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卖艺的那几个人，忽然间接到一笔不菲的打赏。
打赏的客人先是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随即让他们收拾东西离开。
陈樱开口时，徐玉楼已经站在那些卖艺人的位置。
他身量高，目光穿过前面站着的人群，一眼就看到了从容不迫的陈樱，以及不知所措的赵琛。
在这两人之后，远处的高台上，顾胤贤也早就来了。
这可真是很有意思的一幕，徐玉楼笑着，眼里的玩味更甚。
陈樱到没有什么好紧张的，之前在无锡的时候她没少看见路边唱曲的姑娘。
她大大方方先行一礼，然后再开口清唱。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倘若相逢即别离，迢迢千里无期，此地何时再相遇……”
陈樱的歌声清柔温婉，缱绻动人，仿佛像是夜色里绽放的昙花，忽然就在月光下染上了诱人的芬芳。
赵琛有些怔住，目光痴痴地望着陈樱。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她唱歌这般好听，比春风还动人，轻易就钻进他的心里去。
“清风起，风将温酒拂去一腔暖意，知心人，酒过半巡称知己，诗中句，难叙当时语，他提笔，借离别嘁嘁……”
顾胤贤站的那个位置不算隐蔽，如果现在陈樱抬头就一定能看到。
可惜被人群拥着的陈樱，始终没有注意到，在人群之外，有一个人始终静静地望着她。
赵琛的封地跟夜郎其实并无多少差别，顾胤贤下意识就联想在一起。来桐乡或许是陈樱自己的意思，他之前猜测那些，都可以作废了。
“话中题，总是难述平生遇，他提笔，借花月，噫噫……”
徐玉楼觉得陈樱还挺有唱曲的天赋，闭上眼睛细细地品，到还能品出几分意犹未尽的滋味来。
陈樱的歌声很纯粹，虽然歌声温婉悠扬，但她却唱不出忧忧惆怅，听起来也只觉得悦耳而已。
徐玉楼偷偷打量了顾胤贤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正所谓当局者迷，这句话果然不假。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倘若相知即相惜，昭昭明月无比。何问何惧能与你。”
陈樱唱完了，福身行了一礼。
周围立即响起了欢快的掌声，还有人主动打赏些铜钱。
夜已经深，陈樱借口说要找家客栈投宿，便带着赵琛走了。
那群看客意犹未尽地在原地站了站，随后各自散去。
又走了很远的一段路，赵琛突然拉住了陈樱。
“怎么了？”陈樱回头问道。
赵琛把她衣衫里的铜钱都收起来，然后道：“穿起来。”
陈樱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交领小衫，点了点头。在古代什么都好，就是大夏天还要穿三件衣服。
明明身上还剩下两件呢，可在赵琛的眼里她好像脱得只剩一件一样？
无奈一叹，陈樱道：“今晚收获还不错，要不我们明天一大早就来卖艺吧？”
赵琛瞪着她，目光又深又暗，面色也十分冷峻。
很显然，他不高兴。
“刚刚那首曲子……”
陈樱见赵琛问起，连忙摆了摆手。“跟别人学的，没啥特殊意义，别多想。”
赵琛：“……”
寻了一处商铺的台阶坐下来，陈樱认真道：“赵琛，优越感这个东西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的。你又不肯跟我回去，那我能怎么办？”
赵琛站在陈樱的面前，气势逼人地道：“你可以自己回去。”
陈樱往后仰着，半躺在台阶上。她好困啊，可眼前这个人还在跟她说废话。
微微侧身，陈樱直接躺在台阶上。这个位置不太舒服，可她还是享受地眯了眯眼。
“没有银子的时候，肚子饿了还是要吃饭，瞌睡来的时候，没有床还是一样要睡觉。如果你认为吃苦受累是一种倔强，那你从中体会到了什么？”
“我也曾觉得苏州的绸缎比较柔软，然后别的衣料就不喜欢了。洛阳的牡丹簪花栩栩如生，京城做的我就不喜欢了。可那是我有得选择的时候，现在我没得选择，我只会告诉你，粗布衣裳穿着也没有什么不妥，就是没那么舒适漂亮而已。”
赵琛背对着陈樱，他不敢去看她，因为现在的他很自责，也很羞愧。
他那僵硬的双手捏紧拳头，然后又松开，待自己的气息缓和一二，这才开口道：“所以你才愿意跟着顾胤贤，希望重振陈家？”
陈樱道：“我愿意跟着顾胤贤是因为我觉得他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跟在他的身边我可以学到很多。他对我来说亦师亦友，因此我叫他顾叔叔绝无调侃之意。”
“如果你连承认一个人比你强的勇气都没有，那么你永远都不可能比他强，在心性上就已经落后一大截了。”
赵琛冷冷一哼，到底没有反驳陈樱的话。
他走到陈樱的身边坐下，问陈樱道：“如果现在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陈樱睁开双眸，想了想道：“回去，亲口告诉顾胤贤你为什么会相信那些人？然后顾胤贤会告诉你那些人在什么地方早就露了破绽，我相信你会学到很多。”
赵琛追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会告诉我？也许他会不屑于理我！”
陈樱无语道：“这些都只是你的臆测，如果你真的把他当自己人，又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如果你从来没有把他当自己人，那你落到今日也是活该！”
赵琛气绝，愤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向着他！”
陈樱果断闭嘴，一句话都不肯说了。
赵琛等了一会，见陈樱呼吸明显轻了，顿时担心地摇着她。
“你别睡，不许在这里睡。”
“走，我送你回去。”
陈樱眼睛困得睁不开，嘟囔道：“等我睡一会再说，别吵！”
赵琛气绝，故意恐吓道：“你再睡我立马就走了。”
结果陈樱连声都没出，呼吸绵长。
赵琛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结果回头只见陈樱动也不动。陈樱是吃准了他根本不会丢下她，所以才有恃无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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