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音道:“长公主们来了,太后娘娘一高兴,兴许就能好了。”
“但愿如此。”元曦看向雅图姐妹俩的背影,不知是她多想,还是真如眼前所见,长公主们对葭音姐姐似乎有些冷淡,希望是她想多了。
一路往皇太后的寝殿来,葭音说起皇帝大赦天下这些事,还有什么“第一子”她都不知道,没能及时阻止皇帝,十分愧疚。
元曦笑道:“姐姐是对着我预演一遍,等下好对太后说是吗?”
葭音胆怯地垂下眼眸,声如蚊蝇:“元曦,我还是很紧张的。”
然而玉儿正沉浸在一双女儿归来的喜悦中,见到葭音,亦是和气地说:“你才出月子,怎么来了,好在今日暖和,坐一坐就早些回去吧,仔细路上吹着风。我这里一切安好,替我告诉皇上,多谢他有心了,我很高兴。”
“臣妾记下了。”葭音答应着,可接下来的时间,她就怎么也插不上嘴。
母女相聚,共叙天伦,说科尔沁的牛羊骏马,说外孙们如何调皮。
葭音见太后念叨女儿们不把孩子带来,雅图长公主则懒洋洋地说:“额娘是不知道,带孩子出门有多累,大的不服管,小的瞎闹腾,这回就我和阿图两个人,一路山转转水转转,自在极了。”
葭音想到自己亲娘早逝,若是额娘还活着,她必定也会这样向母亲撒娇,说说宫里的事,说说四阿哥,心中不免悲戚。
但在太后跟前,在长公主们的跟前,实在不敢流露,之后听着长公主们说笑话,心情也渐渐好了。
玉儿缓过神,见葭音在一旁,便道:“回去吧,生过孩子这么坐着该多累,我若叫你歪着,你也是不肯的,如此你累着,我又心疼,有什么意思。”
元曦便起身道:“太后,臣妾送皇贵妃娘娘离岛。”
雅图盘坐在炕桌边,正拿银签子叉着脆柿吃,不以为然地说:“烦劳皇贵妃娘娘向皇上说一声,我们实在累了,今日就不进宫向他请安,明日再进宫。”
葭音欠身答应,向皇太后、皇后行礼后,便跟着元曦离开。
元曦一路送葭音上马车,叮嘱路上小心,看着仪仗远去,轻轻一叹,过桥时,却见巴尔娅正等她。
“怎么出来了?”元曦走快几步,“皇贵妃娘娘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公主们好不容回来一趟,我们杵在跟前,娘儿几个还怎么说体己话。”巴尔娅笑道,“皇后去陪孩子们了,我过来找你一道去量尺寸做冬天的衣裳。”
元曦道:“去年做的好些还没穿呢,又做新的怪浪费。”
巴尔娅说:“哎哟,大清的娘娘们若连衣裳都做不起了,这还能好吗?”
元曦无奈,只能跟着巴尔娅走,但转到人少的地方,巴尔娅就说:“你这模样,我猜得到心里想什么。”
“想什么?”元曦不服。
“是不是觉得,长公主对皇贵妃很冷漠,甚至不大客气。”巴尔娅轻声道,“你瞧出来没有?我看见太后都给雅图长公主递眼色了,可公主视而不见。”
元曦忙说:“可别说,别说。”
这边厢,马车一路回宫,葭音偶尔挑起帘子,看看外头的世界。但为了皇贵妃出行而肃清的街道,冷冷清清,没什么可看的。
说来,她倒也不会像别人那样,向往什么海阔天空的自由,至少眼下,比起自由,似乎安定才是更重要的。
今天的事,纵然她不擅人情世故,也能感受到,二位长公主对她不热情,但到底是说不热情好,还是说冷漠好?两者之间,几个字的变化,差得是完全不同的态度。
葭音无奈地低下头,揉紧手中的丝帕,她猜想,自己可能被讨厌了。
进宫下马车,吴良辅已经在等候,殷勤地问:“皇上要奴才恭候娘娘,请娘娘回承乾宫休息,不必去回话,有什么事,皇上夜里过来与娘娘说。”
葭音颔首:“公公去转告皇上,雅图长公主她们到了,因旅途疲惫,今日暂不进宫。”
吴良辅笑呵呵道:“可真是巧啊,长公主们见了皇贵妃娘娘,一定也欢喜吧。”
葭音展颜道:“是啊,可惜太后惦记四阿哥,担心我累着,要我早些回来,不然还能多与长公主们说说话。”
吴良辅听了这些,回到乾清宫告知皇帝,福临欣然道:“皇姐们的性情最好,葭音这样的女子,她们必然喜欢。”
可是,恰恰相反。
当年福临还没出生,他这了不起的大姐,就曾企图“杀”了姨母,来解除额娘夜夜流泪的痛苦。
福临全然不知道,在皇姐眼中,葭音这般的存在,是最令她不屑乃至厌恶的。
玉儿私下里都不得不提醒女儿:“何必呢,倘若福临有所察觉误会,又是麻烦。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弟弟和我就快水火不容了?”
“他是做了皇帝,自以为了不起了,才不把额娘放在眼里吗?他也不想想,自己的皇位,是谁力挽狂澜为他保住的。”
雅图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纵然额娘再有不是,做儿子的岂能如此忤逆甚至伤害母亲,每一次听说京城有是非,都气得她恨不得提刀冲来京城。可偏偏那个人,是她的亲弟弟。
“我也有不是。”玉儿叹息,“额娘与你,就是母亲和女儿,简简单单。可是额娘和福临,中间夹着江山天下,岂能事事如意。”
雅图冷声问:“那么他与董鄂氏中间,有没有江山天下?”
玉儿愣住,阿图则在边上埋怨姐姐:“你到底是来给额娘撑腰的,还是来添堵的?累不累呀,别说了。”
雅图拍拍手里的点心屑,起身潇洒地离去:“我去看看玄烨。”
看着就快三十岁的大女儿,满身依然是被皇太极宠出来的骄傲和霸气,玉儿就知道她在科尔沁过得不赖,如此,还有什么可强求的。
阿图不如姐姐那么风风火火,贴心地宽慰额娘:“她刀子嘴豆腐心,必是见着皇贵妃这样的来历,想到姨妈,心里头愧疚呢。”
玉儿冷然道:“董鄂氏,可不配和你们的姨妈相提并论。”
院子里,花草之上薄薄的积雪,不堪今日阳光暖和,化成水滴滴答答。
玄烨站在乳母身后,好奇地看着这位气息张扬的姑姑,在玄烨的世界里,除了额娘偶尔凶他时会厉害些,其余的女性,无不温温柔柔、细声细语。
英姿飒爽,如风而至的雅图,叫小侄子大开眼界。
她蹲下来,从怀里掏出匕首,刀鞘上镶满了璀璨鲜艳的宝石,而小小一把匕首,寒光逼人,她举着小刀,在玄烨眼前晃了晃。
玄烨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兴奋地跑到雅图跟前,指着说:“刀,是刀。”
“玄烨要不要?”
“要。”
“那你还不叫姑姑?快叫姑姑。”
玄烨眨眨眼睛,慢慢眯成缝,甜甜地喊了声:“姑姑。”
乳母们围上来,颤颤地提醒长公主刀剑无眼,雅图不耐烦地命她们退下:“难道让玄烨跟着你们,长成娘娘腔吗?退下,我还能把你们三阿哥扔进南海里不成?”
宫女们吓得不轻,赶紧来向太后求助,说长公主带着三阿哥和三公主舞刀弄枪的,吓得她们魂飞魄散,玉儿哭笑不得,唯有命阿图去看看,别真把孩子们给伤了。
热热闹闹的一天,很快过去,夜里入寝,玉儿正听苏麻喇念叨玄烨多喜欢他的姑姑,便见大女儿裹着风衣来,脱下风衣身上只着寝衣,踢了鞋子就往她床上钻。
玉儿嗔道:“你都要三十岁了,还当自己是三岁小孩?”
雅图往母亲怀里一钻:“那不管,反正我永远都是额娘的女儿,要不您别要我了?”
苏麻喇都不带劝的,收拾好一切,就领着宫女们全部退下。
玉儿躺着,雅图为她揉揉胳膊,说道:“额娘,我来的路上,听说福临称四阿哥为第一子,是有这件事吗?”
玉儿闭目养神:“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提也罢。”
雅图说:“他是要立四阿哥为太子?”
玉儿睁开眼睛:“科尔沁不能答应吧?”
雅图颔首:“那是必然的。不过我老早也劝过他们,是他们运气好,送来了您和皇额娘,还有姨妈,刚刚好都让阿玛敬重又喜欢,刚刚好又生下了皇子,若不然呢?事实上,如今两任皇后都无法与皇上和睦,无法生育,这才是正常的不是吗?”
“到底是我的女儿。”玉儿欣慰地说,“可他们纵然明白,也不甘心呐。”
“没什么可不甘心的,大清未来世世代代的子孙,都流淌着蒙古人的血,这就足够了。”雅图说,“他们不能贪得无厌。”
“这事儿,我也只对苏麻喇说过。”玉儿道,“科尔沁的皇后,到此为止,将来我会为福全、玄烨他们,从满洲八旗里挑选嫡福晋,那么将来不论是谁做了皇帝,皇后也不会再是科尔沁来的。便是我死了,我也会留下遗嘱。”
“玄烨乖极了,福全那孩子好吗?”雅图问。
“都好,在我眼里,没有不好的孩子。”玉儿说着,又不免叹息,“可他们,不见得有好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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