣往哪走不行,在他小妹面前做什么,是嫌这都城里的难听话还不够多吗?
林靖立马告别了同行的官员,大步走向林钰,提声唤道:“萋萋,过来!”
“萋萋”是林钰的小名。
幼时抓周,她放着满桌经书笔墨不碰,扭头要奶妈抱着往院里走,伸手抓了把青绿茂盛的梧桐叶,林父便为其取了“萋萋”这小名。
草木萋萋,有女如华,寓意希望她平安健康。
林钰听见林靖唤她,借此就要与李鹤鸣告别,可话未出口,反倒听见李鹤鸣语气平平地念了一声:“萋萋?”
这亲昵的小名哪是旁人可以随意唤的,除了爹娘兄姐,从没别人叫过林钰“萋萋”二字。
林靖也是一时急了,才在大街上脱口唤了这么一声。
林钰蓦然一怔,耳根子立即红了个透。她没想李鹤鸣这般不知礼节,顿时羞恼至极,想也没想便出声斥道,“放肆!”
林家二小姐显然没怎么训斥过外男,语气生硬,像是在训家中奴仆。
可李鹤鸣官居北镇抚使,执掌血迹斑斑的诏狱,从来是他语气严厉地问责罪人,这都城里找不到几人敢厉声训他的。
自李鹤鸣任北镇抚使以来,死于他手底的官员不知几何,若得罪了他,一不小心被他拿住把柄,诏狱里脱皮去骨地走一遭都算轻的,就怕被他北镇抚司查出什么肮脏事来,届时落得个斩首的重罪。
林钰骂完后立马意识到了这一点,有些后悔似的,垂眸避开了他冷厉的视线。
李鹤鸣显然也没想到自己不过喊了一声她的小名便要被她在这街上毫不留情地厉声训斥,他本是有话要问她,此刻却也没了心思,低眸睨着她,提唇冷笑了一声。
这声笑落在林钰耳中,叫她有些后怕。
李鹤鸣看见林靖走过来,没不知趣地留在这儿碍他们兄妹二人的眼,双腿轻夹马肚,一拽缰绳,径直离开了。
林靖快步走到林钰跟前,林钰唤道:“哥哥。”
林靖拧眉看着李鹤鸣往宫里去的背影,问道:“他找你说了什么话?”
林钰摇头:“没说什么。”
林靖不信:“没说什么他怎么缠着你?”
“当真没说什么,只是……”林钰顿了顿,担忧道:“只是他方才听见你唤我小名,莫名其妙跟着念了一遍。我一时情急,斥了他一句,担心他会记恨在心。”
唤了小名也不是什么大错,只是二人关系尴尬,叫人听见怕又要惹出闲话,林钰这才失礼训责了一声。
然而林靖护短护得厉害,不分青红皂白便道:“他唤你小名?他李鹤鸣怎么敢!非亲非故,萋萋也是他能叫的?”
林钰急得抬手捂他的嘴:“阿兄!你小声些,这京城皆是他的耳目。”
林靖满不在乎地轻嗤了一声,模糊的声音从林钰掌心传出:“听见又如何,我林家世代清白,还怕他北镇抚司查不成。”
林钰无奈:“都城没有,那别地的旁支呢。”
林靖一听,这才止了声。但看他神色,依旧对李鹤鸣这孟浪行径十分不满。
林钰见林靖稍安静下来,放下了手,心里却想着要不要请人上李府赔礼致歉,好彻底将这事清算过去。
林靖一看她那表情就知她在想什么,他道:“你若敢要为此事在他面前伏低做小,你看我揍不揍你!”
林钰叹气:“你又吓我,除了君王天地,我何时在别人面前折腰,阿兄你也太看不起我。”
她做事向来重礼,林靖瞥她一眼,不太信,却没拆穿。他抚了抚袖子:“不提他了,你今日怎么想起在这儿等我?”
林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方才在一家玉铺里瞧上了一只簪子,样式新颖,但钱没带够,那店家又不让赊账……”
林靖挑了下眉:“我就知道,无事献殷勤。”
林钰笑盈盈地看他:“阿兄,陪我去买吧。”
林靖见只有马夫在,左右看了一圈,问道:“你的侍女呢?该不会是一人出的门?”
林钰摸摸鼻子:“泽兰去排队帮我买糖糕了。”
林靖听得这话,撩起马车帘往里看了一眼,看见那堆积成山的零嘴,“啧”了一声:“难怪钱不够。”
可林靖上朝也不爱揣钱,今早出门钱袋子都没拿。他在身上摸了几把,半粒子儿没摸出来。
林钰见此,些许失望地看着他,林靖无奈地摊手:“没法子,没带。”
两人正说着话,被皇帝拉去议事的林郑清这时也迟迟从午门里出来了。
他缓步行至自己这面面相觑的儿女跟前,徐徐开口:“你二人不回家,在这儿做什么?”
他话音一落,就见自己那一双孝顺的儿女立马齐齐转过头看向他。
但那目光只在他脸上停了一瞬,随后往下一挪,盯向了他腰间的钱袋。
林郑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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