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安帝既已将政务交与朱铭,想来在寺中这些时日不愿被打扰,是以李鹤鸣出宫后未上坛古寺,直接打道回了府。
他回来得巧,恰赶上林钰对下人训话。
堂前庭院里,数十名仆从低头安静站着,乌泱泱站满了半个院子。
最前方是个青衫桃裙的侍女,伏跪于地,战战兢兢。
门前的台阶上摆了张红木方桌,桌边一张黄花梨交椅。
椅后立着文竹与泽兰,林钰一身竖襟长衫坐在椅中,手搭桌沿,居高临下地望着底下伏地长跪的侍女,语气清冷:“我新婚日的东西,是不是你动了?”
这话问得不明不白,底下的人猜不出这侍女究竟动了何物,叫林钰一回府便对其发难。
不过那侍女自是心知肚明,听见林钰询问,开口便是求饶,哭得可怜:“夫人饶命!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再不敢了!”
林钰以前在林府管事时,和泽兰默契地形成了一套规矩。
侍女说完,泽兰立马下阶,抬手就狠狠给了那侍女一巴掌,骂道:“这一回?夫人离家前分明叫人敲打过你,可你屡犯不改,竟趁着夫人不在与外人勾结,若非被抓了个正着,你这没心肝的白眼狼怕是犯了不知多少回了吧!”
林钰不愿脏了嘴说难听话,但泽兰护主心切,骂起人来是半点不留德,手指着那侍女:“不要脸的狗东西,吃里扒外与旁人串通一气,夫人可曾薄待过你!”
李鹤鸣见这对主仆一唱一和,没出声打扰,自顾自从众人面前迈上台阶。
文竹见他回来,从屋内搬来和林钰身下那张一模一样的配套的木椅,李鹤鸣在椅中坐下,看林钰调教仆人。
泽兰忙着,文竹上前替他沏了杯清茶,李鹤鸣饮了一口,偏头低声问文竹:“发生了何事?”
文竹弯腰在李鹤鸣耳边小声道:“这侍女此前偷拿了夫人的东西,夫人不在府中这段时日,又趁机向徐夫人通风报信,被陈叔抓住了,然后就这样了。”
若是金银钱财,林钰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李鹤鸣问:“偷拿了什么?”
文竹茫然地摇头:“奴不知。”
他说到这儿,眉眼一耷,面上露了几分委屈:“夫人她们未同我说,泽兰还不许我多问。”
不让他知道……
李鹤鸣思索片刻明白了过来,这东西怕是新婚夜丢的那东西。
阶下侍女被泽兰恶声恶气骂了一通,身子抖若筛糠,见在林钰那儿没有转圜的余地,便想向李鹤鸣求饶,可她抬头看见李鹤鸣冷淡的神色和他放在桌边的那把绣春刀后,脸色一时变得更加惶恐不安。
林钰将那侍女的小动作瞧得清清楚楚,她皱起眉:“我若饶你,旁人不服,这府中岂不没了规矩。可我若赶你出府,又得烦心你日后在外乱嚼舌头,不如你自己说说,该如何才好?”
林钰今日杀鸡儆猴,底下的奴仆皆大气不敢出,然而李鹤鸣听了一会儿觉得无趣,竟毫无眼力见地去握林钰搭在桌上的手。
粗糙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手背,托起一根软玉似的手指用指腹磨了磨她的指骨,又去蹭她的指尖。
然而下一刻,林钰便抽出手用力在他手背上拍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也不知有没有人听见。
李鹤鸣面不改色,老实将被拍红的手缩了回去。
那侍女深知自己今日逃不过责罚,更知不忠之仆被逐出府,今后也不会有其他人家肯买回去用。
此后她多是要流落烟花之地,不得善终。
她想了想那种猪狗不如得日子,吓得以头抢地,哭哭啼啼讨饶:“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家中还有年迈的爹娘要养,求夫人留下奴婢吧……”
她磕破额头见了血,从来良善的林钰此刻却没见脸上有多少怜惜之色。
林钰淡淡道:“你既不想离开,那就在府中做个夜香妇吧。”
府中夜香仆多是年迈古怪的婆子和老头,最是难相处,她这一去,少不了被欺辱的命,这漫漫人生算是一眼看到了头。
可即便如此,也比在烟花之地受辱要好得多。
那侍女哭着叩谢,爬起来退下时,腿软得发颤,看着似要晕过去。
林钰抬了抬手,下人接连退出庭院,不多时,院内又清静下来。
李鹤鸣手一伸,将林钰拉到身边来,抬手揽住她的腰:“夫人好威风。”
林钰方才还一脸冷色,眼下却委委屈屈地看着他,恼道:“我都要气死了!你不晓得她递出去的信里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若叫旁人知道了,我以后也就不用见人了。”
李鹤鸣问:“写了什么?”
林钰不肯说,只道:“想是徐青引许了她什么好处,她交不了差,便乱编乱造,胡写一通,臊人得很。”
她难得依赖他一回,李鹤鸣心中满足,把人拉到腿上坐着,问她:“需我做些什么吗?”
林钰气得眼红,道:“你盯着徐青引,我怕她知道些什么,生出祸事来。”
她说罢抬手搂住李鹤鸣的背,将脑袋埋进了他颈窝里,闷声道:“那信里的话,真是好生恶毒,我还从没被人那样说过。”
些许湿润的触感沾上脖颈,李鹤鸣轻抚她的背,偏头看她,低声问:“哭了?哭什么?我李鹤鸣的妻怎能动不动便哭哭啼啼……”
他话没说完,背上立即重重挨了林钰一拳。
“咚”的一声,又沉又闷,好似骨头都砸得发颤。
李鹤鸣眉头一拧,审时度势地止了声,安心当个人形木头让她抱着。
他揽紧臂弯里的腰身,又看了眼肩头的脑袋,腹诽道:平时瞧着弱不禁风,揍起人来怎么这么大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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