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姝呼吸一滞，难以置信的看向谢安。
见事情已经瞒不下去，谢安干脆破罐子破摔，手一摊看向谢姝怀里的团团，“宝贝，跟你说了不可以乱了辈分啊，要叫叔叔不要叫哥哥！”
“爹，我们去内室。”
谢姝面色复杂的放下了团团，对谢安说道。
“干嘛，有必要这么严肃嘛？”谢安摸了摸鼻子，突然觉得自己这么被亲闺女教训的样子有点怂，立马挺了挺腰杆儿。“不是，你爹我结交卫侯爷怎么了，忘年交！以武会友！”
“不是这个。”谢姝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檀木小盒，打开了递给谢安。“是关于这个。”
谢安一看又惊又怒，两道剑眉倒竖了起来，指着谢姝的鼻子便骂道，“你你你你你去开了你娘的棺材？”
谢姝重重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
“那这这这……”
“进去说。”
谢安被谢姝推着进了内室，谢姝回头把门紧紧关上，这才转过身严肃的开口。
“这个玉佩上的蛇纹，我记得是娘的族徽。”她拿出了那个玉佩，玉佩十分小巧，然而正面的蛇纹却刻画的很精细，蛇首衔着蛇尾，谢姝记得娘生前最为珍惜这个同样模样的玉佩，每日都要带着。
“这块和娘亲佩戴的那枚玉佩一模一样，事关重大，爹你知道什么必须要告诉我。”
谢安的面色变幻，似乎纠结了片刻，难得的正经起来开口问道，“你先告诉我，这个东西从哪来的？”
“挖坟挖的。”
“挖坟？”谢安皱起了眉毛，“你一个好好的大理寺卿跑去挖坟？”
谢姝面色不变，“多亏了我夜半三更去挖坟，不然也找不到这个东西。”
“你挖的是，贵族女子的坟吗？”谢安组织了一下语言，试探问道。
谢姝点了点头，“前朝颇为出名的人物，导致了永安之变的四皇子李柯的母妃，怡妃的坟。”
她在偷偷观察谢安的表情，听了这番话，谢安丝毫也没有很震惊，只是眼中有复杂的情绪。
“爹，你还想瞒着我么？”谢姝盯着谢安的眼睛，“你早就知道当年被处死的怡妃是假的了吧？棺材里的究竟是什么人？李柯和怡妃没有丝毫的金银玉器陪葬，从我捡到这块玉佩的位置来推测，死者应该是生前吞下了这枚玉佩，可见这块玉佩对她一定很重要。”
谢安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心思细腻的可怕，也不知道像谁……”
“像我娘。”谢姝笑了笑，坐在了案旁。
“瞎说，你娘才没你这么多鬼心眼儿。”谢安撇了她一眼，也坐在了案旁。“你明天带上纸钱去好好赔罪上香，你开了棺材的那位，是你的姨娘。”
谢姝手一抖，手中的玉佩差点摔了下去，幸好谢安早有准备，眼疾手快的稳稳接住。
“其实这件事事关到你娘的身份。”谢安将那枚玉佩放到了桌上，“我刚遇到你娘的时候，你娘还是月荻的第一杀手。”
“月荻？”谢姝眉心一跳。
“怎么，你还听说过这个地方不成？“谢安有些意外的看着她，“它是南疆附近的一个很小的小国，依附于我朝，那里多有奇花异草，几乎人人都擅长制毒，是个颇为奇异的地方。”
“的确。”
“不过，我和你娘成亲之后，我退隐了江湖，你娘也想要退出组织，但是杀手组织你也清楚，怎么可能让她这么简单就脱身，所以你娘就偷偷跟着我跑到了帝京。”
提起过往的那些事，谢安英俊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怀念，“我们就一直相安无事，直到五年前。”
“永安之变。”谢姝肯定的吐出了这四个字。
“那个时候我们家出现了很多变数，有一天一个贵族打扮的女子深更半夜的敲开了我们的门，要见你娘亲，手里拿着就是这个信物。”
“姨娘么？”
谢安点了点头，“她在这待的时间也没多长，只是简单的说了几句，然后交给了你娘一个盒子。后来听你娘说，她是你娘的亲妹妹，她们族里的老族长被一个有权势的人挟持，要找你娘出面做事。”
谢姝眼皮狂跳，“所以因为我娘跑了，他们就抓了姨娘来替我娘执行任务？”
“对了一半。”谢安摇了摇手指，“你姨娘是自愿的。当时有权势的贵人点名要你娘出面，是因为这件任务关系重大，只有你娘才有资格，你娘和姨娘的关系极好，你姨娘她也知道你娘成了亲有了子女，她通过了贵人给的试炼，主动替你娘担了这次任务。”
谢姝皱了皱眉。
“知道你要问什么，要知道当年你娘跟我跑了的时候，族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若不是你姨娘主动担了此事，族里为了老族长一定会寻来帝京，带走你娘。”
看了看桌上的蛇纹玉佩，谢姝攥紧了拳。
谢安叹了一口气，狭长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愧色，“你姨娘走后不久，就发生了永安之变，姨娘被处死，而你哥也恰巧不知所踪。你娘坚持要我把她葬在舍利塔底，一部分原因也是觉得自己造孽太多，欠债太多。”
“兄长，或许也是被卷入这件事中了。”谢姝的唇上被用力咬出了齿印。
“无论如何，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谢安突然话题一转，“我们要暂时离开京城。”
谢姝看了他一眼，“今天卫侯爷来劝你的？”
“……”谢安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看穿，无可奈何的咂咂嘴。
“我不能走。”
“蓁蓁。”
太久没从她爹嘴里听过这两个字，谢姝怔了一下。
“我之前就让你辞官，不要再调查这件事，你哥已经消失了这么多年，凶多吉少。”谢安伸手抚了抚谢姝的发顶，眼前的小女儿已经不再是当年机灵活泼的性子，变得沉稳谨慎，她梳着男子的发髻，几年的官场混迹让她身上带着一丝压迫和决断的气场，可是一个女儿家要做到这些，又要付出多少辛苦。“你何苦自欺欺人？我已经失去了你娘，还有你兄长，爹不能再失去你。”
谢姝只觉得鼻头一酸，她努力的压下了翻涌的泪意，开口说道。“过几日，你和嫂子还有团团就先离开，找个安全的地方先住一段时间，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卫承。”
“我不瞒你，今日卫候爷的确让我们离开，包括你。”
“怕是要变天了。”
“琼雨那里有药，你可以假死离京。”
谢姝笑着摇了摇头，“爹，我现在走不了，也不能走，想必你也猜出来了，那位想要我娘出面的贵人，到底是谁。”
谢安没有接话，屋里死一片的寂静。
让人假扮怡妃，处死真怡妃的目的是什么？无非是挑起永安之变。
而永安之变最大的受益人是谁，自然是当今陛下。
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么或许当年就是天宁帝用了什么手段，挑起了四皇子和端惠太子的怨恨，四皇子设计烧死李瑄，而天宁帝借机打着为外甥讨说法的理由进京，逼的四皇子杀了前朝皇帝，而他在处决李柯，顺理成章的坐上皇位。
越想她只觉得越手脚冰凉，如果天宁帝是这一切的幕后推手，那么季无忧对他的仇恨该有多大？
亲舅舅设计挑起手足之争，皇位被夺走，父死母疯，自己落得个身殒佛寺的下场，此次他扮作瑞王回京，定是复仇无疑了。
帝京的百姓五年前刚经历了一次政变，尚在休养生息之中，而如今怕是要再起波澜。
人人都想要这天下，却不曾想到民生疾苦，天宁帝篡夺政权，然而在位五年殚精竭虑，的确比前朝皇帝勤奋务实的多。端惠太子身负血仇冤屈，意图夺回皇位又是情理之中，这一切的是非曲直，看似容易，实则很难辨清。
“蓁蓁，你……准备一辈子就做为你哥哥活着吗？”
“或许吧。”
烛芯里的光摇晃，映的谢姝的脸忽明忽暗。
“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等到团团长大了，或许我会重新做为一个女子而活。”谢姝似是想到了什么，苦笑了一声，“只怕到时候我自己都不习惯了。”
谢安看着她的脸庞，那张肖似她娘亲的脸上，长得一双跟他神似的眼睛，这样锋利冷艳的相貌穿上红色的嫁衣，该是何种倾城的颜色。
“你就没有心仪的男子么？”谢安试探的问道，要知道他年轻时候可是风流倜傥，奈何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木讷，儿子好歹还开点窍，知道拐个漂亮媳妇回家，然而女儿现在穿上官服跟换了个人，冷静自持，少年老成，活成了个万年不开花的老铁树。
谢姝被她爹的脸色逗笑了，“爹，我现在是个男人，再去心仪别的男人是不是有点奇怪？”
“那你的内心呢！你都这么大了， 内心就没有对男女感情有半点触动么？”
“既然注定没有结局，我又何必去想？再说了，我如今都是老姑娘了，爹你还指望我能嫁得出去么？”
谢安眉毛一竖，“你若是看上谁，谁敢嫌弃你年纪大，爹把他腿打折！”
谢姝笑着摇了摇头。
“我看昭平侯那小子不错，只是年纪小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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