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把手伸过棋盘,和舒舒相握:“我们会一起度过辛苦的一生,万丈荣光之下,是隐忍无奈,是常人无法知晓和体会的磨难。舒舒,你能明白朕的话吗?”
舒舒郑重地点头:“皇上,臣妾明白。”
玄烨的眼中,是舒舒温柔而庄重的笑容,彼此的眼睛,仿佛能连着心。
他冲舒舒微笑,另一只手却忽然拿起棋子,轻轻摆在棋盘上:“朕赢了。”
舒舒一愣,赶紧低头看棋盘,不自觉地撅了嘴,抬眸嗔一眼皇帝:“耍赖。”
玄烨大大咧咧靠在垫子上:“要赢得起,也输得起,大不了,朕不问你讨东西。”
舒舒悠悠整理棋盘,眼底有世家贵女的傲气:“愿赌服输,皇上要什么都行,只要是臣妾能给的。”
玄烨一手支着脑袋,看着舒舒说:“朕也不缺什么,一时半会儿可想不出来,等朕想到了,就告诉你。”
“可是……”舒舒将棋子收入棋盒,只是话到嘴边,又停下了。
“什么?”玄烨好奇。
“臣妾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就算是家里的,那也是皇上给的。”舒舒说,“皇上一定要想一件,是臣妾自己能给您的东西。”
玄烨不假思索:“那不就是你这个人了?”
舒舒倏然脸红,严肃地看了眼玄烨后,捧着棋盒径自去收入柜子里,玄烨察言观色,意识到舒舒是不高兴了,起身跟来道:“朕是不是说了荒唐的话?”
“是……”舒舒坦率地回答,低垂着脸颊,“皇上,往后可不要轻易说这样的话,说习惯了,就不值什么了。您现在是开玩笑,将来呢?”
玄烨答应:“朕知道了,朕给你赔不是。”
舒舒连忙摇头:“那也不至于赔不是。”
玄烨道:“不许告诉皇祖母,朕可不想挨骂。”
舒舒笑靥如花:“一定不说。”
可皇帝拉起了她的手:“御花园的花开的正好,我们去看看,朕告诉你,哪些花是额娘栽的。”
慈宁宫里,四大辅臣和亲贵王爷们,将殿内坐得满满当当,玉儿看着脸色苍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索尼,心中隐隐不安。
索尼一走,要如何才能镇得住鳌拜?
放纵他,为玄烨争取长大变强的时间,唯恐伤了忠臣和百姓的心,更怕惹怒宗亲,叫他们认为玄烨和自己无能,要取而代之。
若是正面对抗鳌拜,只怕一场腥风血雨,太过惨淡的结果,又会变成是玄烨的无能,同样会威胁皇权。
“太皇太后,皇上尚年幼,亲政之后,朝堂重压恐不利于皇上成长。先帝十四岁亲政,当今若早于先帝亲政,只怕遭世人非议皇上不孝。”遏必隆说的,自然是鳌拜的意思,而鳌拜像座石雕似的定在边上一言不发。
索尼轻咳了一声,气息微弱地说:“当年多尔衮权倾朝野,一人独大,若非他不幸遇难而亡,先帝未必能十四岁亲政,兴许十六岁十八岁还不能君临天下。可见年纪并不代表什么,相比之下,尚年幼的当今皇上所表现出的气度和智慧,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臣以为,皇上已具备亲政的能力。”
鳌拜幽幽道:“索尼大人,您已经很久没上朝,请问您是从哪里看出来,皇上已具备亲政的能力?”
没想到鳌拜竟然会这么说,索尼少有的被噎住了,但这也正常,皇帝亲政之路必定诸多阻挠,鳌拜若是不拦着不妨碍,才值得奇怪恐慌。
索尼呵呵一笑,也是反问:“鳌大人是觉得,皇上不配?”
鳌拜冷笑:“索大人,话可不能乱说,太皇太后就在这里,你要陷我于不义吗?”
玉儿笑悠悠道:“你们这是怎么了,这才四月天,就燥热起来了?有话好好说,商量事儿,讲道理,我都听着呢。”
鳌拜起身抱拳,声音如擂鼓:“太皇太后,臣以为皇上亲政尚早,但臣这么说,一定叫些奸佞小人非议是臣企图把持朝政。臣对皇上对大清的忠心,日月可鉴,太皇太后,皇上亲政之事,万望您三思。”
“咳咳咳……”索尼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太监宫女们迅速前来伺候。
苏麻喇命人将索大人送到偏殿休息,玉儿朝她使了眼色,苏麻喇便顺势道:“各位大人,太皇太后礼佛的时间快到了,各位是先行离宫,还是等太皇太后礼佛后再议?”
众人知道他们该走了,纷纷起身告辞,但鳌拜要走时,玉儿请他留步。
“我们敞开了说。”玉儿和和气气,“鳌大人,你觉得皇上不适合亲政,是还缺些什么?”
鳌拜毫不客气:“太皇太后,恕臣直言,皇上还是个孩子,眼下仍事事要您操心。虽然人人都说皇上聪慧有帝王之气,可皇上从小在您和皇后的宠爱下长大,在您看来,皇上的心智一定比先帝强吗?”
玉儿不语,冷静地看着鳌拜。
鳌拜继续道:“臣说的话,是对先帝的大不敬,可也是事实。太皇太后若不愿皇上步先帝后尘,还望待皇上多历练成长之后,再请皇上亲政君临天下。而在那之前,臣必定鞠躬尽瘁,为太皇太后为皇上,守护大清江山。”
“你说的不错,我会慎重考虑。”玉儿道,“不过你也听我一句劝,不要处处和索尼针对,他是没多少日子的人了,他所求,也不过是在自己活着的时候,能为大清为皇上多做些什么。”
鳌拜冷声道:“太皇太后,只怕是索大人觉得他死了之后,臣会一手遮天,伤害赫舍里一族的利益。他是想借皇上亲政来除去臣,他所思所想,不是为了大清和皇上,只是为了一己私利。”
玉儿笑道:“你在气头上,我也不劝你了。至于皇上亲政这件事,你说的话,我会放在心上,三日后,你们再来慈宁宫做个决定吧。”
鳌拜行大礼应诺,躬身退下,只等他离开慈宁宫,苏麻喇才来请玉儿,索尼在偏殿,玉儿还要见他。
“太皇太后……”索尼见到玉儿,便挣扎着要起身,玉儿命他坐下,道,“可别折腾了,我只盼着你多活一天是一天。”
“皇上亲政之事,臣早料到不会顺利,但这件事提出来了,才能有后续。”索尼说,“今日引起喧哗,请太皇太后恕罪。”
“你一心为玄烨,我怪罪你做什么。”玉儿叹道,“鳌拜虽有私心,可他说的话也在理,我们不能不谨慎考虑。”
“是。”索尼应道,“这件事接下来,只有靠太皇太后为皇上撑起一切,臣若死,一时难有合适的人再来说这些话,所以不论如何,臣在死之前一定要提出来。”
玉儿说:“你冷静些,别激动,玄烨早晚要亲政,鳌拜也不能一直阻挠下去,哪怕你活着看不见,玄烨亲政后,我也会让他去你坟前祭一杯酒。”
“臣不敢当。”
“索尼啊,有件高兴的事儿。”玉儿笑道,“玄烨和舒舒的感情越来越好,遇事有商有量,舒舒这孩子大气沉稳,又不失可爱活泼,将来她一定会成为大清最了不起的皇后,你就放心吧,这个孙女,我替你照顾。”
索尼满目感激地看着太皇太后,想了想之后道:“老臣怕是再没有力气进宫,太皇太后,可否容臣到坤宁宫拜见皇后?”
“苏麻喇,你去通报。”玉儿立刻答应。
御花园外,舒舒和玄烨才赏了花,得到消息说祖父到坤宁宫拜见自己,便匆匆和皇帝分开。
巧的是,灵昭刚好从宁寿宫归来,隔着老远,就看见皇后和皇帝在一起,她更清清楚楚地看见,皇后的手是从皇帝手里抽走,他们在分开之前,竟然就那么手牵着手。
然而玄烨根本没看见灵昭,与舒舒分开后,便径直往书房去,等灵昭走到这里,帝后早已不见踪影。
“小姐?”冬云扶着灵昭道,“要不要奴婢去打听些什么。”
灵昭摇头,缓缓走进御花园,走向孝康皇后栽种的花草。
“小姐?”冬云心中隐隐不安。
“你说将来会不会,永远都是我一个人来赏花?”灵昭的手,颤颤地伸向花朵,可终究不敢摘,口中喃喃自语,“他一定忘了,都忘了。”
“皇、皇上还小呢。”冬云说,“小姐,您想得太多了。”
灵昭苦笑:“是不是我多想了,往后你就知道了,这紫禁城里所有人的心都偏向坤宁宫。是我运气不好,和她一同进宫,哪怕三年后再来,也不会是现在的光景。这辈子,我永远只能是她的陪衬。”
“可是皇上待您很好。”冬云劝道,“您之前不还挺高兴来着?”
灵昭转身往外走:“我是藏在心里,可人家都忘了。”
坤宁宫里,舒舒见到祖父,索尼要向皇后叩拜,舒舒含泪道:“爷爷,我心领了,求您别叫我难过,这一拜的意义,我都懂,真的懂。”
索尼颤巍巍地扶着孙女的手道:“皇后娘娘,不要惦记老臣,万望保重。家国大事,有太皇太后在,就错不了,请您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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