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身捡起来,那是“覃唐”的人皮面具,从京城逃出来的时候,虽然时间仓促,但那时以为会长期逃亡,所以把这最能隐藏身份的东西带上了。
魏青棠摩挲着面具上的软皮,眼里不由流露一丝怀念:“阿殊,还记得吗,那会儿在百草堂,我假扮‘覃唐’,你假扮‘秦宣’,两个人还说到了一处。”
云殊似也记起什么,淡薄的唇角牵起一抹弧度:“你当时认为本王‘面有恶疾’、‘不能言语’。”
魏青棠尴尬笑两声:“那还不是你装得太好了,站在黑帘后面,也不出声,我又看不清你的长相,怎么能想到大名鼎鼎的宸王殿下会纡尊降贵,在百草堂里陪我一个小女子作戏呢?”
云殊握住她的手,吐出两字:“值得。”
她值得他做得一切。
魏青棠心头暖洋洋的,她何其有幸能遇上他!
次日破晓,魏青棠换上那条翡翠烟罗绮云裙,外罩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明眸善睐,绛唇若朱,当真美得不可方物。云殊则是一贯的清幽雪氅,内着青衫,修长挺拔。二人并肩一立,郎才女貌,看得不少人都直了眼。
“娘亲,你今天好美呀!”琅琅眨巴了一下眼睛,由衷说道。
魏青棠耳根子一热,弯身刮刮他鼻梁。
这时马车牵来了,众人正要上去,她看见府门外一个女子躲躲闪闪的身影。
原本没怎么放心,可当门房上去询问时,那女子却像发了疯,又抓又咬。
岑之陵不悦道:“怎么回事。”
岑家大爷即刻上去,不一会儿回来道:“父亲,没什么,是那先前误告了岑烨的郑家娘子,她看上去神情有些不正常,儿子这就叫人去请她相公过来。”
“郑家娘子?”岑之陵皱皱眉,脸上愈发不悦了,“她相公郑东今天也在考场,请过来干什么,还不备一辆马车,把她也带过去?”
岑家大爷应了立即去办。
哪知那郑娘子听说要去考场,神情愈发疯癫,她用那尖利的指甲抓伤好几个人,嘴里疯魔念道:“不去、不去,你们休想害我,我不去!”
场面一时僵住了,岑家这边都等着出发,哪里能耽搁。
岑之陵皱着眉头还要发话,魏青棠忽道:“老太爷,让孙媳同她谈谈吧。”
岑之陵看她一眼同意了,魏青棠走上前,那郑娘子似乎认得她,看见她眼里闪过抹亮光,随后又警惕万分地瞪着其他人,似乎一副随时要被害的模样。
“郑娘子,你别害怕,是我。”魏青棠放柔声音,尽量不刺激她。
郑氏用力点点头,说道:“我认得你,你、你问过我那个恶鬼……”
恶鬼?
魏青棠对这个形容正有些愣,她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往旁边小巷里走。
“王妃!”
“娘亲!”
几个声音几乎一道响起,魏青棠敏锐地感觉出这女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回头道:“不妨事,她应该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想了想,又道,“老爷子,时候不早了,不如您先带着孩子们过去,我稍后便跟上。”
这话一出,琅琅又叫声“娘亲”马上要从车上跳下来,云殊抬手拦下他,深邃幽静的眸子与她一触。
缓缓点头。
有了他的支持,魏青棠心头一定,另一边,岑老太爷也知时间紧迫,带人先走。
魏青棠被郑氏拉到小巷中,秦恒和几个岑府下人远远站着,保护她的安全。
魏青棠柔声道:“郑娘子,这里没人了,你想同我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那郑氏依然疑神疑鬼,警惕地左右看了看,才神神秘秘道:“夫人,我告诉你,那个人、他其实不是人,是鬼!”
魏青棠眼皮一跳,淡定道:“你说得那个人,是谁?”
郑氏目中露出恐惧,肩膀哆嗦着,却不敢说出他的名字。
魏青棠眸光微凝,低声又问:“是你相公吗?”
“!!!”郑氏瞳孔骤然放大,尖叫道,“他不是我相公,他是鬼、是恶鬼!”
魏青棠紧紧盯着她,只见郑氏甩开她的手,抱头嚎叫:“那不是人、不是!我相公早就死了,那晚死在忘尘居的人是我相公,现在那个活着是鬼、是来索命的!”
郑娘子的恐惧不像是装出来的,魏青棠抿抿嘴唇,诱导地问:“为什么这么说?你不是说过他长得和你相公一样吗?”
郑氏激动道:“是一样,但他一定不是我相公!他的声音、声音不是!我相公的声音很好听的,尤其是唱《山鬼谣》,就像百灵鸟一样动听,可是他……他先前说感染了风寒,可后来好了以后我让他唱,他却说不知道《山鬼谣》是什么!”女人边说,全身边在发抖,她大概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和他相公长一样的脸,只能死死抓住魏青棠道,“夫人,我知道了,肯定是鬼,他假扮成我相公,肯定是来索命的。”
魏青棠被她拉扯得摇摇晃晃,可目光雪亮,长长呼出口气。
人皮面具!
她昨夜翻出来的那样东西,恰好能解释这一切。
那个郑东肯定是假的,他用易容术改形换貌,顶替了真郑东,可到底瞒不过枕边人,最终露出破绽。
魏青棠深吸口气,轻声再问:“郑娘子,那那个‘恶鬼’,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郑氏一呆,仔细想了想:“不,还有,他像变了个人似的非常奋进,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全呆在屋里念书。我把饭菜做好了叫他出来,他不来,还要我将饭菜送进去……”说着,担忧地拉住她的手道,“夫人你说,他生前是不是个落地秀才,死了才变成这样?”
魏青棠闭上眼睛没有回答她,命案、毁容、顶替、念书……
一切线索都窜了起来,那个假郑东,想必就是那天夜里潜进忘尘居的黑衣人,他杀了真郑东,把他的脸砸得稀巴烂,其实就是为了隐瞒他的身份好让自己顶替!只不过那时运气不好,被喝醉酒的岑烨撞破,坏了好事,于是他将计就计,诬陷岑烨是凶手……
但不对,若真是如此,他为何两天后又冒出来,替岑烨开脱了罪名?
难不成还有别的缘故?
“我想起来了,那个鬼、那个鬼还说今天童生大比,他一定要做什么!”郑娘子的话,电光石火之间,让她想明白一切!
救岑烨不是为了救他,而是为了岑之陵!
因为岑之陵是这次童生大比的主审,岑烨出事,他肯定不会再出席,所以假郑东才救人!
他的一切目标都是童生大比,坏了,琅琅他们……
魏青棠神色一紧,再顾不得郑娘子直接把人推开。
秦恒见她满脸凝重地走出来,赶忙迎前问:“王妃,出什么事了?”
魏青棠定了定神,握拳,沉声问道:“秦侍卫,这次童生大比,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秦恒一愣,想了想才道:“这个嘛,因为这次是朝廷特开恩科,前三甲可以直接通过秋闱初选参加殿试,所以各地州府都鼎力配合。唔,要说特别的话,应该就是洛阳及附近州府的官员都会赶来,共同参加这桩盛事吧?”
魏青棠神情大震。
若是洛阳官府和附近州府的官员都会到,若是那些起义军有心,岂不是可以一网打尽?!
她感觉心肺都冰凉了,忙不迭地跳进马车要走。
哪知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苍老却沉厚的声音道:“宸王妃,老臣有话想同你说,请你移驾!”
掀开车帘望去,好死不死,谢阁老和英国公这会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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