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巨发打来电话,要我的身份证,说要订飞兰州的机票。我没转过弯来,问:“去兰州干吗?”
“易经年会上不是说好要去甘肃天水伏羲陵的吗?”
“我不去,朝圣是个人的事,哪有组团去的,不要算上我。”
“你不去我也不去了,我给他们买好票就行了。”郑巨发说,“天一,不去甘肃行,但你一定跟我去一个地方……”
“我哪也不去,大过年的到处跑什么,在家好生待着吧。”我说。阿娇要回来了,我哪有心情跟他满世界地瞎跑。
“算我求你了还不行吗?”郑巨发诚恳地说,“三天就回来,一天一万块钱酬劳。”
“你少拿钱来恶心我,告诉你,我刚拿两万块钱做了善事,你要嫌钱多的话我给你找个学校,你帮人家盖校舍去。”我特烦他动不动拿钱说话的劲儿。
“天一,你真神了,我还没说你就知道我要干吗了,就是这么回事,我要带你去一个山区,我想在那儿建一所小学,请你去点个校址。”郑巨发兴奋地说。
这么巧?他真是这么想的,还是迎合我?
“你把钱捐给人家就行了,为何还要管建校的事?”我不解地问。
“天一,这所学校是我一个恩人的夙愿,他老家就在那个山里,他生前一直想为家乡建一所小学,一直没实现。不过他也一直没和我说,要不我早帮他做了,他临终前才告诉我的,所以我一定要看着这所学校建好,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郑巨发语调低沉地说。
他说的这个恩人叫尚南,生前是大都市中医药大学的教授。郑巨发之所以能干保健品这行,就是尚南给他指的路,并且把自己研发的健胃口服液送给他,让他掘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后来郑巨发在保健品行业摸出了门道,在产品上做起了手脚,他打着尚教授的旗号,生产一些抗癌、壮阳、补肾什么的保健品,利润是可观,但没什么疗效,全靠广告和人海战术打市场。尚教授对此很生气,一度与他闹翻。
尚教授年初查出患了肝癌,他也不声张,也不去医院,一直悄悄地坚持自己用中药治疗,直到上个月出现了腹水,昏迷过去才被老伴察觉,送进医院。郑巨发知道后去看尚教授,他们已经两年多没什么来往了,尚教授看到郑巨发,这次没发火,拉着他的手,求他帮自己实现一个心愿,就是给他的家乡,江西赣南地区的一个山村建一所小学。
尚南的老伴说,尚教授之所以帮郑巨发建保健品厂,把自己的研究成果交给他生产,就是希望有一天他赚钱了能回报社会,多支持一下贫困地区的教育。可是后来看到郑巨发钱迷心窍,干起了赚钱不要脸的勾当后,一怒之下就和他分道扬镳了。尚教授要不是快离开人世,还不会原谅他。
郑巨发一开始当然不理解尚教授,有钱赚有什么不好?又吃不死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何必把社会责任啦,企业良心啦什么的当回事呢?可是随着他的钱越赚越多,良心真就不安起来,终于理解了尚教授的良苦用心,于是开始信佛,于是把一些骗人的产品停产了,于是开始做慈善事业。他也曾几次主动找尚教授和解,想告诉尚教授自己已经改邪归正了,可尚教授根本不见他,不听他解释。
尚南安排完后事,安详地走了。郑巨发现在要去替他实现夙愿。
这事是我义不容辞的,我还能说什么,收拾行李,跟郑巨发去江西。
尚南的老家在赣南山区,那是一个叫三岭寨的地方,顾名思义,三座小山中间围起一个村寨,整个寨子一百来户人家,这在那里还是比较大的村寨。
我家也是山区,但我到了三岭寨后,还是大吃了一惊,那里的艰苦环境超出我的想象。村寨离镇上有二十多里路,交通不便,村里人去镇上全靠步行,赶一次场半夜就得起床下山。寨子里唯一的一所小学校是用竹子搭起来的,课桌与凳子全是就地取材,用毛竹做的。村寨里几十个孩子,从一年级到五年级全挤在那几间竹棚里。
郑巨发一直生活在城市,虽然有时也能从报纸电视里看到对贫困地区的报道,但是亲眼看到这种情形,仍是感叹不已。他说:“我以前听尚教授说过这样一句话‘官家一杯酒,百姓半年粮’,我还笑他夸张,今天看到这里百姓的生活,对自己的无知真是无地自容。”
“是啊,范仲淹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不用说庙堂之高了,就是离这儿几百里地的县市领导,如果每年省几桌酒宴也能为山区的孩子建所校舍了。”
三岭寨的村长赫木那憨厚地笑着说:“几桌酒席那么贵吗?可以建一所学校?”
庙堂太高,江湖太远,好像是老死不相往来,上边不察下情,下边不解上意,就如同生活在两极一样,听到对方的境况与听天方夜谭无二。
郑巨发问赫木那,建一所小学得多少钱。
赫木那认真地算了算说:“五六万总是够了,要是把周围几个寨子的孩子都集中一起上课的话,再加一倍也够了。”
“我给你十万块钱,可以建起来吗?”郑巨发说。
“啊,你给……十万块钱?有这样的好事吗?”赫木那疑惑地问。
“有这样的好事,”郑巨发说,“尚南是你们村的人吧?他委托我来给村子建一所学校。”
“尚南啊,他走了几十年了,听说他在大城市做了教授啦,他还记着寨子?不对啊,一个教书先生,哪来的这么多钱建学校?”赫木那听到尚南的名字,有些相信我们的话了。
我把尚南去世的消息告诉了赫木那,我说:“我们这次来有两件事要办,一是尚教授希望叶落归根,把自己的骨灰埋在三岭寨;二是实现尚老多年的夙愿,就是为寨子里的孩子建一所标准的学校,让寨子里的孩子能和城里的孩子一样,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学习。”
尚南临终前向他夫人表达过要回老家的意思,这是郑巨发在路上告诉我的。
赫木那说:“尚教授要回乡安葬太好了,他是我们寨子的骄傲,也是村里小孩学习的榜样,更别说他还要为村子做这么大的好事了。”
郑巨发说:“我要为尚老塑一尊像放在学校里,让他守着新学校,看着孩子们一个个成才。”
三岭寨的风水非常好,三面山一条溪,正合左青龙右白虎的象位。山上翠竹茂密,植被葱绿,溪水清澈见底,在最冷的冬天里,这里依然暖融融的,不说是世外桃源,也是天然生态,在风水学上是一块祥和无咎出贵人的宝地。
我在离村子不远的一片山坡上,用罗盘测好方位,先标记出一块地的尚南的墓地,然后在墓地下方六米远的位置,量出方方正正三亩地,并且把校舍和办公室的位置标出来,告诉村长说:“这两块地,一块建尚老的墓,一块建学校,要按我标好的方位建,旗杆建在校门外,高度要正好三米六。”
赫木那看看山坡上的竹林,为难地说:“要用这块地得镇上林业站批,建学校还好说,要是把尚教授的墓放在这儿,怕是有难处啊,能不能另选一块地?”
郑巨发也用征询的目光看我。
我斩钉截铁地说:“就这儿,不用另选,如果你信我的,我保你们寨子里二十年之后出三个县级以上的干部,十年后,大专以上文凭的人才,每三年就会出一个。”
赫木那不知我的底细,半信半疑地问:“真有这么玄乎吗?”
“赫村长,这不是玄乎,这是风水学,周先生是大都市著名的周易大师,他预测从没失手过。我告诉你,在大都想请他看风水得提前一个月预约,要不是为了尚老的遗愿,谁能把他请到这个深山老林来呀。”郑巨发卖弄地说。
他们都不懂风水学,我也没必要向他们解释,其实我用的是早已失传的“奇门遁甲阴阳叠”定位法,这种堪舆手法通俗地讲就是阴阳互借、互补、互制,遇到凶地,可以化凶于无形,遇到旺地,可以平和阳气,以免阳气过盛伤主。如今能用阴阳一体,二气合一来堪舆风水的风水师已经不多见了,即使有,也是非不能也,实不敢也。这是钱通海教我的,他怕我看不懂,还专门画了一幅图给我,我今天一看三岭寨这地形,心里就觉得似曾相识,想了半天,才想起这是钱通海演示过的。
赫木那听完郑巨发对我的介绍,很激动,握着我的手说:“如果我们村真能如大师说的那样,那我们这穷山寨子以后可就有盼头了。我先代表全村百姓谢谢您,您放心,我一定按您说的去做。”
郑巨发悄悄问我:“你选的这块地这么好,是不是只对三岭寨有利呀?”
我听懂了他的意思,笑说:“你做了这么大的善事,还怕没有好报吗?”
他挠挠头说:“我也想将来我的儿子孙子们干个市长省长的嘛。”
第二天中午,我们完成三岭寨的工作,回到镇上,在镇政府很快地办好了捐赠手续。镇领导没想到新年刚过就收获了意外之喜,非常高兴,在镇上唯一还说得过去的饭店里,请我们吃饭。
镇长奇明山五十多岁,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对民风民俗很有研究,他听了赫木那的汇报后,对我的选址也持支持态度。他说:“这可是百年大计,别说出大官了,如果能多出几个像尚老这样的人才,那以后我们小镇也光彩了。”
当地的米酒很好喝,郑巨发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借着酒劲问奇明山:“奇镇长,你们镇像三岭寨这样需要改造校舍的村子多不多?”
奇明山精于世故,看郑巨发财大气粗,马上诉起苦来:“怎么不多呀,我们镇是纯农业镇,没有工业收入,又有三分之二村寨在山区,每年都靠上级财政拨款发工资。不瞒你们说,我们镇上的工作人员都快一年没发工资了,哪还有钱去改造学校呢?”
赫木那是个老实人,见镇长都不遮丑了,也实话实说:“我们镇真是穷啊,好多人家都娶不起媳妇,刘古坑村,刘老梗家三个儿子合娶一个媳妇……”
奇明山在桌子下面踩了赫木那一脚,瞪他:“瞎说什么!”
我问:“有这样的事?”
“唉,我们镇领导无能,不能让群众过上好生活,让您见笑了。”奇明山说着话锋一转,“周老弟,提起这刘古坑村,有件事我要请教你。刘古坑建村是在宋代,在清朝之前,这个村子没什么古怪的,可是到了清灭亡之后,近几十年,出现一种奇怪的现象,每年村子里死人,都是双数,从没死过单数的,而且还是男女搭配着去世。你说这事怪异不怪异?”
赫木那也知道这事,说:“是的,要是村里先死了一个男人,那些老太太们就都去闺女家或者亲戚家住着,不敢在村里待着,直到村里又再死一个女人才回来。”
郑巨发硬着舌头问:“有这样的事?死人也能死个成双成对?”
我也是头一次听说,没看现场不敢判断,但是我听说有一种“双棺地”的说法,可能就是指这样的地方,但是“双棺地”名称怎么来的,我却不甚清楚。
我知道阴曰阳对阴宅风水有研究,就找个借口走了出去,用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小镇信号不好,时断时续的,我费了很大的劲才听明白他的意思。
阴曰阳说,“双棺地”的形成,是新穴占老穴造成的。也就是说几百年前风水师为逝者点的穴位,在几百年后又被后人占了,而且两个墓穴除了深浅之外,方位、大小完全一致,正好又埋了两个不同性别的死者。这种棺上加棺的穴位,就造成了整个村子或者是部族的风水体系的改变。这种概率太少了,除非是相隔几百年的两位风水师师出同门,又恰好在一个墓地点穴,才能恰好选中一块地。阴曰阳还说,还有一种地形,叫“天地合”,这种巧合要相隔一千年以上,现在的村子坐落在千年前村落的遗址上。这种村子有一种现象,人口建村是多少人,就会一直保持固有人数不再变化,死一人便会生一人,生一人也会同时死一人,迁出一户,便会迁来一户,绝不会违背这个规律。这种地形也不多见,明代民间有一本《明万户集录》,里面曾记载,湖北襄阳一个叫前台的村子,村子下面不偏不倚正好埋了一座春秋时期的小城。那个村子百年不曾添丁加口,也不曾少缺一人,正是“天地合”风水象,后来前台村因为李自成与明军打仗被毁掉了。
我又问了阴曰阳破解“双棺地”的方法,回到房间,郑巨发正对奇明山许诺:“老奇,从今年开始,我每年给你们镇建一所小学,不过我有个条件,学校的名字得有‘尚南’两个字,你们知道吗?没有尚老师,就没有我郑巨发的今天。有句诗不是说嘛,‘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尚老师就是那个虽然死了,却永远活在我心中的好人,我要永远纪念他,我要替他做更多的好事!”
郑巨发说完一头栽到桌子上睡着了。
我让赫木那扶郑巨发去旅馆休息,我对奇明山说:“你能带我去刘古坑村看看吗?”
“好啊,周兄弟,你要能把这个村的风水给调正了,那可积了大德了。”
“根据你刚才介绍的情况,那个村可能是占了‘双棺地’,不过我要看过才能确定,只要是‘双棺地’,我就有办法调理。”我说。
刘古坑村在山下平地上,比三岭寨的路要好走很多。奇明山从派出所借了辆三轮摩托车,亲自驾驶,二十多分钟的样子我们就进了村子。
刘古坑村全村二百六十多人,只有三个姓氏,刘姓是大姓,占了三分之二的人口,姚姓和水姓都只有几户人家。三个姓就是三个部族,全村也只有三个墓地,这就好堪舆了。我先去刘氏墓地,按阴曰阳教我的方法,在风脉最好的一个墓穴前,摆好罗盘,顺着兑位方向,量出九尺半径,然后画圆,如果在圆心位置正好是墓穴的中点,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象位测定了。可惜,刘氏墓地在第一步就被排除了。
我们又去了水氏墓地,正好水姓的一位老者也在墓地,他看我拿罗盘测量他们家族的墓地,走上来问我干什么。
我把“双棺地”的故事向他说了一遍,他说:“你说得没错,我也听老辈人讲过这个事情,我们的老祖安葬时曾挖出过一个玉扳指,当时因为急于砌墓,也没多想,后来才怀疑那儿可能就是一处古墓穴。”
我问:“你知道那是哪朝哪代的事吗?”
“没多远,是我太爷爷时候的事,离现在也就两百多年吧。”
他这样一说,我心里说,这就对了,那个“棺上加棺”就在水氏墓地了。
我说:“两百多年前风水师误点一穴,设了个‘棺上加棺’局,经过一百多年的轮转,把整个村子的风脉全改变了,造成了一死成双的凶地。”
奇明山钦佩地说:“周先生,你真是太神了,我以为你也就是那么一说,原来还真有这样巧的事,两个棺材隔了几百年竟然能埋到一起去。”
我不以为然地一笑说:“不是我神,是我们老祖先神,是风水这门科学神。”
我经过几个步骤的测量,确定了准确的双棺位置,当晚子时,对那块墓地进行了调理,并嘱咐水姓后人,在大雨之夜,准备一只红冠公鸡、一只母鸡的鸡血,交合在一起,按顺时针方向滴洒于墓穴的一周。从此后可解除刘古坑村“双棺地”之凶。
刘古坑村的村长带领全村的村民对我千恩万谢,送给我很多他们的土特产。
奇明山感慨地说:“我祖上也出过风水先生,家里还有一些古代相书,可惜的是,‘文革’的时候破四旧,全烧了。现在看来,说算卦相面看风水是封建迷信,其实是我们无知啊。”
凡是神奇的东西都要历经劫难的,要不然就没有考古这一学科了。
烧掉的东西不可能复原,古人的智慧也不可能复制,我们只能一点一点地重新去验证那些我们曾怀疑过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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