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楚辞只来得及捞住了一片浅蓝色的衣角，就眼睁睁的看着那道纤弱的身体宛如断了翅膀的蝴蝶，直直向下坠落。
他保持着单膝跪地，身体前倾的姿势。
良久，良久。
久到仿佛变成了一尊冰雕，一截木头。
任凭山底的狂风夹杂着雪粒，肆虐着他的发丝和衣袂，像刀子一样在他玉雕的脸颊上割出无数道血痕。
“姐姐！”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幼兽失怙的悲鸣，眼前一黑。
咚！
向下栽去。
要不是青鱼和青砚时刻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及时抱住了他，只怕这一栽就栽入了万丈悬崖。
穆楚辞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话：“下去……找……”
就彻底陷入昏迷。
穆楚辞做了一个极其冗长的梦。
梦里，那个叫他厌恶到极点的长廊再一次出现眼前。
长的仿佛看不到尽头，越往里延伸便越暗沉。
好像一只张大了嘴的怪兽，静静等待着吞噬每一个进入的人。
他手中提着一柄长剑，剑尖上的血一滴一滴跌落地面。
那是别人的血，也是他的血。
混合在一起，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
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和已经卷了刃的长剑，一步步走入长廊。
剑尖和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格外刺耳。
那时，他已经被所谓的父亲肃亲王接回来，进行最残酷的训练。
每日，都有斩杀不完的野兽，敌人，同伴。
他也曾经试图摆脱，试图手下留情。
肃亲王会暴跳如雷的鞭打他，再将那些生命一个个当着他的面虐杀致死。
然后再逼着他进行新一轮更血腥的杀戮。
后来，他麻木了。
为了活着出去，为了见到姐姐，他只能把自己变成一个杀人机器。
走廊上有很多很多的房间。
每一扇门后面都藏着未知的危险。
他必须在一个时辰之内，打开可以安全离开长廊的那扇门。
否则，等待他的就将是熊熊烈焰，或者尖刀遍布的陷阱。
无论哪一种都会叫他粉身碎骨。
他已经推开了太多的门，杀死了太多想杀死他的人。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多半。
他知道，要是再找不到正确的方向，那么他就会像从前那些人一样，最终变成一具白骨。
那个名义上的父亲，根本就不在乎他的生死，只想要一个合格完美的死士。
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长廊寂静的没有一丝声音，那种与世隔绝的安静可以让人发疯。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吞吞推开左侧的门。
嗷呜！
门开的瞬间，一头饥饿的猛虎就扑了过来。
缠斗中，他杀死了猛虎，腰间也被猛虎扯下来一大块儿皮肉。
好疼啊！
迷迷糊糊中，他拼尽全身的力气爬进洞开的大门，狠狠一拳砸向墙壁。
砰！
墙壁碎裂，久违的阳光刺的他眼睛狠狠眯了一下，止不住流泪。
他终于……又一次活了下来。
“吾儿，为父没有错看你。”
肃亲王拍着巴掌大笑着走过来，神情满意的不得了。
能活着经过考验的人，掰着手指也数不出来三个。
他没有问儿子疼不疼，伤的重不重？
而是迫不及待的又交代给了他下一个考验。
“去杀一个人，只要杀了她，你才算是真正通过历练，可以继承为父的王位了。”
“谁？”
他艰难的撑起身体，喘了几口气才问出口。
他已经杀了太多的人，再杀一个也不过是个数字而已。
王位那个东西，他一点儿都没有兴趣。
他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够堂堂正正，昂首挺胸，出现在姐姐面前。
“本王知道你心里藏着一个女人，杀了她，断情绝爱，向本王证明你的忠诚！”
“忠诚？呵！”
他咀嚼了一下这句话，冷笑出声：“休想！”
他绝对不会允许有任何人伤害姐姐，包括他自己。
肃亲王想不到他会拒绝的这样干脆明了，顿时恼羞成怒，提起鞭子就抽了下去。
“孽障，本王是给了你脸了，竟然胆敢忤逆本王！今日不是她死，便是你死！你到底去是不去？！”
那鞭子乃是钢丝所制，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倒刺，每抽一下都会带起一缕皮肉，痛入心扉。
普通人几鞭子就能要了命。
可他硬是咬着牙关，生生挨了十几下。
不论肃亲王怎样暴跳如雷，他的回答永远只有两个字：“休想！”
肃亲王抽累了，命人在他的伤口上抹上盐巴，跪在太阳地里暴晒。
这才气咻咻的离去。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坚持能让肃亲王打消念头。
可还不等养好伤，就听到了一个惊天霹雳。
肃亲王竟然打算派另一个杀手去杀姐姐。
他想不通，父亲为什么如此执着，要置那个救了他性命的女孩子于死地？
难道就是因为他的喜爱吗？
姐姐做错了什么？他又做错了什么？
他拖着病残的身体，跪在肃亲王必经之路上，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和骄傲，不停磕头，不停哀求。
“父亲，求你看在我们一脉相承的份上，放过白姑娘好不好？从今往后，我会把她从心里彻底抹去，做你身边最忠诚的狗。”
肃亲王冷冷的看着他，残暴的声音一字一句钻入耳膜。
“你为她求情？那好，她就更该死了！”
“你本来就是本王的一条狗，有什么资格讨价还价？”
“你就是个贱种！和你娘一样下贱！”
他死死盯着肃亲王，咬牙切齿：“我会杀掉你派去的人！”
肃亲王无所谓的笑了：“那本王就继续派人，总有杀掉她的一天。你能每一次都阻拦吗？”
他知道，他不能。
既然无法解决危险，那就只能杀掉制造危险的人。
他假装屈服，假装卑微，跟着肃亲王进了书房。
然后在肃亲王恐惧和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用匕首狠狠切断了他的喉咙。
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
他淡然抹去。
心中居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这血……真臭啊！
姐姐，我更脏，更堕落了，你还要我吗？
“主上，，主上……”
是谁在唤他？
声音是那般熟悉。
他艰难的，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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