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黑灰色的影子。
他从树木的阴影处蹒跚而来。
肩上背着个竹筐，一路走，一路低着头在寻觅什么。
时不时从地下拔几根野草扔到背篓中。
走近了可以看清楚，那是个年约六旬，头发花白，身材枯瘦如竹，腰背佝偻的很厉害的老人。
“老人家，你在这里干什么？”
也不怪白九媚好奇。
这里可是乱葬岗，只有死尸和乌鸦，一般人都会退避三舍，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会来这儿遛弯？
此人要么是有不得已的苦处，要么就是大奸大恶之人。
老人抬起一张黝黑而充满皱纹的脸，眉目和蔼。
“这里有草药，老朽我采一点回去好配药……咦，这些畜牲！又把好好的人扔到这里自生自灭！”
老人三步并做两步跑过来，来不及卸掉背篓，直接蹲下给还有一口气的人号脉。
“唉，又是这个病，又是这个病啊！”
他仰天长叹，满脸悲痛，却又显得那么无能为力。
解下背篓，将其中一人背到自己的背上，用瘦弱的身躯摇摇晃晃往坑边爬。
穆楚辞冷冷撇了青鱼他们一眼：“还不下去帮忙？”
“是！”
青砚，青鱼他们巴不得这一声吩咐，利落的跳进坑里，七手八脚的将活人都抬了上来。
老人顾不上感谢，赶紧从腰间解下一个葫芦，将里面黑褐色的液体小心翼翼喂到这些人口中。
等到他忙碌完，白九媚适时的递上一块手帕和一杯茶，仿佛不经意般的同他攀谈。
“敢问老人家尊姓大名？”
老人舍不得用那块雪白的帕子，只用衣袖擦了擦汗：“老朽姓冯，字苏林。”
“原来是冯伯伯，”白九媚笑容清甜：“你能不能告诉我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想了想，她又补充：“我们只是路过这里的客商，好奇罢了，绝对不会把你说的话传到旁人的耳中。”
大约他们的态度够真诚，长相也确实面善，冯苏林没怎么犹豫，就把前因后果向他们和盘托出。
原来这里有一座隶属于杜峥杜家的采石场。
而死去的那些人，全部都是杜家巧立名目，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抓进牢狱当中的犯人。
他们把犯人投入进采石场，不需要付出任何成本，就像养牲口一样，一日三餐连顿饱饭都舍不得给吃。
采石场的石头有问题，基本上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死一批人。
然后他们就会继续抓人，继续扔进采石场，周而复始。
据冯苏林粗略统计，至少已经死了上百人。
听到这里，白九媚不停的深呼吸，用尽全力才压制下心头的滔天怒意，问道。
“那冯伯伯，你为什么要在乱葬岗采药？”
这是她最好奇的问题。
冯苏林悲声长叹：“唉，老朽不过是想尽绵薄之力救治这些人，只要有药，他们原本是不该死的啊！”
“客官有所不知，杜家已经把持了南诏国所有的药铺，医馆。无论是谁想从医，都必须向杜家缴纳一大笔费用。”
“药材的生产采买，由他们管控。药材的售卖价格，由他们来定。你们知道吗？一副最普通的伤寒药，杜家就敢把价格定在一副一两银子，这和抢钱有什么区别？！”
“老百姓哪里看得起病？生病了能扛则扛，扛不过去，只能等死……”
冯苏林眼眶通红，声音颤抖，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青鱼实在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既然这样，百姓们何不进山采药，或者在院子里种一些草药？好歹也能活命。”
“这就是杜家最狠毒的地方啊！”
冯苏林老泪纵横：“他们不许百姓私自采药，更不许私自种药，一经发现就会连坐，亲戚朋友都得跟着倒霉！这是根本就不给百姓一点活路！”
“老朽从前是这里的知县，实在是见不得病人无药可医，也曾经据理力争，自然受到他们的排挤，被罢官免职。”
“跑到乱葬岗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来这里采些不起眼的甘草或者艾叶，轻易不会有人发现。老朽把这些熬了给病人喝，能救一个是一个……”
咔嚓！
一颗碗口粗的树，被白九媚随手劈断。
轰隆一声栽倒。
一股强烈的恨意在白九媚心头乱窜，无处发泄。
杜家该死！
穆清觉该死！
其他世家搜刮百姓，好歹还给留一条活路。
杜家和穆清觉这是把百姓往死路上逼！
“阿辞，我受不了了！”
白九媚就像一头狂怒的狮子，在地上来回奔走，双眼猩红，血脉喷张。
“那群王八蛋，他们必须死！”
她从来不曾如此愤怒过。
哪怕刚刚重生归来，见到昔日的仇人，她也只是恨，想要一点一点把这些人折磨到死。
而现在，她气得只想杀人，杀掉那群像蛆虫一样，在百姓的骨肉中营营苟苟之辈！
穆楚辞怕她气坏了身体，急忙把她抱在怀里，不停安抚。
“好好好，天凉了，杜家该破产了，咱们回去就把他们团灭！姐姐别气了，不要生气了好吗？”
白九媚趴在他的怀中，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梨花香气。
过了好久，才渐渐平息怒气，冲着冯苏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这人性子急，让你老人家见笑了。”
“老朽能看出来姑娘和公子都是好人，怎么会笑话你们呢？”
冯苏林有些为难：“不知二位能不能帮我把这些病人抬回去？”
“可以。”
白九媚爽快答应，专门腾出一辆车来，将人放上去，跟着冯苏林去往他家。
冯苏林所居住的小院破败不堪，屋顶破了好大一个洞，都没有修补。
墙壁黑梭梭的，不停往下掉土渣子，里面除了一张土炕，别无他物。
冯苏林把几人安顿好，局促的请他们坐下。
白九媚和穆楚辞取来车上的食物，几人正围在一起有说有笑。
突然间，几乎散了架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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