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湿花房,风斜燕子,池阁昼长春晚。
正是扬州雨季。
细雨绵绵下了小半个月,断断续续,不肯停歇。
屋檐上青砖蹭亮,地上湿滑,行人撑着伞,一片宁静寂寥。
浚仪县衙门,鼓声声声震耳。
叶云锦身穿一袭水蓝色布衣,梳着简单的妇人髻,青丝用一根木簪拢起。
她手中拿着鼓槌,往县令衙门旁边的鼓上有力敲着。
“草民有冤!要告县令家二公子郭成强抢民女、奸污强奸!”
她清脆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股坚毅。
路过的行人见了,纷纷停下来站在县令衙门张望着。
“这娘子我三日前见过,她就在击鼓鸣冤,怎么今日又来了?”
“你听听她要告的是何人,告的可是县令家的二公子,整个衙门都是他们家的,她如何告的赢?”
“她一看就不是咱们本地人,听口音像是京城那边的,看样子是不懂扬州的规矩。”
“那县令家的二公子就是浚仪县的霸王,这种事情发生了忍着就行,收了封口费就好,何必摆到明面上弄得大家都难堪?”
“当真是不知好歹!”
聚在外面观望的人原来越多,都在议论指责叶云锦。
连着十几声鼓声下去,衙门的大门终于敞开。
出来了一个小吏,站在叶云锦面前,口气不耐烦:“可有状词文书,可曾立案?”
“没有。”
三日前叶云锦来的时候,这些人就是这么问她的,将她赶了回去。
她回去准备好了状词文书,可官府就是一直拖着不立案,摆明了是不想管。
可这件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你回去写好了状词文书,拿着传召再过来。”
小吏作势就要走。
“依照本朝律例,若有冤情,击鼓鸣冤,必须开堂。”
叶云锦不卑不亢出声,没有露一丝怯。
她就不信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为这扬州到底是何恶臭地方,连国法都不管事。
小吏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叶云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屑笑了一下。
“你倒是懂得多,我现在就去禀报县令大人。”
叶云锦不声不响站在原地等着,脊背笔直。
片刻后,小吏出来了。
他脸上带着些得意的,不怀好意的笑,“这位娘子,咱们县令家的二公子有官职在身,是从九品,可是这官告民,按照律例,是要先打三十大板才可以开堂的,不知道你这身子骨能不能撑过去。”
叶云锦内心哂笑,估计这个从九品的官职是方才加上的,为的就是让她退缩。
可她不退。
“好。”
小吏愣了一下,随即瞪她一眼,“死性不改,你要是熬不过去,可怨不得别人。”
他不情不愿地打开了衙门大门,被迫开堂。
在开堂之前,叶云锦是要挨三十大板的。
府衙的院子上方没有遮挡,叶云锦冒着雨,趴在那矮矮的长条凳上,等着受刑。
雨稍微大了一点儿,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流下,划过她的脸颊,最后从下巴落到地上,与地上流淌着的雨水混为一体。
这三十大板,不是装装样子的三十大板,而是真真切切的三十大板。
板子上面钉着密密麻麻的小钉子,打到人的身上,霎时就会皮开肉绽。
三十大板下去,身子骨弱的怕是得直接死了,换做身子骨好一点的,也能要了半条命。
“啪!”
板子打到肉上,当即皮开肉绽。
叶云锦紧紧咬着塞满口的袖子,忍受着这疼痛。
只是一板都如此煎熬,后面还有二十九大板,她可一定要撑住了。
她咬着牙,死死坚持。
碧桃的冤情,断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她要让恶人绳之以法。
血水顺着衣裳流淌下来,混合着雨水,在地上留下一片暗红色。
水蓝色的衣裳,此刻也被染成了暗紫色,衣裳千疮百孔,甚至能够从打出的小孔中,窥见腥红的血肉。
疼,疼得她喘不过气,像是要死了一样。
还有五板,
她不能死。
总算是坚持着打完。
“还能说话吗?要是不能,明日再来。”
“不过明日要是再来,那就是新的三十大板。”
小吏冷冷说着,眼底也夹杂上了一丝同情。
他也是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倔的人?
那可是县令家的二公子,他爹就是公堂之上的县令,当爹的哪有把儿子定罪的道理。
“能。”
已经到了这一步,打都挨完了,叶云锦就算是拼了命,也得告郭成,替碧桃讨回一个公道。
叶云锦强撑着,几乎是爬着,托着血淋淋的身子,跪在了公堂下。
公堂的地板上,被她拖出一条水渍。
齐修言恰逢路过,见府衙门口围着许多人,众人都议论纷纷,时不时还指指点点两句,说是什么傻女之类的,自不量力。
他朝着里面瞥了一眼,就看到一个血淋淋的妇人跪在地上。
那身形与她竟然有三分像。
齐修言不免停下脚步,多看了几眼。
身形有些像,不过如此狼狈,性命垂危之人,断然不是她。
“堂下何人?!”
那县令坐在案桌后面,声音雄厚中夹杂着几分不耐烦。
“民女马翠芳,状告郭成奸污民女阿妹马碧桃。”
“可有证据?”
“我便是人证,我亲眼见到,郭成将马碧桃从民女面前带走,奸污。”
“那你可看到他是如何动作,又是如何做的?一举一动,需要如实禀报。”
“奸污便是奸污,毁了女子清白,县令还要如何如实禀报?”叶云锦声音铿锵有力,当场质问那位县令。
“放肆!”县令大拍桌子,
“这里是公堂,不得无礼!既然是状告,却没有证据,连其中动作都说不出来,要本官如何信你,岂容你空口白牙污蔑他人!”
叶云锦咬牙。
他们这是故意为难她,好让她说不出口,让她知难而退。
笑话!
她岂会退缩!
这些人不过是想要给她难堪罢了,她有何怕的!
“当日郭成欲对民女图谋不轨,要强奸民女,他派下人将民女铺子里的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借着自己县令爹的权威,无人敢靠近,他让人守在门口,转而要撕扯民女的衣裳。
民女阿妹马碧桃见状,便上前阻止,用棍棒在郭成头上打了一下,打破了额头,郭成气急败坏,当即就将马碧桃抓了过去,并且让底下的小厮压着民女,不得抢救。之后郭成先是撕了马碧桃的衣裳,然后又解下自己的亵裤……”
“够了!”
叶云锦话还未说完,便被身后传来的一声大喝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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