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里宰只是齐国治政的小官,但我们此次出关的地方正好在他的管辖地域之内,因此守军们对我们倒也客气,随意问了几句,简单检查了一番便放了车队通行。
齐国、鲁国、宋国,此三国由东北往西南方向依次排开。我与无恤、无邪欲走沂水往东去;而里宰一行过了齐长城便要往西,到博地,再坐船沿汶水过大野泽,经水路穿过鲁国直入宋境。这就意味着,我们必须尽快寻一个合适的机会离开车队。
这一夜,车队在沂山山脚的一处村舍歇脚住宿。
村子里冷冷清清的,太阳下了山,路上便一个人影也瞧不见了。
我们借宿的人家,屋子比其他村户的要宽敞些,但四壁空空,可做床榻的也只有满地的苇秆。
入了夜,这户人家没有灯油,男主人在村中东借西凑才给里宰的屋里点了一盏小灯。天热,随行的众人也不愿生火取光,于是吃过晚食后,大家便早早地都回屋就着芦苇秆子睡了。
不久,院中鼾声四起。
我与无恤、无邪收拾好包袱,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就在这时,倒霉的事情发生了。里宰和孙儿所宿的主屋门口居然趴了六个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蒙面人。我们发现了他们,他们也发现了我们。几个人二话不说拿着木棍、石镰冲上来朝着我们就是一通乱挥。
若说要杀了这几人,对无恤和无邪来说易如反掌。可偏偏这些人看起来不像是匪盗,倒更像是普通的农夫。所以,无恤他们二人也没有下杀手,只是出招打落了他们手里的武器。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屋里的猎户们全都醒了,他们拿着弓箭、拎着斧子全都跑了出来。
很快,这六个人就被扭送进了主屋。老里宰拿油灯一照,还在里面发现了这间屋舍的男主人。经过一番询问大家才知道,原来这六人均是村中农户,因为交了今夏公田和私田的赋税后,交不起季孙氏征收的用田赋,这才打起了我们牛车上几袋粮食的主意。
“什么是‘用田赋’?”我小声地问身旁的无恤。据我所知,虽然各国都有不同的田赋制度,但不管细则如何规定,只要农人耕种了公室贵族的土地,就必须缴纳公田的税粮。至于“私田”之说,则是源于一百多年前鲁国颁布的一种叫作“初税亩”的田税制度,即承认农户垦荒所得的私田,但农户必须按一定的收成比例向国家缴纳赋税。这几个人显然是公地、私地都种了,但所得余粮却不够交这个额外的“用田赋”。
无恤凑到我耳边小声道:“国人要服兵役;野人没有资格从军,就要服些劳役。这个用田赋是两年前‘三桓’之首的季孙氏首先提出来的,就是不要野人服劳役,而要他们用粮食、实物直接缴赋。”
“怎么还有这样的赋税?”农人起早摸黑辛勤耕种所得的余粮也只够糊口活命的,像这些额外的赋税,若是遇上丰年兴许还能应付,若是灾年哪里还缴得出来?
我和无恤说话间,猎户们都在吵着要把这六人当作强盗送官严惩,但老里宰却叫仆从给六人一人分了一小袋黍米后就放他们走了。
里宰这一举动叫猎户们愤愤不平,但我心里却不由得对他又多了几分敬意。
“三位深夜背着行囊要去哪里啊?”里宰遣退了所有人之后只把我们三个留了下来。
无恤将两只小袋放在里宰身前,抬手行了一礼:“这是鄙人与幼弟前日在里宰处领到的十枚刀币,现下悉数奉还。我兄妹三人不能随侍里宰去宋国,还请里宰见谅!”
“你们不去宋国,这是要去哪里啊?”昏暗的灯光下,老人半眯起眼睛轻捋着长须看着我们。
“鄙人想带着弟妹二人去鲁都曲阜拜见孔大夫。”无恤看了我一眼,低头恭声回道。
“哦!”里宰闻言一抬双眉喜笑道,“你说,你要带这两个小儿去曲阜听孔大夫讲学?”
“正是。”
“善,大善!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老人看着无恤不住地点头,而后弯腰又将两袋钱币重新放到了无恤身边,“老朽当年也曾有幸拜在夫子门下求学。夫子收徒不论贵贱,不问出身,你狩猎山林,贫苦度日,却有这份求学问道之心,实属难得。这钱,算是老朽送你们的路资。他年,你若能对儒门之学有所体悟,定能有所作为。”
“谢里宰!”无恤没有推辞,俯身行了一礼。
“去吧,路上小心些。”
我们拜别了里宰出了小院。看着黑暗中那扇亮着橘黄色灯光的小窗,我在心中不由得寻思,这样的见识、这样的气度,便是孔门子弟吗?那“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孔夫子又会是怎样一个人?
我们离开了村子,沿着田泥堆出来的小道继续往东面走去。小道两边是洒满银色月光的禾田。田间,那些不愿入睡的青蛙还在齐声高唱着专属于夏夜的歌谣。
“红云儿,你当年游历列国,可也见过孔夫子?”
无恤拎过我背上的行囊,笑道:“孔丘当年在卫时,我在他弟子子路家中见过他一面。”
“你认识子路?那你可趁机向那孔夫子求学问政了?”我一听便来了兴致。
“我那时还是个毛头小儿,求什么学,问什么政?况且,这孔夫子对卿父的言行一向颇有微词。当年卿父铸刑鼎,孔夫子说晋要亡国;卿父收阳虎为臣,孔夫子说赵要亡族;就连后来卿父派董安于修建晋阳城都遭过他的骂。我那时年少气盛,也不愿和他说话,与子路比完剑就走了。”
“原来,你也有这样小儿心性的时候。”我轻笑了一声,看着无恤道,“卿相当年铸刑鼎是叫黎庶识法,筑晋阳城是为了自守,这两样我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不过,收阳虎这样的豺狼之辈做家臣,还授予高位,我就真有些不懂了。”
阳虎其人,原来是鲁国季孙氏的家臣。他当年趁新宗主年幼,设计从季孙氏手中夺取了鲁国的军政大权。如今被鲁公和孔夫子视为洪水猛兽的鲁国“三桓”,当初都被他一人捏在手心里。
后来,他在鲁国发动了政变,失败后转奔至齐,由于出众的能力又很快得到了齐景公的赏识。他趁机在齐国朝中拉拢大臣,几次三番怂恿景公攻鲁,才叫景公惊觉此人原是个忘恩负义、野心勃勃之徒,于是下令逮捕他。
可狡猾的阳虎听到风声便逃了,他这一逃就逃到了晋国,逃进了赵家。最后,赵鞅居然还让这个天下闻名的乱臣贼子做了赵氏的家臣。
“这有什么奇怪的?阳虎此人大才,谋略、武功样样卓绝,虽说品德修为离君子相去甚远,但也并非不能用。阳虎酒后曾言,他侍主,主贤明则悉心以事之,不肖则饰奸而弑之。卿父乃强主,自然可以降伏他这只豺狼。赵家这几十年来若说有所成就,那其中定也有阳虎之功。”
“我在你们府里见过此人一回——阴郁、凶狠,看那张脸就知道了。卿相怎知他这些年背地里没对赵家做过什么手脚?”
“阳虎入赵府不久就在暗地里网罗家臣,侵吞库金,欲取赵氏而代之。不过卿父当时只派人给他送了一方书帛,他就俯首了。”无恤转头神秘兮兮地看着我。
“什么书帛?写了什么?”
“据说,这书帛上记录了阳虎入府以来暗地里做的每一件事、见的每一个人,而且还有他侵吞库金的数额明细。”
“卿相都知道?!那为什么不杀了他?”
“卿父连问罪都没有,阳虎依旧是赵氏家臣。其实,如今的陈恒就像当年的阳虎,他行政治国确有几分能耐,只可惜齐侯不是强主,驾驭不了他;驾驭不了,便想除去,无奈连除贼的能力也没有。比起齐侯,唯唯诺诺的鲁公倒还识趣些。”
“啧啧啧,好你个大逆不道的赵无恤,听听你说的话,我怎么瞧着,你也长了一副乱臣贼子的模样?”
“你说我是乱臣贼子?”无恤把包袱往背上一甩,奸笑着朝我伸出了手,“我既然算不得良臣,那就干脆祸乱一把!”
“你要干吗?”我吓得大叫,一下躲在了无邪身后:“无邪,帮我——”
我抓着无邪的衣服惊叫着左躲右闪,要是以前无邪早同我们玩开了,可今天他却像根木头一般杵在我身前,全身硬邦邦的。
“无邪,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我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连忙停了下来。
“看你还往哪里跑——”无恤一见我停下来,长手一捞就把我夹在腋下抱了起来。
“赵无恤,不同你闹了,快放我下来!”我在无恤腰上猛拍了一记。
无恤这时也发现了无邪的异样,他身子一蹲把我放了下来,对无邪道:“狼崽,你怎么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懂?谁是孔夫子?谁是季孙氏?什么是刑鼎?什么是用田赋?”无邪紧蹙着双眉,一张脸绷得死紧,他似乎正在绞尽脑汁地思考我们说过的每一句话。
“没关系的,你听不懂才好啊!听得懂,你就不是‘无邪’,是‘坏人’了!”我说着斜眼挑衅地看了一眼无恤。
无恤淡淡一笑,拿手指了指我,张嘴无声道:“你也是——”
“赵无恤,你别太得意!”无邪转头直勾勾地看着无恤道,“你懂得多,法子也多,但总有一天你说的事我也会懂,总有一天我会比你强!”说完他甩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奔去。
“无邪,你去哪儿——”我急忙转身去追,却被无恤一把拉住了:“阿拾,你养了他三年了,他早已经不是个孩子。既然他跟着我们,这世上很多事情他总是要知道的。”
“不,他不需要知道,他这样就很好!”我扔下一句话就甩开无恤追着无邪跑了。
这世上的事,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懂得越多就越难幸福。思量、算计、筹谋,这些东西无邪通通都不需要。此时的我假装没有听懂无恤的话,假装没有看见无邪深藏的压抑和痛苦,只固执地认为无邪依旧是个孩子,一个永远都会陪在我身边的孩子……
之后的几天,我再也没有当着无邪的面和无恤谈论任何与政事有关的话题,但无邪却始终闷闷不乐。有时候三个人一起吃饭,他会举着食箸愣愣地盯着我和无恤发呆,看样子像是在努力思考什么,可等我问他话时,他又把头撇开不吱声了。以前拿一锅肉羹就能哄开心的孩子,现在却怎么哄也不笑了。我苦恼懊丧,只觉得十日前刚及笄的我,再过十日就要愁成白发苍苍的老妪了。
离开车队后的第三日,我们到了沂源城。这里是沂水的源头所在。无恤拿钱去渡口雇船,我和无邪坐在河堤上看着脚夫们一袋袋地往商船上运送货物。
“无邪,你上次在山上不是说有事要告诉我吗?你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时候欺负四儿了?”无邪呆坐着不说话,我只好找个由头与他搭话。
无邪瞟了我一眼,闷闷道:“嗯,我欺负她了。那个于安帮她说话,我还和他打了一架。四儿后来气极了就投水寻死了。”
“什么?她投水寻死了?!”无邪说得轻描淡写,我听完却是大惊失色。
“她明明会游水,可就是沉在水里不肯出来。后来,还是她喜欢的那个男人跳进河里把她捞出来的。”无邪瘪着嘴角看着我,不道歉,也不辩解,一双眼睛分明在说:“我不解释了,随你骂吧!反正我就是不懂事,反正我就是没有赵无恤能干。”
我看着这样的他,无奈一声长叹:“那你后来跟四儿道歉了吗?”
无邪低着头瘪着嘴,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你是该好好同她道歉,我这次被人绑走的事同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她本来就受了惊吓,你这么一闹,她心里该有多难过?等我们到了鲁国,你再同她好好赔个不是。以后说话做事前多想想别人的感受,别只图自己一时嘴巴痛快。”
“嗯。”无邪垂着脑袋应了一声。
“那除了这件事,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什么?”
“我听说,你和无恤定了一个赌约?”
“哦,我们就打了个赌,看谁能先找到你。”无邪从地上摸起几颗小石子放在手心不停地搓揉着。
“赌注是什么?”
“如果他赢了的话,我就由他差使一个月。”
“那如果你赢了呢?”
“他滚蛋!”无邪瞥了一眼河堤上那个青色的背影,狠狠地把手里的石子扔了出去。
我一听,扑哧一声笑了:“没想到你的狼脾气比他赵无恤的还要狠啊!然后呢?你输了,他要你做什么了?”
“他让我跟四丫头道歉,跟于安道歉,不能去齐宫找你。我如果要到柳州渡接应你,就必须先去鹿鸣楼找出至少三个陈氏的密探,否则他就把我和四儿都送到鲁国去。”
“他让你去找密探?为什么?”
“他说我老待在你身边,却不懂人心,不通世事,总有一日会被人利用,变得比四丫头更加危险。”
无恤的话像是一根针一下扎到了我的心里。无邪和四儿是我的软肋。如果有一天,有人利用他们的纯真和善良来对付我、对付无恤,后果的确不堪设想。无恤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会让无邪去鹿鸣楼找陈氏的密探。可如果让我从现在开始就任由他抹杀掉四儿和无邪的天真,我却也做不到。
“你别听他胡说!你跟着我,我懂人心,你懂剑术,我们在一起哪里会有什么危险?赵无恤是故意说这些话想让你不开心呢!”
“他想让我不开心?”无邪皱着眉头看向我。
我趁机捏着他的手道:“找出鹿鸣楼里的密探你开心了吗?知道陈恒谋反作乱的事你开心了吗?知道初税亩、用田赋是什么,你就开心了吗?”
“不开心。”
“这就对了!前些日子我同赵无恤说的那些事,你根本就不需要知道。你知道了会累,会不开心,如果你不开心,我也会不开心。你瞧,这几天你一直不高兴,我都愁出白头发了。”
“哪里有白头发?”无邪一惊,伸手就来翻我的头发。
我急忙握住他的手道:“现在还没长出来,可你要是再这样整天愁眉苦脸的,它们过两天就全长出来了。长了白头发,我可就老了。老了,我就会长满脸褶子,牙齿也会掉光——”
“不要变老!”无邪抽出手来,一把捂住了我的脸。
“那你就不要上了赵无恤的当。你瞧,他知道那么多,懂那么多,会使那么多手段,我才喜欢上他;而你什么都不用懂,什么都不用做,我就已经喜欢你了。你比他强太多了,以后别老想着要和他比什么,其实你早赢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笑着用力点了点头。
“真什么啊?”啪的一声,我的脑门突然被人狠狠地拍了一掌。
“赵无恤——”这一掌,无恤仿佛是用了全力,我的脑袋像被人用石头砸过一般,痛得整个人都麻了。
“走了,船雇好了。趁现在刮的是顺风,赶紧上船吧!”无恤不顾我的痛呼,拎起我的衣领,一路把我拽上了船。
三个人坐上了船,原本郁郁寡欢的无邪一直冲着坐在他对面的无恤笑。
无恤起初还假装着在欣赏沂水两岸美丽的风光,可过了半个时辰后,无邪得意扬扬的模样终于让他忍不住了,他发飙道:“阿拾——你让他别笑了!”
“嗬!赵无恤,你果然是见不得我开心啊!”无邪凑到无恤面前,故意眯着眼睛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想叫我发愁,我偏偏高兴给你看。”
“你和他说什么了?我什么时候想叫他发愁了?”无恤转头一脸郁郁地看着我。
“我脑袋疼,忘了。”我揉着脑门,拒绝回答。
“你们两个……”无恤看看我,又看看身前的无邪,讪笑道,“虽说那孔丘喜欢骂人,但我今日发现他有句话倒是说得很有理。”
“什么话?”我问。
“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我们俩不劳你操心!我不是小人,我家阿拾也用不着你养。”无邪笑着把身子往船舷上一靠,半躺在小船里哼起歌来。
阳光下的沂水闪烁着粼粼的波光,无邪一扫前几日的阴霾,脸上的笑容比阳光更加灿烂。可转头再看无恤,却是一张脸阴云密布。
“船家,我家兄长心里有郁气,你给唱支鲁地好听的调子吧!”我伸手握住无恤的手,冲站在船头撑篙的老船夫喊了一声。
“老头子可唱不好哦!”老船夫哈哈一笑冲旁边一条载着蔬果的小船吆喝了一声:“嘿——卖果郎,客要买你的菱角,你给唱支调听听吧!”
“来嘞——”那卖果郎一听,立马划着他的独木小船靠了过来。
“船家,你可真会替人拉买卖啊!”我笑着看了一眼老船夫,转身捏了捏无恤的手:“别和他置气了,给我一把黍,我给你换菱角吃。”
“你剥,我吃。”无恤瞄了一眼独木船上的菱角。
“婢子遵命。”
“姑娘要听哪里的调子?”卖果郎从船板上拾起一口麻布袋子,笑嘻嘻地解开了绳子,敞开袋口凑到我面前,“谢谢姑娘,一把黍换两串菱。”
“我要四串。”船板上一串串青红相间的菱角立马勾出了我肚里的馋虫,我打开无恤递过来的粮袋伸手抓了一把黍,那卖果郎却讨好地把手里的麻布口袋往无恤那边移了移:“姑娘手小,还是让这位大哥来抓吧!”
“哈哈,我怎么觉着你们鲁人比齐人更会做买卖啊?行行行,让他给你抓。”我笑着把粮袋又递给了无恤,转头对卖果郎道,“那你也给我挑几串个头儿大点儿的菱角。我喜欢吃老点儿的,粉一点儿的。”
“就来!”卖果郎收了无恤的两把黍,笑呵呵地给我递了四串新鲜饱满的红皮菱角,“姑娘想听哪儿的调子?鲁国的不好听,越国的《采菱调》姑娘想不想听?”
“你是越人?那自然好啊,唱一曲吧!”我接过菱角放在膝上笑着说道。
“姑娘可听好了啊!”卖果郎拿木桨抵着我们的船舷,将独木船缓缓地推离了半丈,而后坐在他满是蔬果的小船里,一边划一边唱起了一支婉转悠扬的小调。
虽然我听不懂他唱的是什么,但他干净清朗的声音,配着那仿如流水般起起伏伏的音调,不由得让我想起了那个来自越国的如梦般美好的女子。不知道遥远的南方,在施夷光的家乡,她的故国又有着怎样灵秀的山川。
听着水声、桨声、歌声,在和煦的微风中我们吃着菱角坐着小船顺水而下,临近黄昏时已经顺利地到达了沂南城。
从沂南城出发,往西是鲁都曲阜,而我却迫不及待地往东进了焦原山。
在焦原山的另一边有我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大海。
因为有无恤在身边,我对这一趟旅程充满了期待,也正因为有他在,我们这一趟旅程自始至终都有美食相伴——小船上的陶釜煎鱼,焦原山里的泥烤雉鸡,小渔村里的百螺煮黍羹……虽然我们身上没有钱,但每一顿,我和无邪都吃到饱嗝连连、肚皮圆圆。
行在路上,我有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对无恤说,我们不要回新绛了吧!我们离开那些权谋和斗争去周游列国吧!我们可以在郑国开家酒馆,我酿酒,你烹食;我们可以去云梦大泽隐居,我采药,你打猎;我们可以去燕国,我做方士炼药骗钱,你做牧人放马草原……
可我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夫子曾说,做人该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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