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北堂出来,叶蓁默默跟在李煦安身后,他一路领着人又到了小池边。
比起方菁在此处为难她和流霞的热闹,这会儿倒显得冷清。
李煦安站定在树下,斑驳的光影打在身上,如同叶蓁悬了一路的心,忽明忽暗。
李煦安转身看着她,“不喜欢秦玉?”
叶蓁心里咯噔一下,对旁人而言,秦玉和她初次见面,并没得罪过她,但她当时明知刘安在桃林设了陷阱,却还借着指路让秦玉过去。
她给豫王解释的理由可以说服所有人,唯独说服不了李煦安。
叶蓁闻着浓郁的檀香捏了捏拳,在承认和否认之间,很快做出选择,“二爷为何这么问?我与秦姑娘素未蒙面,谈不上喜不喜欢。”
即使面对豫王,她也没心虚过,可现在视线停在李煦安胸前压襟便不敢再往上看。
想到当时从豫王奶娘那儿出来,那样仓促的时间他都能提醒自己绕路,岂会看不出她想借刀杀人的用意。
重生一世,叶蓁无所谓旁人如何看她···只是少不得要被他觉得自己是个心思狠毒的女人,不值得多次相护。
李煦安目光落在她上过药的后颈,虽不似方才红肿,可瞧着也不舒服。
他克制着自己想碰伤口的心情,唇线紧抿,“秦玉在庄子外头就和兄长见过了,兄长得知她来献舞匆匆也赶去碧青台。”
“她的眼睛像你长姐。”
叶蓁不明白他想说什么,“长姐谋算深沉,眼睛没她会勾人。”
她没控制好自己,面上露出些许憎恶。
“她本不知道你身份,没想过污蔑你。事发后,兄长听了她的描述才知是你,秦玉那样的女子最会察言观色,加上你和兄长刚刚退婚···”
他非但没有因为叶蓁隐瞒而不高兴,还耐心给她解释,“她想借机咬你一口,好报答兄长英雄救美,也能在兄长心里留个好印象。”
叶蓁嗤之以鼻,“一丘之貉。”
李煦安鼻腔带出一丝轻笑,脸上写着“还说不是不喜欢”。
他微微歪了歪身子,想看清埋在她墨发下的后颈,发现几缕发丝粘着肌肤不肯动弹。
药膏发粘,沾着头发丝,清理时会更疼,他没多想就伸手过去,温凉的手指碰到叶蓁细白的颈子,像滚烫的火苗点上去,惊得她花容失色。
“二爷···”她声音发颤,“自重。”
李煦安登时也回过神,但只微微蹙了蹙眉,修长的手指还能镇定自若放在她眼前,甚至因为她的打断而略微显得不满。
“头发沾在伤处,不及时拿掉,当心再脱层皮。”
“过来。”他温柔而坚定地叫人,却是自己倾身靠上前,手指贴着她面颊绕到后颈。
叶蓁像只束缚在蜘蛛网上的小虫子,紧张得要命,偏生还要装一装镇定。
李煦安压襟上的小玉石也染着清洌的檀香,叶蓁额头挨上的瞬间打了个激灵。
李煦安尽量不碰着她皮肤,把粘着的头发丝一根根挑起来,有两个粘在破皮的位置,他湿热的气息洒在叶蓁头顶,“是我唐突。但此处无人,不必担心。”
突如其来的客气让叶蓁愣了一下,也就这个功夫,突觉伤口处似有虫子爬过,钻心地疼了一瞬,让她无心计较其他。
“好了。”李煦安退开两步,终于给了她重新呼吸的空间,“迎春宴出了这两桩事,无论豫王还是他奶娘都兴致缺缺,你伤口需得早些回城处理。”
“我让云追给你送药过去。”
叶蓁想说不用,随后又听他接着道,“顺便再给令弟带些安神的东西。”
叶蓁婉拒的话咽回了肚子。
李煦安见眼睫轻颤,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却迟迟不开口,问道,“有事?”
叶蓁手指紧紧绞着帕子,“二爷护我周全,我知自己不该再有所求,可···”
她有些为难,“可您能不能别总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与我···”
李煦安温朗一笑,眼角泪痣都是给她的偏爱,“与你怎样?”
这不是明知故问?
李煦安反手从怀里拿出小衣改制的帕子,坦然擦了擦额头的汗,恍然道,“哦,二小姐是指我教你摇签那件事?”
叶蓁强装的镇定立时溃不成军,明知周遭没有别人,还是扭头看了看,低低催促,“快、收起来!”
而李煦安恍若未闻,还一脸理所应当接着先前的话题,“二小姐很少去庙观吧?许多人为求个上上签,追着想要庙祝手把手地教。”
叶蓁原本不信,但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她又不得不信。
李煦安继续安抚,“二小姐学会摇签,下次就不需要别人教了。”
叶蓁觉得他没理解自己的意思,“可那是在庙观。”
今儿当着那么多小姐姑娘的面,明日满京城都要说闲话了。
李煦安眼角微勾,“二小姐的意思是在庄子上不合适,在庙观更合适?”
叶蓁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劲,不等她开口,他颔首又道,“我明白了。”
叶蓁:明白什么了?
*
在云追帮助下,刘安当真找到了给自己送信的侍婢,原以为是庄子上的粗使丫头,因为他记得那侍婢穿着豫王府下人统一的白底粉花裙,可找了一圈没找到。
云追随刘安出来时,李煦安已算出具体位置,他带刘安到女眷歇脚的内堂,刘安一眼就认出方菁身边的丫头。
方菁自是不会认,反咬刘安在帮叶蓁报复自己,一来二去,刘安设陷阱羞辱叶蓁反连累秦玉的事又被抖了出来,女眷们大惊失色。
最终,刘安被豫王押下,通知大理寺卿来领儿子。
事事都和叶蓁有关,崔氏一脸愁容带着叶蓁跟阮氏请罪,好在阮氏并未动怒,还安慰了叶蓁几句。
离开时,宫婢搀着平阳郡主孟茜茹先行,她淡淡扫了叶蓁一眼,“二爷护着你,往后谨言慎行,莫要连累二爷。”
叶蓁俯首跪地,“谨记郡主教诲。”
孟茜茹的裙摆停在叶蓁额前,淡淡的海棠香让她莫名想起侯府西院,宝月楼后的那株海棠树。
“记下有什么用,能做到才好。”
“二爷修行不易,在大周甚得人心,他平日行事说话十分严谨,若被旁人连累,真是冤枉。”
叶蓁无言以对。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孟茜茹都没给她留颜面,显然对庄子上发生的事很不满意。
“本郡主知道二小姐身不由己,事情的发生也非你所愿。”她居高临下盯着叶蓁,口吻是上位者的森严压迫,“但欠你的是侯府,不是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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