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夜色中,晋王府的马车飞速地奔驰着。
马车内,谢意馨放软了身体,半倚在君南夕怀中,闻着他清爽的味道,昏昏欲睡。平时中午的时候她都习惯歇个觉的,今天没有,还一直忙到现在,精神高度紧绷,一下子放松后,困倦感就袭上来了。
君南夕也揽着她,开始闭目养神。
马车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一声长啸啸破长空,谢意馨也被惊醒过来。
“主子,外面好多黑衣人朝我们追来!”春雪惊呼。
就在这时,他们乘坐的马车突然翻了。谢意馨他们因为惯性被甩出马车,君南夕一直护着她,最后着地的时候,她竟然没怎么受伤。
晋王府的侍卫还是很训练有素的,他们很快地挡在君南夕谢意馨前面,和黑衣人正面迎上。
情况很不妙,晋王府的侍卫们每个至少都有两三个黑衣人缠着。
君南夕更是趁着空档朝空中放出一枚袖箭,袖箭在空中爆出一个炫丽的烟花。他放出的袖箭爆炸之后,空中接着又爆出一朵烟花,君南夕一愣,低头一看,原来是谢意馨放出的。
黑衣人知道他们在召唤同伴,有些慌乱,下手更是不留情,招招狠辣。
因为黑衣人人数众多,又是不要命的打法,一时之间,侍卫这边落了下风。
君南夕护着他,左突右击,躲避着那些黑衣人的攻势。
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黑衣人越发地不耐烦,竟然只攻不守,不要命起来。
晋王府的侍卫们应付不及,有三个黑衣人朝谢意馨他们逼来。
看着君南夕应对得很吃力,身上已经挨了几刀了,谢意馨忍不住埋怨救兵怎么那么慢!
突然,谢意馨被脚下的石头一拌,摔离了君南夕几米远。等她一回神,竟然看到一柄在黑夜中亮铮铮散发着寒气的剑冲着她的眉心而来。
“馨儿!”紧急关头,君南夕冲了过来,挡在她前面,挥刀迎上劈下的剑。
可正因为如此,先前和君南夕对打的两个黑衣扑了过来,两道刀光朝他们侧面劈下。
“不要!”谢意馨惊呼,手往地上一抓,也不知道抓到了什么,就挥舞着迎了上去。此时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决不能让那两把刀劈下来!
可惜她再咬牙硬撑,也只是一个女流之辈,如此敌得过两个习武的大男人?
不过一两个呼吸之间,刀离鼻子不过一指宽了。
就在谢意馨要绝望的时候,那两个黑衣人竟然眼睛瞪大,不可置信地倒下了。
“援兵到了。”
君南夕看了一眼涌来的二三十名正和黑衣人拼杀的青衣人,拧眉,“这不是我的人,是你的?”
“嗯。”谢意馨点点头。
有了这二三十人加入战局,谢意馨他们总算没有那么被动了,情势渐渐变得旗鼓相当起来,而不久后,远处还隐隐传来马蹄声。
黑衣人见势不妙,长啸一声,袖子一挥,一阵白色的粉末随着夜风朝谢意馨他们迎面吹来。
这些粉尘让他们不自觉地闭眼了一下,等睁开眼时,黑衣人已经不见了。
此时,贺冬才领着一阵人马姗姗来迟。
“属下来迟,请主子责罚!”贺冬一撩衣袍就跪下。
谢意馨看了一眼,他们衣裳凌乱,有些人脸上还挂了彩,显然也是经过一番恶战才赶过来的。
“起来——”君南夕话还没说完,整个人便倒下了,脸上迅速地潮红一片。
小卓子一看这情况,脸色大变,“糟糕!”
谢意馨心一紧,整个人蹲跪在他身旁,握着君南夕的手紧张地问,“你怎么了?”她意识到情况很不妙,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受控制地发生了。
“我没事,不用担心。”君南夕艰难地挣开眼,勉强地笑笑,“马车内有药,小卓子去拿给我。”
不行,不能这样,她不能慌。这个时候他为救她倒下了,如果她不坚强地扛起一切,岂不是让他病了都在担心?
这么一想,谢意馨突然整个人就冷静下来了,“你别说话了,也不用担心我,我会处理好一切的,放心吧。”
“我相信你。”说完,君南夕困倦地闭上眼。
压抑着心中汹涌翻腾的感情,谢意馨镇定地问小卓子,“他这是发病了?”知道君南夕中的是盅毒的人并不多,所以谢意馨也没有点破。
“嗯。”
“赶紧去找药。”
小卓子进了马车,在一处有节奏地拍了三下,两重一轻,立即出来一个暗格,小卓子手一伸,拿出一只乌木盒子,一打开,里面有颗黑不溜秋的药丸。
喂了他吃药后,回到晋王府,张问宾也被请来了,一起来的还有李德公公。
李德公公给她带来了一句话,说本来皇上和贵妃欲摆驾晋王府的,但被太后和皇后劝下了,明天一早才会过来,让她今晚好好照顾晋王。
对此,谢意馨仅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而已,然后她亲自将君南夕送进了一间专门收拾出来的给他诊治的房间里。
待门关上后,谢意馨又静静的站了一会,听见里面偶尔响起的闷哼声,脸色无比平静,似乎丝毫不受影响。只有眼眸深沉得如翻腾汹涌的黑海,幽深噬人。
每个人都有想活着想活得更好的权力,他们敌对,不过是因为立场不同而已。只要他们不来招惹她,她并不会主动去取谁的性命。现在看来,她还是太心慈手软了。
这次他们既然敢动了她最在意的人,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是的,君南夕最在意的人。
试想,除了父母至亲,谁会愿意为你豁出性命?就算是他们,临到头时,指不定仍会有所迟疑。
能在死亡面前,毫不犹豫地就挡在你的面前,有些人一生都可能遇不到一个,可她遇到了。
当君南夕毫不犹豫地挡在她前面,用他的性命替她挡下所有的危险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等到了那个人。至此,一颗心完全落到了他身上。
她既然遇到了这样的人,自然就会珍惜,永不放手。以后不管他们会遇到多少的困难,她都将对他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他活,她生,他死,她亦不独活。
谁敢动他,杀,无赦!
来来往往的人看着他们王妃似乎很平静,既不歇斯底里也不着急,觉得好困惑。
只有春雪才知道,她家主子发怒了,比之前瀚少爷被人打晕了沉湖那次还要愤怒。想起夏桃的惨状,春雪生生抖了一下,这回不知道是谁要倒霉了,估计下场比夏桃还要更惨。
“秦总管,你把晋王府中能召集到的所有人都召集到此,本王妃有话说。”谢意馨说完,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包括护卫队,不到的,后果自负。”
看着谢意馨平静无波的脸,秦青无端地打了寒战。想他秦青之前是宣德宫的大管事,后来一直管理着晋王府,也算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物了。管着晋王府,送往迎来的,他秦青什么达官贵人没有见过?甚至连皇帝他都见过不下数十回。可这些人中,还真没那个人像新王妃一般光一两句话就能让他打心底里升起一阵寒意呢。
新王妃似乎不如表面看起来的温和善良啊,秦青一边走一边想,不知道王妃召集那些人来想干什么,多半不是什么好事,他们自求多福吧。
“你们这帮废物!连去杀两个人都办不好!”黑暗中,某个人在愤怒地嘶吼。
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属下心中忍不住委屈,你以为晋王和晋王妃好杀啊,又不是大白菜!一刀一个就完了。
“给我滚出去!娘的,冒着暴露的的危险,给你们创造了机会,你们就这么白白浪费了,滚!”
谢意馨一直坐在君南夕诊治的房间门前,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做。
“王妃,人来齐了。”秦青轻声提醒。
秦青的提醒打断了她,谢意馨回过神,复问春雪,“时间过去多久了?”
“回王妃,时间过去快两刻钟了。”春雪答道。
“这就是我们晋王府的效率?”谢意馨似笑非笑地看向秦青。
秦青一瞬间有点难堪,确实,这速度够拖拉的。会这样,还是因为新王妃进来后,没有新官上任烧三把火,这些人以为王妃性子绵软,自然就怠慢了。
“算了,既然人齐了,那就开始吧。”
贺冬则有些不耐烦,晋王受伤,各部一团忙乱,他也正忙着审讯犯人。都这种时候了,新王妃还召集大家到此,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真是不知所谓。
“王妃,有什么事赶紧吩咐吧,吾等还有要事在身呢。”实在没空陪你在这废话。
谢意馨侧过头,“贺冬是吧?江都茂新人,追随晋王九年,掌管晋王府对外的力量。”
“正是属下。”
“你不必这种表情,王爷在里面生死不明,你们难过焦急,我都能理解。只是你们别忘了,里面躺的人也是我的丈夫,说起难过与焦急,我不会比你们在座的任何一个少。”谢意馨淡淡地陈述。
贺青等人突然觉得有点愧疚,自己做人属下的,对新王妃太不恭敬了。
如此,贺冬等人的表情总算和缓了一些。
“我们此次遇刺,你作为晋王府外事大总管以及护卫队的队长,你怎么看?”
“王妃以为呢?”贺冬这回摆低了姿态。
“此次行刺,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而我们的防备处处落空,而且后援还姗姗来迟,显然对方对我们的实力与布署都非常了解。是什么原因,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原因那就是我们晋王府的亲卫队里有内奸。”谢意馨毫不客气地指出这点。
几句话,说得贺冬脸上火辣辣的。虽然他不愿意,但不得不承认王妃所说的是事实。
护卫队,是用于保护皇子安全的队伍,人数不得超过五十人,通常这些人也是他们的嫡系,各王子府明面存在的力量。至于暗地里的那些,没被皇帝发现最好,被发现的话,后果自己想。
这五十个人便负责起整个王府的安全,特别是出行时皇子的安全。
护卫队都是从小就培养的,随着人员的损耗,随时补充。通常他们的身家性命也与皇子休戚相关,一般都不会背叛,也不会出现奸细的情况,可是任何事都有万一。
内奸这个问题他当时就想到了,有这个猜测的时候,他简直要气疯了。因为负责护卫王爷王妃安全的,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非常得他信任的属下,这些属下可以说是兄弟都不为过。这些人之中,竟然有内奸的存在,而且还因此让王爷遭遇大难,他真是万死不辞。
“王妃有何高见?”
“没什么高见,既然有内奸,那就应该拔除。”谢意馨杀伐果断地道。
众人只觉得一股杀气迎面而来,心无端地一凛。
只是拔除?谈何容易,
现在他们连内奸大概有多少都不知道,而且这些人还埋藏得这么深,一不小心就伤及伤及自身根本。
春雪极有眼色地捧上一叠宗卷,这些宗卷有晋王府内留底的人员资料,还有一些是她吩咐春景查的。
其实这些资料她之前就已经拿到一部分了,之所以拖到现在还没处理,其中一个原因是,她刚嫁过来,如果立即处理这些有问题的人,难免会有让别人产生一种她刚嫁进来就急不可耐地想掌权,连护卫队都敢伸手的感觉,事情恐怕也会适得其反。
另一个原因就是,她想等证据充分一点,再来个杀鸡儆猴的,好叫他们心服口服。
现在,不了,只要怀疑,就可处理。
“现在,我点到名的,请站出来。”谢意馨拿起第一份宗卷,“陆广清——”
听到点名,陆广清一愣,似乎完全没有料到自己是被第一个点名的。
贺冬见谢意馨似乎有意拿陆广清第一个开刀,当下焦躁地欲上前,陆广清是晋王府内得用的幕僚,许多事情他都习惯找他商量,也是他贺冬最信任的手下之一,怎么可能会是奸细?
这个新任晋王妃究竟想干什么!
正因为陆广清是幕僚,所以谢意馨才第一个叫他,完全不给他更多的时间来思考及反应。
“回王妃,在下正是陆广清。”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文质彬彬地站了出来,清爽干净的他看起来颇有一股幕僚气质。
“陆广清,祖藉南临,十五岁时进京赶考,临近京城时不幸遇上山匪,废一腿。艰难进京,遇七公主,得幸为她所救,辗转投到当时还是五皇子的门下,做起了幕僚,至今六年。”
陆广清慢慢点头,“承蒙七公主与晋王收留,在下铭感——”
谢意馨抬手,打断他,“到了现在,那些虚言假语不必多说,如果你真的懂得感恩,今天的事就不会发生!”
这话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是脸色一变,他们都明白,谢意馨这番话的意思。
“王妃,在下大概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凡事都要讲究证据的。我的清白,不是你嘴皮子一掀就能污辱的。”陆广清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变得一脸严肃。
接着,他似缓缓劝解,“我不知道王妃是受了谁的盅惑,竟然要挑在晋王危难之时挑起事端,这不是让人浑水摸鱼吗?如果王妃不知道做些什么对局势有利,那就安静地呆在一旁,好好陪着晋王,我们作为晋王的亲信,自然会尽力把一切处理好。”
“陆先生果然好口才,几句话说下来,就差没给本王妃贯上无理取闹的罪名了。”谢意馨仍然慢条斯理的,不见丝毫着急,“不过本王妃既然说得出这样的话,自然就拿得出证据。大家都知道陆先生才思敏捷智谋百出,却不知道陆先生还有一手好医术吧?特别是你那手推针刺穴的本领,可是大昌国内的独手绝活啊。”
此话一出,陆广清心中一跳,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此事知道的人不会超过三人,她是如何得知的?
“晋王妃这话真是太好笑了,推针刺穴,乃是百年医家——临安郑氏的看家本领,素来不外传,陆某虽有些小聪明,却还不到无师自通的境界。”
“这就要问你这个郑学峰的第五代玄孙郑广清了。”无意中,谢意馨又丢出一枚重磅炸弹。
这么深藏的消息都被挖出来,陆广清一下子有点懵了。
“怎么,陆先生还不愿意承认吗?”谢意馨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之后,又说道,“其实陆先生的腿早好了吧?本王妃真的挺想想见见腿脚健康身姿挺拔的陆幕僚的,不知先生可否满足我这一小小请求?”
说到这,贺冬脸色大变。陆广清隐瞒了这么多事,若说没有问题,在场哪一个都不相信。陆广清是奸细的可能性很大。
“其实,我还真不想逼迫先生的。如果先生不愿意承认,那就只好委屈一下了。我身后这两位太医医术可能不及你,但检查一下腿部的经脉是否完好无损,这点小事还是能胜任的。”
在两位太医朝他走过去时,陆广清蓦然一笑,“就算我隐瞒了这些,王妃你也不能说在下就是奸细吧,谁没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哦,那之前与你一起出任务,因外伤死在你眼前的兄弟又怎么说?”
这么高明的医术,却见死不救,即使不是奸细,也是敌人。
“不愧是晋王妃,在下很好奇这些那么隐秘的消息你从何得知的?”
“这些恕我不能告知了。”谢意馨冷冷一喝,“来人,把他拿下!”
她能告诉他,这些事全赖她上一世的记忆?
上一世,由于是殷慈墨嫁给了君南夕,所以陆广清并没有发生任何叛变。跟随君南夕六七年,终于在时机成熟时医治好了腿。然后在君南夕的举荐下做了官,从小小的大理寺评事做起,最终掌管刑部,号称陆青天。
期间,由于他的一手推针刺穴的本领,犯人在他手中没有不肯招供的。因此他整治了无数的贪官污吏。所有百姓都说他是青天大老爷,是好官。
其实谢意馨一直也觉得他是一位好官,如果被他斩下马的那些官员他们谢氏一系不占那么多的话。
其实当官的,有几个屁股底下是干净的?犯的事有大有小而已。一开始,她也以为是巧合,只能说他们谢氏一系的官员运道太不好了。后来才知道,所有的巧合都是人为的。陆青天一名,其实是用谢氏一派官员的血液凝聚而成。
而陆广清,不过是殷慈墨手中的一柄刀而已,一柄用正义包裹的,内里实则同样不堪的刀,为她扫清一切障碍。
上一世,连君南夕都没怎么察觉到这个问题,毕竟从一开始到他踏上官途,虽然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钉子,但陆广清由于殷慈墨的嫁入,一生没有背叛过君南夕。而且殷慈墨正是借了君南夕的手,给陆广清安排了一条康庄大道。可能君南夕在后期的时候隐约察觉到一点吧,只是当时陆青天的势已成,已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了。
事情发展到这里,贺冬早已气得面色胀红,整个人愤怒得欲生啖其肉,“混账东西!你跟着主子也有六年了,主子到底哪一点对不起你,你要背叛他?”
陆广清点头,“晋王是不错,对在下也不薄。奈何晋王守成有余,开拓不足,比起那个人来,还差一点。”
提起那个人,陆广清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色彩,“而那个人,能带领着大昌走向繁荣强大。”
“谁,那个人是谁?老子要灭他全家!”贺冬嘶吼。
陆广清轻蔑地看了贺冬一眼,“你连我都斗不过,更不可能是那个人的对手。”
一直沉默着的谢意馨开口了,“即使你对那个人再推崇,你也看不到她以后会有什么结果了。”
“是啊。”陆广清微笑着说道,“晋王,确实娶到了一个好王妃。晋王妃的手段和魄力,都和她不相上下,嗯,各有千秋吧。通过今天的事,其实我很想看着你们斗到最后谁赢谁输,可惜,我没有这个机会了。”
说完,陆广清的口中溢出黑色的血。
“糟糕,他咬破了毒囊。快快,把他的嘴撬开!”贺冬大吼一声,可惜来不及了,陆广清已经眼睛含笑地倒地了。
谢意馨淡淡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道,“不必可惜,这样的人,就算你往死里折磨他他也不会给出什么有用的消息的。”他本身就是刑罚的一好手,怎么可能会在这种东西下屈服?而且此人明显是中殷慈墨一系的毒太深,深到连性命都可以不要的那种。这样的心性,威逼利诱对他是完全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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