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无人问我粥可温
车轮在地面上轱辘轱辘的滚过，马车也是一摇一晃的，见着这人好不容易笑起来，裴宴一颗心也算是安定下去。
他将刚刚歪到的酒坛扶正：“如何？还想喝酒吗？”
“我若是说想，你会陪我吗？”楚云秞虽是这般说，但眼神还是直勾勾的看着那坛被裴宴握在手中的酒，她刚才闻到味了。
这酒不是大晋的，而是大楚酿造的梨花酿，在金陵秦淮那一带特别有名，与她而言这便是故土的味道。
是以她才会一闻便闻到，还能准确无误的将这坛酒给翻出来。上辈子的时候，裴靳知道她想念故土酿造的梨花酿，特地瞒着她同她皇兄取得联系，派人从大楚运了好几坛梨花酿来，就为了讨她的欢喜，可事到如今，那人却连瞧她一眼都觉得是非常厌恶。
楚云秞低头瞧着自己搁在膝盖上的手，纤细白嫩如玉，是一双还不曾上过战场，握过兵器的手，她不是前世那个经历了太多世事的人，她还是那个被养在深宫，被父兄呵宠的长公主，仅此而已，也只能仅此而已。
裴宴瞧着她的模样的确是有些可怜，他也不免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很是豪情万丈的一拍桌案：“好！本王今儿就舍命陪君子，与你不醉不归！”
楚云秞笑着倚在车壁上：“好呀，不过王爷，还有这坛酒吗？”
“这个？”裴宴晃荡了一下，笑得像一只狐狸似的将这个酒又重新藏在了箱子中，“本王找遍了关系，这才拖人找到这么一瓶，你觉得有可能吗？”
“你还真是小气。”楚云秞笑，可到底没有再强求，一个人弯着身子可怜兮兮的抱着膝盖坐在那，活像个被水欺负了的小可怜。
裴宴道：“一会儿，你可得自己走，免得让你几个师兄瞧见，非得跟着我们上去不可。”
“不过……”裴宴琢磨道，“你这样喝得醉醺醺的？还能走吗？”
楚云秞嗤笑着坐直了身子，挑眉看过去，那双眼请清凌凌的，哪有半分沾酒的样子。
裴宴哑然：“你这丫头……还真是会骗人呐！”
“承认。”
从慕容府的大门口一直到楚云秞的院子，还真没人发现楚云秞喝了酒，并且还喝得有些醉了，裴宴仔细观摩了一阵后，发现她走路的仪态要比平日更加讲究些，但是走的极好，就算是宫中那些娇养着得，从小被宫中教养嬷嬷训斥的几位公主，都没她的仪态来得好，还有就是，今儿她笑容特别多，多到一种显得她很真诚的地步。
不过裴宴试过了，就算是喝多了，笑得特真诚，可该说的不该说的，她脑子记得清清楚楚的，一点想法都没有给他留。
刚到屋子中坐下，楚云秞便有些绷不住了，整个人只差没有蜷在罗汉床上，蓁蓁将酒端了上来：“王爷，我们姑娘近日心情不太好，爱喝了些，不过还请王爷多劝劝姑娘，毕竟喝酒伤身，今儿姑娘还不曾及笄了。”
裴宴往罗汉床上裹着的那人瞧了眼，心中倒是颇有些感慨。
这个丫头看着张扬不着调，有时候又张牙舞爪了些，可在一些事上却又冷静的不像寻常人，或者说不像她这般年纪的姑娘。
若是仔细瞧，就能发现她那双清凌凌又显得天真澄澈的眼，透着一种宛若死水般的平静，就连半分波澜，都无法经起。
裴宴将酒搬了过来，自个也脱了鞋履坐到了临窗的罗汉床上，那一坛坛的酒，将面前的小几占满，就连一点位置都不曾留下。
楚云秞撑着身子起来，靠在大迎枕上，很豪爽的将酒坛子的封盖一揭，就举着这酒坛灌了一口。
裴宴瞧得是目瞪口呆：“你还真是豪爽啊！”
“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多爽快的人生呀。”楚云秞抱着酒坛笑，裴宴坐在对面瞧着，感觉她眼中的眼泪都要浸出来落在酒坛里。
裴宴叹气，如今也不知道，心中到底是觉得被楚云秞这个丫头喜欢的人幸运还是不幸运了，毕竟要是这丫头发起疯来，估摸着也够呛。
他酒量向来不错，喝这些酒对他而言也算不了什么。
两人拼酒拼的正爽快，意识都有些模糊的时候，就听见那丫头抱着酒坛朝着他笑：“你知道今儿和我喝酒的是谁吗？”
裴宴脑袋昏昏沉沉的答了句：“谁？”
“月凰。”
“谁？”裴宴又重复的问了句。
楚云秞笑：“月凰，太子的幕僚，陈留月家的公子。”
裴宴顿时浑身就打了一个激灵，就感觉好像有一大盆冷水当头泼下，直面给了他最为痛快的一击。
他看着面前依旧笑得欢畅的少女，感觉自己的肺都被她给的气炸了。
似乎是为了验证楚云秞话中的真实性，就在他刚清醒没多久，门口便有内侍上来，说是月公子送一碗醒酒汤个顾县主。裴宴此刻简直是有种想要跳起来将人给掐死的感觉。
可瞧着她昏沉着趴在小几上哭的可怜兮兮的样，裴宴又觉得自己好像下不去手。
其实吧，他是有些欣赏这个小姑娘的，有手段，有心智，最主要的是也够狠心，他们可以是良师也可以是益友，但绝不会有男女感情事上的牵扯，不过也可惜是个女儿身，要不然他倒是想和她畅快的痛饮个三天三夜。
等着蓁蓁将醒酒汤端了进来，瞧着蓁蓁将醒酒汤给她喂下后，裴宴便起了身：“本王走了，好生照顾你们姑娘。”
蓁蓁福身：“奴婢知道。”
听见门被掩上的声音，楚云秞一把就将人抱在了怀中，什么话都不肯说，只是默默地哭着。
蓁蓁顺势坐在了床沿边上，将人搂住：“殿下，若是撑不住，咱们便回大楚吧。”“陛下这般疼您，你若是求他，他势必会答应您的，您到时候就可以用和亲公主的身份嫁过来，嫁给裴世子，这不好吗？”她是自幼陪着她长大的贴身宫女，她们公主向来骄傲，何曾会为了一个人至此，卑微至此。
楚云秞哭够了，便直起了身子，拉着蓁蓁的手一笑：“蓁蓁，你可曾尝过这般滋味？”
“殿下？”
楚云秞微微一笑，泪水在眼中汇集，却衬着那双眼十分晶莹透亮：“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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