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府·主书房
“父亲。”慕夕芷中规中矩地给慕书远行礼。
慕书远从书桌后抬起头来，对慕夕芷道：“起来吧，坐。”
“谢父亲。”慕夕芷也不多推脱，在书桌前旁侧的位置上坐了。
举止虽然算不上有多么优雅动人，但是也得体大方，慕书远看着自己这个女儿，莫名的感觉到了陌生，他一直对慕夕芷都不甚关心，只知道她虽然身为相府嫡女，但是言行无状，在外面给他丢了不少脸。
每次他想要下狠心管教她，王氏都会劝解，久而久之，他也就懒得管了，注意力都放在了优秀的二女儿慕雨柔身上，和慕夕芷便越来越疏远。
细细算来，他们父女两人，还是第一次这样坐在一处说说话。
慕书远轻咳一声，问道：“你昨日带恒儿去了柳府？”
“是，恒儿失了母亲，毕竟年幼，暂时住在女儿那里，昨日去看望外公，就把恒儿一起带上了。”慕夕芷回道。
说到乌氏，慕书远心下有些不悦，但是并未表现出来，只道：“恒儿确实还小，但是一直住在你那里也不便，你下月就要成婚了，不如就让孙姨娘带着，正好她刚失了孩子，恒儿过去也可以慰藉她。”
慕夕芷心下了然，这多半是孙氏向慕书远提的，多一个儿子，便多一个依傍，现在王氏已经倒台，府内的其他妾室和孙氏相比，根本成不了气候，这孙氏怕是起了夺丞相夫人之位的念头了。
“女儿也思虑这事许久，”慕夕芷道：“昨日也和外公提起这件事情。”
听到柳太傅知道了这件事情，慕书远脸上明显写着不悦：“这件事情你和你外公说作甚？”
慕夕芷脸上写着纠结道：“外公很喜欢恒儿，昨日问起这事，我……”
既是柳太傅提起的，慕书远也不好说什么，堪堪憋出了几个字：“家丑不可外扬。”
“是，女儿知道了。”慕夕芷一副顺从的样子。
可是现在满京城，谁不在讨论丞相府的这些事呢？
“算了。”慕书远有些颓废的摆摆手，他也知道相府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要是被他知道是谁传的，他定不会饶过那人，可是他又哪里知道，这始作俑者就坐在他的面前呢？
他问道：“太傅怎么说？”
慕夕芷突然站起身来，对着慕书远福身道：“请父亲准允，让恒儿过继至我母亲的名下，迁居我外祖的府邸。”
“什么？！”慕书远猛地站起身，一脸惊讶。
门外传来一道极小的声音，慕夕芷低垂的眸中一抹不屑，她刚才一入府便知道了有人在角落里观察他们。
她故作不知，对慕书远解释道：“外公现在孤身一人赋闲在家，女儿即将要出嫁，以后也没有办法时常去看望外公，见外公很喜欢恒儿，恒儿也年幼丧母，无依无靠，便动了这个念头。
“恒儿灵秀可爱，外公十分喜欢他，又想到母亲膝下仅我一人，且母亲生前极为喜爱孩子，便同意了我的提议，让我回来请父亲的意思。”
“这……”慕书远从震惊中缓过来，脑子尚还有些糊涂，要知道这满京城有多少世家子弟想要求柳太傅教诲，可柳太傅都不应的，而如今，恒儿居然有如此机遇？
他膝下也仅此一子，他不甚喜爱的原因便是这不过是个庶子，且幼时并没有显示出多么聪明，估计未来也不会有大出息。
他之前不是没有和王氏提过让慕之恒过继到她名下，作为嫡子，但是王氏却巧言推脱，后来慕之恒大病一场后，大夫说他最多活不过弱冠，慕书远便也完全死了那条心，对慕之恒也更加不待见了。
反正他正值壮年，大把机会再有儿子，到时候若真是个可造之才，他自会想办法让王氏答应。
而现在，慕夕芷居然告诉他，要让慕之恒过继道柳云茵名下，甚至由柳太傅亲自教养，他怎么能不惊讶？
“父亲？”慕夕芷轻唤。
慕书远回过神来，整理有些失态的神情，连忙道：“承蒙柳太傅看重，我肯定是没有任何意见的，我明日就让人给恒儿物色好的丫鬟、书童、嬷嬷，之后随他一道前往太傅府。”
这是多好的机会啊，他慕书远也要有嫡子了，还是个前途无量的嫡子，给柳太傅亲自教养那是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啊。
慕夕芷看着慕书远冒着精光的眼睛，心下冷笑，慕书远还真是利欲熏心，若是慕之恒真的放在慕府教养，怕是不知道会变成何样。
她面上没有任何异样，浅笑着回道：“外公那边会物色好这些人，改日过继的消息一发出去，女儿会送恒儿过去就行了。”
“也好，柳太傅的眼光肯定是比我更好的。”慕书远也没有什么意见，对他这个岳父，他是又敬又怕。
“父亲既然答应了，恒儿在族谱那边就请父亲费心了，”慕夕芷道：“对了，外公说，虽然恒儿过继到了我母亲名下，但乌氏生育孩子有功，父亲还是不要薄待了她，不如以贵妾的身份，让她在族谱留个名字？”
“这……”慕书远眉头一皱，乌氏那样不管他的脸面，他本来打算让乌氏连祖坟都进不了，但这既然是柳太傅的意思，他便也无意见：“行，我明天就让人去办。”
“谢父亲。”慕夕芷福身道。
“坐吧。”慕书远对慕夕芷的语气温和了不少，以前都没有发现，这个女儿这个明白事理。
他看着她娴静的侧脸，颇有些感慨，当年柳云茵产下她时，不过才是巴掌大的孩子，而今竟已到了出嫁的年纪，要不是那脸上的胎记，说不定早已经出嫁给了太子，不过现在能嫁给夜王，也算她的造化了。
他笑着开口道：“今日上午夜王府的聘礼也全部送过来了，加上宫里皇上给的赏赐，夕儿，你这婚事算是近几年来排场最大的了。”
他作为父亲，也是沾了光了，没想到最早让他如此有面子的，不是他一直看重的二女儿，而是一直以来他最忽略的大女儿。
慕夕芷掩在袖子中的手，摸了摸那镯子，笑着道：“父亲，我虽无才无德，但毕竟算是嫁入皇家，厚着脸皮在此请求，能否请父亲抬爱，给女儿的嫁妆多一些。”
慕书远道：“这是自然，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他拿起桌上的一张红色礼单，递给慕夕芷：“你先看看。”
王家为了王氏的事情，前前后后给他送了八大箱的珠宝，随便选出一些，再加上丞相府的珍宝，这嫁妆便分量十足。
慕夕芷接过单子，粗略一看，便知道这份嫁妆十分厚重。慕书远在排面上，从来不会有任何吝啬。她合上单子，放回桌面上，面上无波无惊。
慕书远疑惑道：“怎么，你对这单子不满意吗？”
“不，东西很多，谢父亲费心，”慕夕芷回道：“只是……”
“但说无妨。”慕书远今天很高兴，对慕夕芷的态度十分温和。
慕夕芷退后一步，盈盈一拜：“还请父亲准允，女儿其他什么都不要，只要母亲当年的陪嫁。”
慕书远沉思片刻，虽然当年柳云茵嫁给他时，所带的嫁妆十分丰厚，比之他现在给慕夕芷准备的嫁妆，多上那么三成。
但丞相府经营了这么多年，家底丰厚，加之追回了王氏谋去的银子，多给慕夕芷也无碍，他爽快答应：“也行，我明天就让管家去准备，后天你到库房去查看，另外再挑些自己喜欢的。”
“女儿多谢父亲。”慕夕芷再拜。
慕书远点点头：“回去吧，恒儿的事情，我就交给你了，我会和管家说，让他听你全权调配。”
“是，请父亲放心，女儿定当操办妥当。” 慕夕芷说道，在慕书远的视线下出了门。
她伸手关门，余光在书房外角落处一扫，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迈步离开。
一道纤瘦的身影从暗处出来，见慕夕芷离开，这才朝着反方向快步离开，不多时，就来到了一个精致的小院，把刚才看见的事情，告诉了在院门外等候多时的珍珠。
珍珠点了点头，把手上的银子给了那侍女，并威胁道：“今日的事情你要是说出去了，知道后果吧？”
“是，奴婢知道，一定守口如瓶。”那侍女点头如捣蒜。
珍珠十分满意：“知道就好，下去吧。”
侍女离开后，珍珠这才悄声回了院子，敲门进了慕雨柔的寝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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