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天气酷热，一丝风也没有，更奇怪的是，太守府花园里也没任何蛙叫、虫鸣之声，静得出奇。
宋暮阳心情少有地烦燥，拿了一坛酒跳上屋顶，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天空发呆。
“你这么喝，是喝不醉的。”
高傲少女脚踩飞剑，似乎是外出吹风才回来。
她一直很享受这种飞鸟一般破风翱翔，自由狂飙的感觉，怎么快也嫌不够。
“是啊，普通的烈酒，入喉还是那种又苦又辣的味道，而且比从前还难喝一倍！可是我从前三杯就倒的身体，现在喝了半坛还是没感觉。”
高傲少女没喝过酒，有点好奇。
“是又苦又辣吗？可是喜欢这种味道的人，在修行之后，因为对味道更加敏感，所以也更加的喜欢喝酒。”
“原来是这样。”
宋暮阳突然想起疏云梦，怪不得她一个女人喝起酒来没够，十足酒鬼。原来是味道感觉敏锐了，可是为何她一喝就醉呢？
蓦地，他惊觉，我怎么想起这个贱人来了！
“怎么，想起了仇家？”高傲少女看他咬牙切齿的样子，猜到了八分。
“嗯，被我捏死了。不知怎么又想起来。”
“因为他嗜酒，所以就想起他来了，对吧。爱一个人，会时时记起，恨何尝又不是这样呢？”高傲少女语气低沉下来，似乎也有伤心往事一般。
本来她并不是一个多话的性子。
只是黑夜，让她莫明的放松起来。
“是啊，爱一个人，很可能转眼就忘了，恨一个人，一辈子都不会忘。”宋暮阳接口道。
高傲少女斜睨了他一眼道：“要学会忘。这是我母亲告诉我的，仇人最好当他如空气。特别是你对他无可奈何的时候，否则以仇恨为燃料修行，有一天将仇人烧为灰烬之后，你可能也会失去目标，同样也成为灰烬。”
这话挺有道理。不过宋暮阳觉得很可能是少女的母亲确实有对付不了的仇家才这样认为的。
以仇恨为目标前行，他不就一直在这样做吗？
向李子明复仇，向福王复仇，还要向那个对自己种下夺命蛊的人复仇，现在又多了向大皇子复仇。
这些仇恨让他充满了动力，因为他相信世上永远不会缺少强大的仇家。
————
寿昌城外，三十里，某处小山之上。
一身北汗皮袍马褂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在他身后有数个身影躬身陪侍。
“三王子，你真的只身一人去探地宫？我们……”
说话的人，雄壮魁伟面目极丑，正是白日里跟悟慧恶战的北汉镇国勇士额赤都。
“你们进去也没什么用，再者我又不是真的一人，扈尔汉和扬古两个陪我也足够了，何况我也会招兵买马。”
“可是……”
额赤都还要再劝。
突然天空一阵大亮。
两人齐齐抬头。
与此同时，整个寿昌城的人都也被这一幕吸引。
只见一道淡白的缥缈光柱，直冲天际。
无数幽白、靛蓝、桔黄、赤红、亮紫、惨绿、土黄、青灰的斑点毫光像萤火虫似的萦绕在光柱上奔涌着一路向上，蔚为壮观。
“地宫果然在这里开了！”高傲少女反应过来说道。
“那……那我们……嗯，现在就进去？”
宋暮阳心往下沉，最后那点多陪陪师父的愿望也破灭了，不由地情绪低落起来。
“没事的。进门之后，我们都不知会出现在什么地方，你先跟周围遇到的人暂时结成队伍。千万别逞强单打独斗。我会在地宫第二层入口那里等你。”
高傲少女飞快地把预备好的东西取来，没踩飞剑而是和宋暮阳一样，施展飞腾术疾行，朝着光柱那边赶去。
“只有我们两人吗？”
“嗯，我师姐怕拖累我，空祺限于祖规不能入内，他的手下也在二层入口那里汇合。”
两人奔行到城门口，发现夜间紧闭的城门，此时竟然已经大开，无数修士像鸭子一样，乱哄哄朝城外涌去。
有的人根本等不急走城门，干脆从城头越过。
城外七十里的满月谷。
只见谷口之处，早有数万甲士，守在上万架灭妖弩车后面，严阵以待。
离这些甲士不远的一处高坡上。
姬空沐在前，做男装打扮的疏云梦和黄泰等人陪在他身边。
一个瞽目老叟陪在四位气息强悍的男子身边，来到姬空沐跟前停步介绍道：“黄公子，四位火宫高手，我已经帮您请好了。”
“有劳了。”
姬空沐微笑着递过一张元石票，老叟拿在手上一摸飞快收好。
“各位，我便不陪了，黄公子这趟地宫之行的安全可指望你们了。”
“请姜老放心。无非是去第三层取黄泉，只要不入第四层，我们担保黄公子无事。”
————
“按顺序从指点道路通过，胆敢不听命令者，格杀不论！”
一个将领模样的人男子，用威严的声音一遍遍高声提醒道。
前来的修士，面对着大军没人胆敢提出异议，这是大魏定下的规矩，也经过许多大小门派的同意，不容置疑。
宋暮阳和高傲少女随着人流缓缓前行。
他四下张望，希望能看到紫彤宗的人。
但是人实在太多，根本没可能从数万人里，找出那几十个人。
脚下的山路越走越高，根本不是要进入谷中。
然而他也没心思多问，只管跟着别人走就是。
其实就算不跟着别人，沿着这一路被人踩掉的鞋子也能找到真正入口。
路的尽头，是谷边的一处山崖。
众人到这里才明白，从远处看到那直上天际的光柱，是从整个满月谷中冲出，。
但站得近了才发现，整个山谷好似一面镜子。
黑漆漆的有星月之光倒映其中，好似照尽了上方苍穹。
大有一种天地倒悬之感。
“走了。”
高傲少女朝谷中豪迈一跃，身形消失无踪。
宋暮阳也纵身跃向镜中，只觉身子突然陷进了极寒的水中，几乎一瞬间就冷得他牙齿打颤。
冷！脑中只剩一个念头，几乎忘了身在何处。
在他跳下之后不久，韩克良带着数十紫彤宗弟子，也一跃而下。
尔后，悟慧陪着本门十数人跃下。
闭月宗华笙云等人跃下。
瑞霞宗众人跃下。
庆宵宗众人跃下。
……
数万人，前赴后继，未到天明，满月谷前为之一空，梁镇守紧绷了一夜，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如果老夫再年轻几岁，也真想再进去闯闯。”鲁元善道。
“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能活着回来一半就不错了，更何况，到了我们这等地位，想要什么派人去取就可以。”梁镇守也笑道。
——
宋暮阳从失重中忽觉两脚落地，便看见眼前大雾弥漫，阴气森森。
天空中黑云滚滚散发着让人胆寒的威压，偶尔会透出一点星月之光，眨眼即逝。
看脚下，完全是灰烬之土。
他发现，自己也在以一个极为恐怖的情形存在着。
低下头就能看到自己的头顶，好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
他能感觉到身体的存在，给身体发出命令，却又感觉自己不在身体之中。
这是种奇怪之极的感觉。
这种视觉的角度，很像在地球时，那种隔着屏幕玩游戏的感觉。
甚至他看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回头，却能看到身周前后左右几丈内的情况。
其实他用眼睛，也看不清更远一点的地方。
周围数丈所见，全都是雾气，里面怪影重重、鬼火碧幽，说不清是石、是树、是鬼影、是妖怪，仿佛置身鬼域之中一般。
好在神念能放出一段距离，宋暮阳估计了一下，也不过五十丈左右的距离。
在这黄泉地宫中，想要寿元流失缓慢一些，除非不断猎杀怪物得到黄泉石护体，每一块黄泉石强弱不同，能撑时间长短也都不同。
另一个方法，就只能众人聚在一起，这便是所谓抱团取暖。
他想起这些高傲少女以及老银嘱咐过的话。
决定先找人结伴，相互照应一下。
尽管在他看来，抱团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好事，在这种地方，每个人身上的命魂都有可能成为别人手中的猎物。
——
高傲少女轻飘飘落在地上，先取出一件皮裘穿在身上，仍是觉得有些冷，她对这里的寒意还不太适应。
鼻端突然闻到一阵浓重血腥气。
嘎吱嘎吱……
循着咀嚼声，高傲少女穿过一片雾气，迎面一个无头身躯突然朝她扑来。
敕！少女纵身一跃，飞剑灵鱼便出现在她有脚下。
她看到，不远处扈尔汗正蹲在几具尸体旁边低头大嚼。
而一个皮袍马褂的中年男子，正笑呵呵地仰头看向她：“好巧啊姑娘。”
不等少女说话，突然一拳朝空中轰出。
“即然遇上，便给我留下吧！”
————
一阵脚步声传来，来的似乎有四五个人。
宋暮阳朝声音方向迎上去。
浓雾中钻出三个人，全都是头上飘着各自的虚影，看起来份外诡异。
宋暮阳估计他们眼中的自己，也是这种样子。
这三人并没有神念，并不能感知道宋暮阳的接近。
所以在看到宋暮阳的时候微微吃惊，待看清他也是人之后，大叫：“快跑，有妖怪！”
妖怪？宋暮阳微惊，他的神念并没感觉到附近还有别的东西。
接着，他便见到一个惨白的巨大人脸从浓雾中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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