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鸣刚回到诏狱,何三便拿着刚审出来的供词急匆匆找了过来。
狱里湿寒,踩在地面上时仿佛能感受到长年累月积下的血腻子。
诏狱里多的是罪臣乱贼,刑罚不断,哀嚎惨叫亦是日夜不绝,没几分胆量的人在这儿怕是连一个钟都挺不过去。
李鹤鸣接过连薄薄四张纸都没写满的供词,大致扫了几眼,问何三:“都招了?”
“招是招了……”何三面色古怪:“但问题是没招出什么东西来。先前兄弟们以为这窝子反贼嘴严,捂着身后的人不肯说,可用完刑还是一问三不知,一个个怂得脑子流脓,根本不像是有胆识的刺王杀驾之辈。”
李鹤鸣仿佛早已知道这结果,他往关押王常中的牢狱中走去,道:“遮人耳目之徒罢了。”
何三没听懂,思索了片刻,还是不明白,问道:“什么意思?”
李鹤鸣解释道:“锦衣卫拿了无数谋逆之徒,你何时见过纪律散漫至此的反贼?他们不过王常中编造的借口,好一日东窗事发,让贪污的赃款有个合理的去处,实际养这帮人用不了你两年俸禄。”
何三算了算自己每年到手那点钱,和王常中贪污的巨款一对比,怔了一瞬:“那户部贪下的几百万两雪花银岂不是不翼而飞?”
李鹤鸣把供词递还给何三:“总不会凭空消失。”
何三将供词卷了收好,忙问:“那这供词还往上边呈吗?”
“先压着。”
“好。”何三应下,随后他又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一事。”
“说。”
何三谈起正事口齿伶俐,这下忽然又犹豫不决起来:“那日在山上被您断了根的那人,刚才没受住刑,嘴里吐了点东西,和……和林小姐有关。”
李鹤鸣脚步一顿,侧目看他:“继续说。”
何三一见李鹤鸣这神色就有点虚,心头一紧张,有点不知如何说起,支支吾吾道:“说是林小姐那日在石屋里同他说,说什么您对她,呃……对她情根深种……”
李鹤鸣听罢沉默了两秒,盯着何三把这四个字又重复念了一遍:“我对林钰情根深种?”
何三喉结滚了滚,赶忙把方才审处的话回忆了一遍,确信无误道:“是,他是说您对林小姐情根深种。”
李鹤鸣不置可否,他屈指敲了下刀柄,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还说什么了?”
何三瞥着李鹤鸣的神色,接着道:“还说林小姐称您与她、呃,两情相悦……”
严刑下的供词一般做不得假,这话听着不靠谱,但十有八九确有其事。
李鹤鸣甚至大概能猜到林钰和那反贼说这话的原因,无非是借此拖延时间,不得已的保命之策。
平日见了他恨不得退避三舍,背后倒学会借他的恶官名声保命。
真是好一个情根深种、两情相悦。
何三见李鹤鸣不作声,斟酌着问他:“镇抚使,这话我没让人记,要写进供词里吗?”
话音落下,换来一道看蠢货似的眼神:“你想让人知道林二小姐被贼子拿去了?”
何三见此,立马了然地闭了嘴。
看来是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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