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和跟着小丫头走到会客厅的时候,刚刚苏醒的裴景修恰好也被两个小厮扶着过来。
两人在门口撞见,穗和乍一看到脸色惨白,眼窝深陷,摇摇欲坠的裴景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过一个晚上没见,裴景修竟然憔悴成这个样子,难怪阎氏急得要给她磕头。
裴景修也看到了穗和,病态的脸上浮现一抹偏执的笑容:“长公主面前不要乱说话,记住你的身份,还有雀儿和阿黄的安危,全在你一念之间。”
穗和激灵打了个寒战,没敢接他的话,快步向里面走去,仿佛他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恶魔。
会客厅里,长公主一身红衣坐在主位,裴砚知穿着紫色官袍坐在她对面,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
穗和惊惶的心,在看到他的瞬间安定下来,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从那天晚上被裴景修欺负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大人。
不过短短几日,感觉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大人还是那个大人,而她,却已不是旧日的她。
命运之神从来不曾眷顾于她,总是在她好不容易看到一缕曙光时,将她狠狠一巴掌打回地狱。
她和大人说要永远留在东院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可是转眼之间,东院就成了她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她跪下来,借着给长公主行礼,垂下眼睫,掩盖自己眼中的泪光,只是声音里的哽咽却怎么也遮不住:“奴婢穗和见过长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长公主看着她纤瘦的身子在地上跪成一团,想到昨天晚上从裴砚知口中听说的她的遭遇,不禁打心底里替她惋惜。
这么好的姑娘,白白糟蹋给了裴景修。
“起来吧,别跪着了,你的委屈本宫已然知晓,今日就是来为你做主的。”长公主柔声说道。
穗和谢恩,却低着头没有起来,两颗晶莹的泪珠吧嗒吧嗒掉落在衣摆上。
她不敢起来,也不敢抬头,她不想让大人看到她的眼泪。
裴砚知坐着没动,笼在袖中的手指却紧紧捏住了沉香珠串。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把目光从穗和身上移开。
他怕他再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冲过去把那女孩子拉起来,搂进自己怀里,甚至抱着她头也不回地走开。
他想起前不久,去往济宁的路上,小姑娘眼睛亮晶晶地对他说,我喜欢骑马,我喜欢这种像要飞起来的感觉。
那时他想,这女孩子柔弱的外表下,或许也藏着一颗向往自由的心。
可是现在,这个女孩子眼里已经没有了光,身上也没有了那种鲜活的生机,像一个被抽走灵魂的躯壳,再不复往日的灵动。
这一切,都是因为裴景修。
裴砚知沉着脸,看向摇摇晃晃走进来的裴景修,只觉得裴景修所受的这点罪太微不足道,远远不够弥补穗和所受伤害的万分之一。
裴景修走到长公主跟前,忍着膝盖处钻心的疼痛跪下行礼:“微臣见过长公主殿下,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长公主收起眼中的怜悯,凤目含威看向他:“一月之期已到,裴侍讲的承诺也该兑现了吧?”
裴景修并未感到惊讶,他早已料到,长公主是为了穗和而来,所以才会在门外那样提醒穗和。
长公主如此高贵的身份,真的会在乎一个卑贱的丫头吗,真的会把一件小事记上一个月吗?
他觉得这里面肯定有小叔的事,甚至可以说,是小叔和长公主做了什么交易,长公主才会特地来这一趟。
他看向裴砚知,布满血丝的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恨意,心底也生出前所未有的叛逆。
他就算死,也不会对穗和放手!
他就算死,也不能让小叔如愿!
他倒要看看,长公主会不会为了一个丫头砍了他这个朝廷命官!
“殿下容禀。”他清咳了两声,虚弱道,“臣原先是打算把穗和送给殿下的,但臣打发回金陵的仆人说,臣家中遭了贼,家里东西被洗劫一空,穗和的卖身契也找不到了。”
穗和闻言,惊愕地看向他,根本不相信他的话是真的。
长公主也挑了下眉:“这么巧吗,裴侍讲别是因为不想割爱而欺骗本宫吧?”
“微臣不敢。”裴景修补充道,“其实也不单是卖身契的原因,臣的大姑姑从济宁来,对穗和甚是喜欢,便做主让臣纳她为妾,前天晚上刚圆过房,臣想着,既然穗和已经是臣的妾室,自是不好再转赠他人,还请殿下见谅。”
穗和死死咬住嘴唇,脸上血色全褪。
裴景修真是疯了,连长公主的面子都敢驳,看来是铁了心不肯放她自由了。
如果连长公主都不能让这疯子屈服,自己还有摆脱他的希望吗?
长公主凝视着裴景修,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如此说来,这丫头本宫是无论如何都带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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