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恪沉淀了多年,此次回京,是有备而来的。
天象司的执事官汪靳,多年前,与刘恪的外祖父贺承同在巴蜀,外放为官,有过一段渊源,可谓是刎颈之交。贺承病逝得早,这段交情,朝中知晓的人不多。
刘恪是两年前同汪靳联络上的。汪靳深深同情刘恪的遭遇,为挚友贺承扼腕。
贺承一生,只有一个独女贺遇,贺遇入宫为先帝爷妃嫔,所生一子刘恪。刘恪是贺承唯一的后人。本该成为新帝,再不济也能做个富贵亲王,可居然被乔香儿所害,颠沛流离,天潢贵胄之身,投了绿林。
汪靳在自家院中摆了香案,向挚友的在天之灵拜了三拜。
“贺兄放心,我汪靳情义悬心,不为猪狗,必竭尽所能,帮助恪儿。”
所谓的“白虹贯日,七星皆动,先帝爷圣灵难安”,是汪靳的杜撰。
汪靳在天象司做执事官十来年了,素来勤谨本分。再加之,近来朝野、后宫,频频出事,极易让人联想到天象之变。故而,汪靳的奏报,官家没有起疑。
五日后,四月十四,官家与太后出宫,去皇陵祭拜。
皇陵,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刘恪紧锣密鼓地筹划着。
他半张面具后的神色,就像暴雨前的黑云压城。
荒僻的村寨中。
乌兰站在院落里啃一个青萝卜。
一群身着黑色衣衫的男子,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她想着,在集市上碰到的那个姐姐,不知还有没有缘分再碰到。过往的十六年,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那个姐姐的一颦一笑,一字一句,都让乌兰喜爱,像是亲人。
等她想办法出了这村寨,一定要去找那个姐姐。
姐姐说,夫君是行伍中人。那么,她就把临安城大小武官包括士卒之家,都寻个遍,总能找到的。
一个小喽啰唤她:“快过来!”
乌兰用手指着自己:“我?”
“不是你,还有谁?现时,满村寨就你一个闲人!伙房缺个人做饭,你去吧!到晌午,帮主和兄弟们都是要吃饭的!”小喽啰不耐烦道。
“噢……”乌兰答应着,走进伙房。
她到灶台生火,见柴火没有多少了。
昨天那面具男坐的椅子倒是不错,宽阔厚实,可以劈了当柴烧。
她大踏步走进里间,用手掌将那椅子劈开,随后抱到伙房,一股脑扔进灶台烧了。
她将伙房里的鸡鸭、瓜果剁碎,加了些油盐,一锅焖,居然也很香。
到晌午,刘恪回来,见她站在伙房,一扬眉道:“你还会下厨?”
乌兰拍拍胸口,道:“下厨有何难?怎么样,留我在村寨不错吧?”
待刘恪进屋,发现自己常坐的椅子没了,连上面铺着的黑绫都不见了,顿时怒喝道:“谁干的?”
乌兰道:“我干的啊。”
“椅子去哪儿了?”刘恪沉声道。
“当柴火烧了啊。”
“胡闹!”
那是老帮主生前坐过的。他从岭南出发到临安,特意将这椅子带着。那不仅仅是一把椅子,更是他对老帮主的怀念。
他是个念旧的人。
乌兰见他真的恼了,递了一碗她焖的杂碎给他,道:“烧了便烧了。失去的东西,横竖是回不来的,再做一个新的椅子就是了。大不了,我赔你一把椅子,保准比原来的更舒服,行吗?”
刘恪愣了愣。
他咂摸着她的话,执拗道:“失去的东西,一定会回来。”
乌兰不解他是何意,但心里着实有些愧疚。她并不知道他筹划着将她做人质的事。想着,这家伙虽然将她掳来,到底是受雇于人,不是他的本意。他用假尸体,欺瞒乔家的人,也算帮她避了一祸。
她吭哧吭哧地出了屋,满处找寻木头。
刘恪没有理睬她。在内屋发了几封飞鸽传书,便带着兄弟们去皇陵熟悉地形去了。黄昏的时候,又下起了雨。刘恪回来,躺在床榻上翻着一本兵书,上头写着:“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
许是淋了雨,刘恪觉得头有些昏沉,躺着躺着,不觉睡去了。
待他醒来的时候,有一双手,正往他的额上敷湿帕子。他脸上的面具,不知何时被摘掉了。
他警惕地坐起身来。
“是谁?”
乌兰道:“你别乱动啊,你发热了,我给你服了些七星草配的药酒,是我从宫里带出来的,很好用的。你发发汗就好了。”
她本以为这人戴着面具,是因为面有疤痕,容貌丑陋,不能示人。谁知,摘了面具一看,居然十分清俊儒雅。脸上的棱角,如刀刻一般。
刘恪慌忙抓起面具戴好。
戴了面具,方安心。
“谁要你进来的!多管闲事!”
乌兰道:“我说了给你赔椅子啊!喏——”
果然,床榻边多了把椅子,笨重粗糙,看上去倒是结实。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进来送椅子,见你脸色泛红,说胡话,知你发热,便给你喂了药!”
刘恪戒备道:“我说了什么?”
“你满嘴死啊抢啊的,谁知道你在说什么。”
刘恪发现她圆乎乎的手上有几道新伤,显然是做椅子不小心割破的。
这些年,他流落在外,有什么三伤四病,都是自己扛过去的。已经很久没有人关心他了。特别是来自一个年轻貌美女子的关心。这让他有些无措。冰冷的心口,乍然灌了热水,总是不适的。
“椅子……我收下了。”刘恪低头,闷声道。
“你坐上去试试。”乌兰道。
刘恪从榻上起来,坐到椅子上。这椅子看着丑,坐上去,确实……还不错。
“舒服么?”
“……嗯。”
乌兰拍拍他的肩膀:“我就说嘛,失去的,不一定能回来,但,另外得到的,不一定比原来差!”
小屋里的灯火昏暗。刘恪看着乌兰澄澈的眼睛,心里某处,蔓引株连,墙壁上开着小花儿,微风挟着善意,卷地而来。
在这一霎,他竟想着,若这个女子真的长长久久留在飞雪门,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沉寂的夜晚,白若梨被异族人带到临安城往北两百里的一处密林中。
赶了许久的路,风尘仆仆。
白若梨听到绑着她的几个汉子用蛮语唧唧呱呱地同一个褐衣男子说着什么。
一个汉子突然呵斥道:“毕力格大人让你抬起头来!”
白若梨道:“你们因何绑我?”
毕力格俯下身来,细细看着白若梨,确定了,此人就是画中人。
他的声音粗犷而坚定:“大汗有令,要将你带回西狼。”
西狼?
白若梨一头雾水,她镇定地骂道:“我家夫君,六韬三略皆能,有万夫不当之勇,你们这些鞑子若是伤了我,中原的军队定会打到草原!”
毕力格冷冷道:“大汗不会伤你,只是要见你。”
虽然大汗没有向他明说这个女子的身份,但大汗特意交代过,不可伤她,要让她毫发无损地带回去。
任务完成,该上路了。
一行人连夜出发,往漠南赶去。
白若梨想不透,西狼人究竟挟她做甚,有何目的。
这时候的她,没有预料到,等她千里迢迢赶去漠南,一个尘封多年的秘密因缘际会地被揭开。
边关,战争一触即发。
而在临安城,她在集市上偶遇的“小兄弟”,正卷入一场皇室厮杀的阴谋。这场阴谋终结之后,被牵连的人无数。包括她的小姑子方灵山。方灵山的一步行差踏错,被阿九知晓,给她的夫君、在前方奋战厮杀的将军方砚山,带来灭顶之灾。
一场震惊朝野、撼动千年的冤狱,即将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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