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溪明白,大部分都是做个好看,因此太皇太后还在慢慢品尝,她已经继续报菜名,并且一一摆在金台上。一百零八朵花,均是巧夺天工,随着花满溪的叙述,整个青铜玉树逐渐烟雾缭绕,繁花如锦,简直如神仙造物一般。待花朵全部取下来,菜肴也上完了。她又轻轻一拍,击在玉树身上。上面显然有机关,并且咬合得很严实。
但她掀开一个小口子之后,那股鲜香味道就飘了出来,花满溪躬身,微微一笑道:“诸位大人所见水雾,皆是下面还有些许炭火,正在灼烤。话到此处,也应该熟了。”她做的时候就已经切的非常轻薄,此刻将肉片取出来,摆在青玉瓷盘中,简直如同娇嫩花朵,色泽微微盈红。花满溪一连取出几盘,有的撒了些许香料,有的浇上酱汁或者蜂蜜。
皇帝虽是厌恶忌惮徐锦非,对这做菜的女子,还不至于迁怒,连说了三个好字。众臣议事连忙起身,要贺陛下圣明,有此清明盛世,才有此美食得享。二要贺太皇太后万寿无疆,顿时又是一阵冗长的恭维声。
菜也做了,花满溪拜谢了皇帝的赏,这才翩翩地换了一身衣裳,归在徐锦非身边坐下。不少臣子议论纷纷,都是说花满溪这回出了风头,徐锦非别看瘸了,居然还有点艳福。
普通臣子就算努力一辈子,也未必有他的功勋。以后他若是老老实实,交了兵权出来,皇帝心情好,说不定还能让他做个富贵闲人。说粗俗一点,老婆孩子热炕头,吃穿不愁。那还有什么好求的,已经是人间第一等享受了嘛。
花满溪跪坐在徐锦非身旁,两人不时交头接耳,或者同饮同食,在别人眼里看来,确实是恩爱非常。吃了一小半的时候,有人将那九色鹿同五彩锦鸡牵上来,要绕一圈,最后到太皇太后跟前去,亲手摘了那代表玩物的铭牌,就算是放生了,之后宫人会把它们带到城北那一片极大的林子里。
花满溪得了太后吩咐,上前讲解一道青梅煮酒,乃是极北之地非常罕见的一种青梅花作为主料,那佐料里就有鹧鸪酒,须得用冰凌刺开外皮,才能吸到那鲜香黏稠的汤汁。她一边解说,一边正要动手,那牵着异兽的宫人也越来越近,及至跟前,花满溪匆匆一瞥,竟在不经意间,看到一抹寒光。
她吃了一惊,立马高声道:“保护太皇太后!”同时丢出一只酒杯,宫人动作极快,却不由地歪了一歪,旁边有位忠心女官抢步上前,挨了一下狠的,幸好不在要害,只是昏死过去了。一众女婢惊乱,立马有禁军冲进来护驾,一波分流去了皇帝那边。
刺客一看就训练有素,一击不得立刻飘然退去,方退了几步,身形一僵,就仰面倒下去了。一名羽林卫上前,以枪尖挑了几下,并无动作,这才大着胆子去试鼻息,转眼就死绝了。上下摸索了片刻之后,揭出一张极精细的人、皮、面、具,可惜面具后的人脸伤痕斑驳,完全辨认不出。
花满溪惊魂未定,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皇帝下令彻查宫中,以及京城须得戒严,当然,消息尽量不要外漏。太皇太后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既然没有受伤,立马也就镇静下来了,她抽下头上一支玉簪,十分和蔼地塞进花满溪的手心道:“你是个好孩子,拿着吧,就当哀家今天赏你的。”
花满溪楞了一下,也只得先叩头谢恩。皇帝的赏赐应该会直接送到府上,而她还需要去御膳房看看情况,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线索。又过了几日,鸡零狗碎的什么蟊贼匪盗抓出来不少,却没见刺客的线索。仵作检验了半晌,才在一处极细微的地方,确定了他是北狄人。
皇帝不动声色地招来群臣商议,调整对北狄的方针。但是这一切,都与花满溪无关了。她高高兴兴地领了封赏,继续筹备开自己的酒楼。不知道小五去了何处,也许已经做了哪家大户少爷的姨太太,花满溪想了想,准备去找一趟许京,希望他能留下来。以后随着酒楼生意兴旺,她必不可能时常下厨。都说物以稀为贵,恐怕她亲手烹饪的菜肴,还要愈发少,才能愈发吊起那群公卿贵族的胃口。
但是许京是个不错的人选,可以长镇酒楼,他又是男子,有些事,也可以交给他做。然而花满溪去找人的时候,许京却在收拾包袱,房间干干净净的,几乎空了,活像是没人住过。花满溪有些不解,忍不住出口问道:“京城是个很好的地方,为什么不留下来发展呢?即便只是作为一个厨子,这里也有各地最顶尖的手艺。如果你银钱方面有些吃紧的话,可以先向我借一点儿。我准备找你做大师傅,和汪诗诗新开的酒楼。”
许京的身形顿了一下,把包袱放到边上,倒了一杯茶给她,才低声道:“家里有一点小事,爹不在了,几个哥哥要我回去,请了几次,我觉得闹大了不好,他们凶得很。”
花满溪的指尖也顿了一下,想起偶尔在徐锦非身边,徐阳说的一些零零碎碎的消息。徐锦非处理什么,从不避着她,这些话串联起来,突然就有了新的含义。茶中有一股好闻的香气,温暖而芬芳,她捧着茶轻声道:“你是北狄人吗?”
许京微微吃了一惊,随即微笑起来,好像并不意外:“以前做菜的时候,就觉得你很聪明。现在看起来,反应也不差。我知道你不会跑去多说什么,反正我也要离开啦,就跟你说明白好了。”
他皱了一下眉头,好像有点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沉吟良久才缓缓道:“我的娘亲是南阳人,小时候她跟我说,她以前也是官家的好好小姐,但遭到查抄,流放苦寒之地,亲人都死光了,后来遇见了我爹。我在北狄的时候,一向谨慎小心,不愿意得罪任何人,我想,也许我该回来,我娘说,她以前还是小姐的时候,最爱的是一把青玉梳。”
他说的有点口干,捧起茶喝了一口,又道:“我跟老黄住在一起,他教我酿酒,还有做菜,后来他说,我应该来宣安,只要我能做御厨,贵人高兴了,我再要一点赏赐,那把青玉梳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只是我阿娘喜欢。本来我想着,拿到那把梳子就回去,把它埋进我阿娘的坟里头,她一定会很高兴吧?但是人算不如天算,父亲死的,太是时候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和,并没有绝大的悲伤,只有一种淡淡的无奈,像潮水一样翻涌上来。他喝干了杯中的茶,又微微笑了一下,带着包袱推开门:“你不是喜欢老黄的鹧鸪酒吗。它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加了北狄特有的香料。我把它留给你了,就放在桌子上。你很像我娘,希望你以后平安喜乐,儿女满堂。”
他头也不回,花满溪愣了一下,轻笑出声。
许京并没有直接走去城门,如今宣安戒严,还有几个北狄人在城内四处乱窜,只为了找他。他跟徐锦非做了一点小小的交易,他不仅要平安出城,回到北狄,徐锦非还会为他抹去,‘许京’存在过的痕迹。若是他运气好,可以掌权,徐锦非不介意,以后和北狄和平共处。
就是听着探子传来的情报,徐锦非还是一阵牙痒痒。走就走了,留什么东西,觉得自己很有魅力吗?不过是一种普通的酒,要不是被花满溪喜欢,这算个什么。
徐醋缸子自觉地进行了每日行动:翻倒散发出浓烈酸气直到花满溪来哄他。
花满溪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戳人鼻尖道:“几岁的人,跟我在这儿装可怜。”她说话间,太皇太后的懿旨也来了,请她入宫一叙。这回只有云华郡主,还有几个女官陪着,看到没有那位明珠公主的身影,花满溪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
太皇太后十分和蔼,召人上来觐见,摸着花满溪的手,仔细看了看她的脸,便跟云华郡主笑道:“长得漂亮,也是个有福的,能生养!满溪啊,哀家觉得你手艺好,人也好,当日刺客一事,堪称忠肝义胆。以后你就常留在宫中,多陪陪我这老婆子,你说好不好啊?”
花满溪顿觉头痛,奈何人家身份尊贵,只得轻柔抽出手去,又十分委婉道:“太皇太后圣恩,满溪自是不敢不从。只是满溪已嫁了夫君,所谓出嫁从夫,夫君又不良于行,理应在府中多多照顾,恐怕不能兼顾。况且满溪正在筹备事物,准备在宣安开一件又大又好的酒楼。虽然都是些俗事,但也颇为繁琐,不那么好抽身的。但只要太皇太后吩咐,满溪自然随叫随到,不敢有片刻耽搁。”
花满溪都这么说了,要她再留着,那就是不近人情了,太皇太后虽有遗憾,倒也豁达,一挥手,示意赏了,又拉着她说了许多话,这才让人退下。
花满溪回到府中拍着胸脯说着好险,随即被汪诗诗拉走商议,酒楼开业在即,还没想好叫什么名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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