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关大楼院子 白天 外景
蒙自海关大楼院内,叶润名和另一名同学在拉着一条横幅,将它悬挂起来,叶润名退后,端详着是否挂好,横幅上书:纪念卢沟桥事变一周年 勿忘国耻 砥砺前行!
林华珺端着募捐箱走到叶润名面前:募捐箱放哪儿?
叶润名走到台前右侧:就放这儿吧。
两人一起安置好募捐箱,虽然已经分手,但依旧配合默契。
这时,程嘉树和叶润青一起走了过来。
程嘉树:我来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叶润名:你们找地方坐吧,都布置好了。
叶润青:有我哥他们呢,用不着你这个病号!
叶润青拉着程嘉树在凳子上坐下。
准备工作结束,闻一多、朱自清、冯友兰、裴远之等师生们也到齐。
阿旺带着一些蒙自的乡亲们也走了进来。
闻一多来到横幅下面,缓缓扫了一眼下面的学生,声音低沉:联大的老师同学们,蒙自的父老乡亲们,今天距卢沟桥事变爆发恰好一周年。也就是说,我们对日本侵略者的抗击已经整整一年了,但是侵略者还没有退却,我们的抗战之路,还要持续,而且更加艰难……同学们,我们在这里虽然远离战火,暂时安顿,但不要忘记,我们的父母亲人、兄弟姐妹、乡邻同胞还在战火中煎熬,我们的国家尚处危难之中……
在闻一多慷慨激昂的讲演中,同学们深受感染,纷纷喊起口号:誓死力争,决不放弃!赶走日本侵略者!中华民族万岁!
阿旺率先走上前,把钱投进了捐款箱,其他教授也纷纷起身排队捐款。
叶润名和叶润青等学生紧随着上前捐款。
程嘉树把自己口袋掏空了也只有两块钱:我只有这么多。
叶润名:捐款不在多少。
程嘉树有些不好意思地放进募捐箱。
林华珺将身上有限的钱放入捐款箱,又拿出一个小包裹,问叶润名:可以捐衣服吗?
叶润名:当然可以。
林华珺打开包裹,里面是她母亲为她做的华贵的衣服。
阿旺等乡亲们受到感染,陆续上前捐款捐物。
囊中羞涩的文颉隐在人群后面,趁大家都在捐款,悄悄离开。
南湖边 黄昏 外景
夕阳柔和的光洒在南湖湖面上,清风荡漾的湖边,三三两两的同学或坐或站,或读书或谈心。
叶润名和裴远之并肩前行,边走边聊。
叶润名:裴先生,这几天读毛先生写的《论持久战》,让我豁然开朗。我不仅从这本书中了解到了这场战争的前途,也同时明白了,人要立足现在,但却不能困于眼前的处境,而是要想到明天,乃至更远的未来……
裴远之: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从殊死抵抗,到战略相持,再到战略反攻,这是一段漫长的路程,需要一个强大的支点。这个你想过没有?
叶润名一愣。
裴远之:持久战中最重要的就是坚持。“速胜论”要不得,“亡国论”危害更大。放眼古今中外历史,在战争中一旦出现众多失败主义者,离大败就不远了。
叶润名思索着:就是说,抵抗外敌侵略的力量依赖于我们每个人。只要我们对这场战争存有信心,那么战胜的结果就是可见的。(看到裴远之点头)您刚才说到支点,应该就是信心。
裴远之:准确说,应该叫信念。
叶润名:对,身处逆境而正义必胜的信念!
裴远之欣赏地看着叶润名,笑了:润名,快毕业了,现在你怎么想?
叶润名:毕业是学业的截止,更是事业的开始。裴先生,我决定了,我要去延安。
裴远之审视地看着叶润名:这次你和林华珺商量了吗?
叶润名:不必了。个人情感上,我和华珺已经互相放下了。华珺会找到她的人生伴侣的。也许,已经找到了。
裴远之愣了一下:你是说,程嘉树?
叶润名:等她想好后,会有答案的。
裴远之:这样啊!
叶润名:裴先生,你不要误会。我对革命事业的选择与这段情感的结果无关。我和林华珺谈过,对这段情感,我们倍感珍惜,相互理解。对分手,虽有遗憾,也有释然。有一段时间,当我把感情投入到卿卿我我时,却并没感觉到本应有的甜蜜和幸福,只有荒废时光、不务正业的内疚。后来,我终于明白,小情小爱不是我的幸福,小我成就不是我的理想。我不断追问:当此国难当头之时,我的人生追求和幸福在哪里?当此民不聊生之时,我的人生价值和理想在哪里?经过深思熟虑,我得出结论,毕业后去延安是我义无反顾的唯一选择。
裴远之:好。我理解你,支持你!
忽听一声招呼:两位原来在这里,叫我好找啊!
两人回头,看见阿旺家的管家正朝他们走来。
裴远之:管家先生,您找我们有事?
阿旺家的管家笑着打拱:明天是我家阿美小姐的成人礼,阿旺先生和阿美小姐让我来邀请两位先生参加。
叶润名:成人礼,好,我们一定到。
裴远之:润名,你去吧,我就不去了,我还得准备一下后天去昆明的东西。
叶润名:好的。
阿旺家的管家:话已带到,我就告辞了。
阿旺家饭店门口 夜晚 外景
阿旺家饭店门口,树立着一个由树枝、绿叶和鲜花扎成的拱形门。
程嘉树、林华珺、叶润名、叶润青等学生,还有很多人都聚集于此,无比热闹。
阿旺:欢迎各位乡亲,还有联大的师生来捧场参加我们家阿美的成人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向饭店门口,只见那里,阿美正身着盛装,锦衣华服,妆面鲜艳,款款走出饭店,走进拱门。阿美的美貌惊艳众人。
此时,作为司仪的阿旺妻子也是一身正装,走到门里阿美的面前,开始了询问。
阿旺妻子:阿美,你喜欢好吃懒做的男人吗?
阿美摇头:不,我喜欢勤劳勇敢的男人。
阿美说罢,目光落在叶润名身上。
阿旺妻子:你喜欢花言巧语的男人吗?
阿美摇头,看着叶润名:不,我喜欢踏实能干的男人。
阿美火热的目光让叶润名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程嘉树捕捉到阿美的目光,看了看叶润名,又看了看林华珺,林华珺显然看在眼里,却毫无反应。
阿美把手搭在嫂子的手上,缓缓走过成人门,众人欢呼。
阿美身着盛装参加成人礼(图片来自《战火中的青春》电视剧剧照)
身穿传统服装的彝族少妇
同场转——
篝火升腾而起。
围绕着熊熊燃烧的篝火,身着鲜艳服饰的少男少女跳起了欢快的舞蹈。
餐桌摆到了饭店门外,程嘉树和叶润名、林华珺、叶润青正在跳舞的人群外围,一起喝酒吃菜。
叶润青很意外:去昆明?哥,你怎么好好的明天突然就要去昆明?
叶润名:是临时决定的,裴先生要去昆明接教材,我正好一起去帮忙。
林华珺却好像并不意外:去多久啊?
叶润名:少则十天,多则半个月。
叶润青:华珺姐,你怎么一点都没反应!哥,你还说好好陪华珺姐的,怎么又变回老样子了,还变本加厉。
不等叶润名解释,林华珺:你哥快毕业了,他有很多自己的事要做。
这时,几个小伙子忽然涌上来,把叶润青和林华珺拉进了跳舞的人群中,叶润青和林华珺也跟着欢腾的人群跳起了舞。
程嘉树也被阿花拽进了舞群,有姑娘上前拉叶润名,叶润名摆摆手示意自己不会跳。
跳舞的过程中,很多小伙子给林华珺和叶润青头上戴上鲜花。
叶润名一边喝酒,一边看着眼前的热闹。
这时,几个曾告过学生状的当地人端着酒碗走了过来。
一老者:叶同学,我们代表蒙自乡亲敬你一杯。
叶润名赶紧端起酒:我们是晚辈,该敬您几位才是。
老者:话不能这么说,你们来了,不仅帮我们灭了苍蝇老鼠,还开办夜校让我们蒙自人学知识、开眼界,以前多有得罪,还希望不要放在心上啊。
叶润名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众人端起酒碗与叶润名相碰,叶润名喝了一口碗中的酒,只听到近旁的程嘉树哎哟一声大叫。
跳舞的人群中,程嘉树大叫:谁又踩我一脚?
周围的少男少女都看着程嘉树笑,叶润名也笑,却不防一旁的阿美走过来,大力踩了叶润名一脚。
叶润名哀叫,转头看见阿美,苦笑:你是不是刚踩完程嘉树,没过瘾又过来踩我?
阿美:哪个要踩他嘛,我只踩过你一个人。
叶润名觉得有趣:你们这里的姑娘好有意思,踩人脚还挑人哪。你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踩起脚来力气还真大。
阿美:叶润名,你愿意送我一个礼物吗?
叶润名哭笑不得:踩了人脚还问人要礼物,当然愿意,今天是你的成人礼,你想要什么礼物?
阿美指着他上衣口袋里的钢笔:这个。
叶润名笑笑,取下钢笔:你喜欢就拿去吧。
阿美一脸娇羞地接过钢笔。
这时,程嘉树踮着脚,龇牙咧嘴一瘸一拐地从舞群里退了出来。
阿美:程嘉树,你怎么不跳了?
程嘉树:哪还敢跳啊?再跳下去,我这两只脚都要被踩废了。哎哟,好疼。
阿美哈哈大笑:傻瓜,你光知道脚疼,不知道有多少人看上你了。
程嘉树停止揉脚,一脸不可思议:有人看上我了?还好多人?
阿美认真地:姑娘看上了你,才会踩你的脚,看上你的人越多,踩你的就越多,踩得越重说明越喜欢!
程嘉树听着,冷不防脚上又被踩了一下,忙看去,却是横眉竖目的叶润青。
叶润青啐了一口:呸,花心大萝卜!
程嘉树又抱起了脚:你也踩我,哎,你啥意思啊?
阿美:意思就是润青姐姐看上你了。
叶润青脸瞬间涨红:胡说!我又不是你们蒙自人。
她扭头走了。
程嘉树的目光则看向了林华珺。不断有小伙子给林华珺送花,林华珺头上已经插满了鲜花。
程嘉树:叶润名,这么多人向华珺献殷勤,你也不管管?
叶润名喝得有点多了:你说什么?
程嘉树懒得再跟叶润名废话,跑到林华珺面前,挡住再来送花的蒙自小伙子:这姑娘已经名花有主了。
林华珺望着程嘉树一时怔愣。随后,程嘉树拉起她,再次进入跳舞的人群。
阿美的目光回到自斟自饮的叶润名身上,她没有察觉叶润名的眼神藏着淡淡的忧伤失落。阿美有点害羞地夺了叶润名的酒碗。
阿美:你不跳舞,那我带你去个地方。
阿美拉起叶润名往人群外走,叶润名脚步踉跄,迷迷糊糊跟着。
两人经过文颉的身边,文颉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思索。
姑娘房 夜晚 内景
阿美领着叶润名来到姑娘房,推开房门。桌子上放着瓜果点心,随处可见的鲜花,将这个房间点缀得像阿美的脸庞一样明艳。
阿美先走了进去。叶润名有些顾忌,站在门外。
阿美招呼他:进来呀。
或许是她的纯真,让叶润名真的放下了顾忌,走进了姑娘房。他疑疑惑惑地走进来,打量着这显然是刚布置好的房间。
叶润名:这是什么地方?
阿美:这是我的姑娘房。
叶润名不明白:姑娘房是什么?
阿美很害羞:你先坐,我一会儿告诉你。
阿美让叶润名坐在桌旁,她去准备东西了。
阿旺饭店门口 夜晚 外景
篝火已经没有先前那么旺,跳舞欢闹的人群也比原来少了。
叶润青踮起脚四处看:程嘉树,你看见我哥了吗?
程嘉树:这家伙不能喝酒,我估计他先回去了。放心,他那么大的人了,丢不了。
叶润青:那好吧。咱们走之前去给今天的女主角告个别吧……阿美,阿美……(拉住经过的阿花问)阿花,阿美呢?
阿花嘻嘻笑:不用找了,一定是带她的心上人去姑娘房了。
姑娘房 夜晚 内景
阿美准备好了瓜果酒食,然后点燃了桌子上的红烛。
当红烛被点燃的时候,气氛反而暧昧了起来,叶润名有点不自在。
阿美为自己和叶润名各倒了一杯酒,坐在叶润名对面,忍不住痴痴地盯着叶润名。
阿美:你真好看。
叶润名本来被她看得更加局促,听她说完这句,有点哭笑不得:我还是第一次听人用好看形容我。
阿美有些费解:你这么好看,他们都看不到吗?
叶润名忍俊不禁:你不是要告诉我姑娘房是什么吗?
她吞吞吐吐说不出口,索性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接着又给自己连倒了两杯,全部灌了进去。
阿美这才放下酒杯,壮着胆子:你知道成年礼对于我们这里的女孩子意味着什么吗?
叶润名似乎有点明白了,他更加不自在了,但强装镇定。
叶润名:意味着什么?
阿美:成年礼就意味着一个女孩子可以在姑娘房里,和自己的心上人约会……
叶润名起身:那我来这里太唐突了,我先回去了。
他往门口走去,没想到阿美已经抢先一步拦在了门边,挡住了他的去路。
阿美背靠着门,醉眼迷离:叶润名,我有话想对你说。
叶润名:阿美,我上次已经跟你说过……
不等他说完,阿美已经用手捂住了他的嘴:你先听我说……我……我……
她话还没说出口,身体已经软绵绵,无力地顺着门溜了下去。
本来气氛已经让叶润名尴尬到极致,不知如何收场,此时看到阿美的样子,他既好笑又无奈,只好叹了口气,把阿美拦腰抱起来。有什么东西从阿美身上掉了出来,叶润名看去,是那只自己送给阿美的钢笔。
叶润名转身走到床边,轻轻放下阿美,并盖上薄毯,准备起身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被阿美紧紧抱住了。
阿美抱着他的手,像抱着一个最心爱的娃娃一样,甜甜地笑着。
阿美闭着眼睛嘿嘿傻笑着:叶润名,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事啊,天上的,地下的,你都知道,你能教给我吗?我也想像你一样,什么都知道……
叶润名哭笑不得。阿美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叶润名拿起钢笔,找到一张纸条,在纸条上写下:阿美姑娘,谢谢你的抬爱,我已经心有所愿,这只钢笔我用了多年,现在将它赠予你,望你好好读书学习,以后能成为有用之人。——叶润名
南湖边 夜晚 外景
程嘉树送林华珺和叶润青回宿舍的路上,叶润青手里把玩着一朵本地小伙送的花,又帮林华珺掸去衣服上花朵的残叶。
叶润青:华珺姐,这里的人好偏心,给你戴那么多,我才只有几个。
林华珺笑:谁叫你打扮得这么光彩照人,吓得别人都不敢靠近。
叶润青:真的?
一直不太说话的程嘉树开口了:你们知道这花代表什么吗——
程嘉树忽然收住了话,拦在了两人前边。
叶润青:你干吗?
此刻林华珺和叶润青才看到,两个巡警正从前方走过来,为首的,正是当初打程嘉树那位。
程嘉树把林华珺和叶润青护在身后:你们快走。
他暗暗攥起了拳头,巡警一步步走近。
叶润青也明白了:该不会是上次打你们的人吧?
林华珺情急之下拉住了程嘉树:一起走。
此时的她,终于难掩关切之情。
叶润青看在眼里。
经过三人旁边,巡警却只是看了他们一眼,走了过去。三人松了口气。
程嘉树看着巡警的背影:居然没找我们茬。
叶润青:说明我们做的一切都没有白做。
程嘉树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臂上,林华珺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抓着程嘉树的手臂,她赶紧松开。
林华珺:走吧。
她已经率先离开,程嘉树有些欣喜,但更多的是复杂,跟了上去,叶润青读着他脸上的表情,心里有些别扭,也往宿舍走去。
姑娘房 早晨 内景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和衣躺在床上的阿美脸上。阿美缓缓睁开了眼睛。忽然,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四处查看,发现屋内只有自己。
阿美又在口袋里摸着,可是找不到钢笔,她焦急地四处查看,忽然眼睛落在了桌子上。
阿美走过去,看见那张叶润名留下的纸条,纸条上面,压着的正是叶润名送给阿美的那只钢笔。
阿美攥着钢笔,把纸条贴近胸口,感受着那种温度。少顷,她开门冲了出去。
海关大楼院子 早晨 外景
叶润名与裴远之即将出发,林华珺来送叶润名。海关大楼院外,两人相对而站。
叶润名:……润青一向任性,你多担待,夜校的事情,估计也够你忙的了,照顾好自己……
林华珺:你也是。
叶润名迟疑了一下:我们分手的事,你没有告诉嘉树?
林华珺:现在的我没有心思去想感情的事,妈妈的病情尚不确定,未来何去何从,我不知道……
裴远之从街那边走过来,身后跟着一辆马车。
林华珺:你们该出发了。
叶润名:华珺,你喜欢什么事都扛在自己肩上,其实可以尝试着让关心你的人替你分担。
林华珺微微一笑。
叶润名坐上了马车。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品味着他的那句话,林华珺心中五味杂陈……
这时,阿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还穿着昨日那鲜艳的成人礼服装。
林华珺:阿美,你这是……
阿美喘着气:叶润名,我找叶润名。
林华珺:他刚走,跟裴先生去昆明了——
话未说完,阿美已经转身,旋风似的跑掉了。
山坡 白天 外景
阿美抄近路在山坡上奔跑,在山坡的顶端,她看到了马车上的叶润名。
阿美跳着脚:叶润名,叶润名——
裴远之和叶润名都听到了阿美的喊声,叶润名愣住了,回头看去——
只见山坡上,阿美正边追边喊:叶润名——
叶润名也赶紧挥手:阿美——
阿美发现他看到了自己,一边跑,一边挥动着钢笔大喊着:叶润名,我会好好读书的,你要早点回来——
裴远之笑了。叶润名有点尴尬:小孩子。
昆明图书馆 白天 内景
在一排书架前,整理书籍的方悦容从书架上取下几本书,从空档处看见了裴远之和叶润名。
方悦容惊喜:裴先生,润名。
叶润名:悦容姐。
裴远之和方悦容目光交汇,他们表情波澜不惊,实则已经内心翻涌。
裴远之和叶润名从那排书架后转过来,方悦容引着他们来到她办公的桌子前,分别坐下。
方悦容柔声:你们在蒙自还好吧?
裴远之:嗯,很顺利,文学院和法学院大部分课程都已经恢复,叶润名、林华珺、程嘉树等同学还利用课余时间办起了夜校,教蒙自当地人学文化,好多人参加呢。
方悦容欣喜地看着叶润名:是吗?那可真不错,这事嘉树他也有份儿么?
叶润名笑:对,他现在是夜校的算学老师。这次夜校能顺利办起来,还多亏了他呢。
叶润名顿了顿,又补充:经过这一路行军,程嘉树可不是以前那个娇生惯养的少爷了。
方悦容笑着点头:那我就放心了,家里人要是知道这些,指不定多高兴哪。
方悦容说着,忽又想起了程家的事,不由得心生忧虑,忙转换话题,对裴远之:裴先生,你们这次来昆明,是为了拿教材吧?
裴远之点头:是的,都准备好了吧?
方悦容:文学院的教材我都整理好了,只是数量不够,品种也不全,还需要请裴先生清点一下,看缺什么我找找再补充。
裴远之点头表示理解:困难时期,条件有限,尽力而为吧。
方悦容:咱们现在就去清点一下。
裴远之转头对叶润名:润名,你先回会馆休息吧。
路上 白天 外景
细雨蒙蒙的路上,一把伞下,走着裴远之和方悦容两个人。
方悦容:组织关系已经接上了,王亚文也到了,新的工作正在开展。你知道云南省工委的负责人是谁吗?
裴远之:谁?
方悦容神秘一笑:等你见了就知道了。
方悦容指着远处依稀可见的楼:前面就是文学院的新图书馆。
裴远之:这么近啊。
他的声音有些失落。
方悦容的声音也有些失落:是啊,是挺近的,走路几分钟就到了。
两人都刻意放慢了脚步。
方悦容:蒙自那边怎么样?我听说和当地人发生了冲突?
裴远之:蒙自闭塞,民风淳朴,对我们这群外来者的行为和举止难免看不惯。不过,现在好多了,咱们的同学办起了夜校,一方面开发民智,一方面宣传抗战,我们很多同志,还有学联的同学都积极参与了进去,现在蒙自已经大变样了。
前方的楼更近了,裴远之的脚步几乎慢到停了下来。
方悦容看了裴远之一眼,语气里含着些嗔怪的意味:蒙自闲适,远之同志在文法学院乐不思蜀了。
裴远之被这一眼扫得心慌意乱,伞一歪,身体几乎全部暴露在雨里:哪里,我无时无刻不盼着新校舍的落成,搬回昆明。
方悦容笑了,她深深地望了裴远之一眼,裴远之也在看着她。
雨下大了,方悦容看到伞边滴下的雨浸湿了裴远之的衣衫,便往伞内靠了靠,两人靠得更近了。裴远之愣了愣,欢喜又紧张。
方悦容低着头,轻声说道:昆明雨并不多,不知道今儿怎么就忽然下起来了。早知道你回来,就多备一把伞了。
裴远之:一把伞,就挺好。
某会馆 白天 内景
双喜(画外音):叶少爷——
毕云霄(画外音):润名——
屋内的叶润名闻声站起来,走到门口,毕云霄和双喜已经挑帘走了进来。
双喜一看见叶润名便急切地:叶少爷,听说我家少爷生病了?
叶润名含笑安慰:放心吧,嘉树就是吃坏了东西拉肚子,已经好了。
双喜脸色这才缓了一些,又拉住了叶润名问:那,蒙自那地方怎么样?少爷在那边吃得好不好,住得习惯不?
叶润名:双喜,我看你是人在昆明,心却在蒙自啊。干脆这次跟我回蒙自,亲自去看看嘉树在那边的情况不就放心了嘛。
双喜一挺身,笑嘻嘻:我现在是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的校工了,不能擅离职守。其实我也知道少爷跟你们在一起,一定会好好的,就是,就是挂念他嘛。
叶润名含笑:嘉树也知道你挂念他,特地写了一封信叫我转交给你呢。
叶润名这才意识到三人都站在门口,忙往里面让:别光站门口说啊,进来进来,坐。
叶润名去挂在墙上的袋子里取信,机灵的双喜到桌边倒了两杯茶,放在桌前,期待地看着拿信回来的叶润名。
叶润名:哦对了,嘉树还让我问你,为什么上次他要你寄钱,你才给他寄了五块,他说你也太抠啦。
双喜神色暗淡下来,叶润名看见,放下信。
叶润名:双喜,五块确实也太少了。
双喜只闷声闷气地蹦了几个字:我知道。
叶润名察觉到什么:双喜,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瞒着嘉树没让他知道?
双喜忙摇头:没,没有。
叶润名注意到,双喜脚上的鞋子已经磨破了洞。
双喜发现他在看自己,悄悄往回缩了缩脚。
叶润名:真没有?
双喜不看他,只是摇头。
毕云霄:嘉树平时花钱是有点大手大脚,双喜就是想治治他这毛病,等我这次去了蒙自,帮你一起提点他。五块怎么了,不少了,饭可以吃食堂,住学校管,还能有什么开销。
叶润名:云霄,你要去蒙自,有事?
毕云霄得意:嘉树虽然在蒙自,但他选修了我们物理系,赵先生派我去给他送考卷,顺便当他的监考官。
叶润名:都能答考卷了?
毕云霄:不得不说,他在物理方面还真是有点天分。对了,好些日子不见,嘉树、林华珺……他们都挺好吧。
叶润名淡淡笑:都好。
毕云霄:那……叶润青呢?
叶润名忽然洞察到什么,他笑了笑:润青……等你到了蒙自可以亲口问她。
毕云霄的脸不禁红了。
夜校 白天 内景
教室里,学生坐得满满当当,以女学生居多,原本穿着保守的妇女们,此时已经换上了清凉的短袖。
黑板上写满了乘法口诀。
程嘉树:……今天的算学课就先上到这里,同学们回去后记得要经常在心中默背。
学生们陆续离开。
坐在后排的叶润青走到正在擦黑板的程嘉树身旁。
叶润青:可以啊,窗户都快挤破了,我就奇怪,怎么你的课上这么多大姑娘小媳妇儿,那天踩你脚的都来了吧?
程嘉树:是啊,你不是也来了么?
叶润青脸一红,气得又踩了他一脚,结结实实踩在程嘉树脚面上。
程嘉树疼得黑板擦都掉了,抱着脚跳,瞪着叶润青。
程嘉树:踩上瘾了啊?你这力度可以,就是踩错对象了。
叶润青:你!
她抬脚又想踩,哪知程嘉树已经机灵地躲了过去。
叶润青气得扭身便走,没想到直接撞到了一个人身上,还踩到了那人的脚。
那人哀叫着:哎哟……
叶润青:对不起啊……
她抬头一看,才发现竟是毕云霄。
叶润青:毕云霄?
程嘉树看见了这一幕,大笑:对喽,对喽,你踩他就对了!
叶润青脸色发窘:程嘉树,你少胡说八道!毕云霄,你怎么来蒙自了?
程嘉树:他早就电报告诉我他要来了。云霄,你带礼物了吧?
毕云霄挥着手里的东西:带了啊。
程嘉树:赶紧拿出来,叶润青踩你一脚,你得回送她礼物的。
毕云霄不明白其中深意,真的拿出了一盒鲜花饼:润青,这是给你带的鲜花饼。
叶润青接鲜花饼,冲着程嘉树生气地:程嘉树,我再也不理你了!
说罢转身就走了。
毕云霄呆呆地看着叶润青的背影,对程嘉树:她怎么生气了?不喜欢这些?
程嘉树笑,跳过去一搂毕云霄的肩膀,大大咧咧的:没什么。女生都这样,尤其这位叶大小姐,脾气比个子都大,你得学着适应。
毕云霄被戳中心事,反拎住程嘉树:少得意,一会儿监考的时候你给我等着。
男生宿舍 白天 内景
两人走进宿舍。
毕云霄:你们文法学院可以啊,住的这蒙自小镇,比我们舒服十倍百倍。
程嘉树:蒙自是小,但是地理位置好,紧邻越南,以前是云南最大的通商口岸,这个哥胪士洋行可是外国商人在蒙自开的最大的商行。昆明校区现在怎么样了?
毕云霄:刚刚复课没多久,转运过来的仪器和图书好多损坏,还有一部分没运回来,学校在想办法解决。校舍暂借在华农、华工和师范学校等好几个地方,每天都要跑好几个地方上课,怎么着,要不要回去体验体验?
程嘉树:还是免了,蒙自挺好的。一会儿我带你去吃这里的土八碗。
毕云霄:还有钱下馆子啊?
程嘉树:双喜没让你给我带钱吗?
毕云霄:你怎么知道双喜让我带了?
程嘉树:我都给他写了信,他要是再不带,我得饿死在蒙自。
毕云霄取出一个纸包递给了程嘉树:给你。
纸包包得很严实,程嘉树一层层打开,开了很多层才露出里面的钱,还是一堆零钱。
程嘉树数了数:又是五块钱?
毕云霄:你在这里住又不花钱,吃能花几个钱,五块钱绰绰有余了。
程嘉树:算了,够带你吃土八碗了。
毕云霄:省省吧,我不吃什么土八碗,跟你一起吃食堂就行。
程嘉树:那我带你出去逛逛。
毕云霄:这个行。
程嘉树:对,到处逛逛,说不定就能碰到想见的人。
毕云霄脸一红:看谁啊?
程嘉树:看谁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啊?
毕云霄:少扯些有的没的,考试!
毕云霄拿出试卷,放到程嘉树面前。
程嘉树偷笑,随后拿起笔,开始答题。
女生宿舍 白天 内景
林华珺坐在桌边看书,一阵急促的脚步走了进来。
叶润青气哄哄地把自己往床上一扔。
林华珺放下了书:怎么了?你不是去夜校了么?谁惹你生气了?
叶润青:还不是程嘉树那个家伙,老是拿我跟毕云霄开玩笑,气死我了!
林华珺:他就是爱开玩笑,你要是跟他生气,那可真要气死了。
叶润青:我懒得理他。主要是那个毕云霄也奇怪,好好的送什么礼物给我啊。
林华珺:云霄来蒙自了?
叶润青没好气地点点头。
男生宿舍 白天 内景
程嘉树认真答题,毕云霄坐在桌子上,高程嘉树一大截,一副监考官的架势,一会儿盯着程嘉树,一会儿看看手表,有模有样地监考着。
程嘉树举手。
毕云霄:什么事?
程嘉树:报告考官,交卷。
毕云霄看表:这么快?你确定答完了?
程嘉树:确定。
毕云霄接过卷子:我要开始批卷了,你没机会修改了。
程嘉树伸伸懒腰:但批无妨。
他为毕云霄倒上水:毕考官,请品尝我们蒙自的水。
毕云霄坐在桌前,拿着笔抵着额头,认真地批改试卷。程嘉树靠在旁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程嘉树:怎么样?
毕云霄在试卷上写下96分。
毕云霄:真没想到,你这家伙分数比我还高。
程嘉树耸耸肩:这就是天才。
毕云霄斜了程嘉树一眼,放下笔站起来:也就高5分,至于那么骄傲嘛。
忽然外面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接着是林华珺的声音:嘉树,云霄——
话音未落,林华珺和叶润青已经进了宿舍。
毕云霄惊喜地看着叶润青,还有些紧张:润青,华珺,你们来了?
林华珺:听润青说你来蒙自了,我们决定带你尝尝这里的小吃,以尽地主之谊。
程嘉树嬉笑着凑上来:我也正有此意,算我一个。
叶润青瞥他一眼:有你什么事儿?!
程嘉树举起试卷:我刚考完试,吃点好的补补脑子。走走走!
昆明某茶馆 夜晚 内景
一阵脚步声传来,茶馆包间,叶润名和裴远之坐在桌前,盯着关闭着的房门。
门开了,一位年约四十岁上下,穿着整洁长衫,戴着一顶礼帽的男人进来,那人礼帽压得极低,看不清长相。
叶润名和裴远之起身。那人这才拿下礼帽。
裴远之认出了他,上前握住对方的手。
裴远之:郭铁林同志,怎么是你?
郭铁林:你好远之同志,我们又见面了!
裴远之和郭铁林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郭铁林看到叶润名:这就是叶润名同学吧……
叶润名伸出手,握住了郭铁林:郭铁林同志!您好!
裴远之问郭铁林:你怎么来昆明了?
郭铁林:说来话长,原本联大的工作一直是李群同志负责,本来也是要派他过来的,可是半个月前组织上安排李群同志去了延安工作。因为我是云南人,所以组织指派我回到云南,在长江局的帮助下成立了云南省特别委员会,由我任书记。
裴远之:太好了,以后我们又在一起工作了。
两人大笑,两双手再次握在一起,无需言语,目光中全是默契。
裴远之:你们聊。
裴远之退出包间,关上了门。
郭铁林把礼帽放在桌子上,做出手势:叶润名同学,请坐。
叶润名坐下,郭铁林却不坐,上下打量着叶润名。
叶润名被看得不好意思,忐忑地站起:郭书记,是不是我有什么不妥?
郭铁林哈哈一笑,摆摆手:坐坐坐,没事,你的情况远之都跟我讲了。听说你父亲是武汉的银行家,但我看你,可一点不像个豪门公子啊!
郭铁林说着坐了下来,叶润名这才放心落座。
叶润名笑:我就是个普通学生。经商是父辈的选择,不是我的兴趣。
郭铁林:喔,那你的志向是?
叶润名:我想跟你们走一样的路,加入共产党,为国人解放和幸福而奋斗!
郭铁林:这条路并不是一条平坦的路,一定会有流血和牺牲,这一点,你可曾想过?
叶润名:您和裴先生,还有无数走在这条路上的志同道合者都能义无反顾,我为什么不能?不仅是我,和我一起的还有五位同学,他们也跟我有着同样的想法!
郭铁林: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在你做选择之前,我也希望你能够想清楚。
叶润名:是,人都应该珍惜生命,更要尊重生命存在的意义!当国土被占领,亲人被杀害,民族即将灭亡,尊严和价值在消亡,我宁愿奋斗而死,也不愿苟延残喘地活!如果个体的牺牲可以换来更多人的幸福,我觉得,奉献我的人生也是值得的。
郭铁林:有时候,人最难割舍的,并不只是自己的生命,还有爱情、亲情……选择这条路,要牺牲的,也许远非自己的生命那么简单,你都想好了吗?
叶润名顿了一下:我想用裴多菲的诗回答您,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郭铁林点头,向叶润名伸出了手,叶润名也伸出了手。
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程嘉树和叶润名在步行团(图片来自《战火中的青春》电视剧剧照)
湘黔滇步行团在茶馆歇脚的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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