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江潮打着哈欠，懒懒散散地道：“属下刚刚去看了一眼望月楼，小阿樱也才刚睡下呢。”
顾胤贤皱着眉头，深思道：“她向来都很早睡的，今夜怎么会这么晚？”
江潮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如实道：“夫人让我把常州的账本送去望月楼，然后……”
顾胤贤打开房门，黑着脸看着江潮。
江潮垂首，怂道：“真的是夫人吩咐的。”
顾胤贤厉声道：“那你怎么不早说，忘了谁是你的主子？”
江潮：“……”没忘，不敢。
他只是不想跟着熬夜而已，年纪大了，他很惜命。
“顾爷，小阿樱她收下账本了。”江潮弱弱地说，底气不足。
顾胤贤冷哼一声，到底没再说什么。
天亮的时候，望月楼的人送来了账本。
绿琴送去春华斋时，顾胤贤问道：“来的人可说了些什么？”
绿琴摇了摇头：“是家全送来的，什么话也没有说。”
顾胤贤点了点头，让绿琴退下。
他打开账本，发现里面夹着几张画。
一开始他以为是书信，看到的那一瞬间心脏突然骤停了一下。可当看清楚以后，不免又有些失望。
画上是些衣服，颜色不一，有些能看见清晰的花纹，有些则简单地上了颜色。
陈樱备注了四个字：“光缎渐变。”
顾胤贤又再次认真地把画都看了一遍，裙面的颜色的确在变，而且是渐变，从浓到淡，像一朵盛开的花。
其余的花样都细心地描在一旁，都是他所不熟悉的。紫色的、蓝色的、还有绿白相间的。一簇簇，很适合做暗纹。
顾胤贤知道她费了心思了，心里也满是动容。常州绸缎庄的生意对他来说如同九牛一毛，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方氏之所以突然这样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不过是想跟织造府拉近关系，好分一份利而已。
而以他本身的势力根本不需要拉拢一个小小的常州织造府。
顾胤贤拿着画纸摆在桌案上，想着陈樱熬夜画图时的细心和专注，那个时候她的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可就在他细细思量的时候，顾胤贤发现画纸上有着明显的印痕，那些痕迹若隐若现，勾画起来像是一道人影。
顾胤贤想也没想就提起笔，将那张有印痕的画纸翻过来，然后在背面细细勾画。
终于，在他勾画完了以后，他自己都有些呆住了。
画上的人背靠着一块石头，整个人慵懒地坐着。他头顶有些松枝树影，头发是竖起来的，并未戴冠。只见他双目平视前方，微微抬高下巴，神情与他坐在茶寮里眺望远方一模一样。
顾胤贤的心口猛地跳动着，瞳孔巨震，似乎不敢相信。
他努力压下心里的躁动，继续拿着画纸四处查看印痕。然后又细细地描绘了衣服上的花纹，还有一柄羽扇。
他在外很少会用羽扇，只有在吴楚居的茶寮里才用过。陈樱是见过一次的，那一次她还笑称他喝的不像茶，像酒。
想到这里，顾胤贤神情专注地在人像的周围找寻着，果真让他找到些许浅浅的痕迹。
酒壶或许是没有上色的，所以看起来并不明显。
还有两个小小的酒杯几乎都是看不见的，但那托盘的印子却将一切都勾勒起来，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回归了原本的模样。
顾胤贤的眼眸亮了又亮，然后又难以遏制地覆上了一层深深的雾气。
他不信陈樱一点也不喜欢他，否则怎么会偷偷画他？
她的画册他时常都有看，但是这个人像却是从来没有看见过。
所以……她一定还有一本隐秘的画册。
可画给他的这些衣服，明明就不重要，为什么要用那本隐秘画册呢？
或许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她画的这些衣服的目的是他。
顾胤贤从未这样激动过，仿佛一直以来困惑他的事情都得到了解决，而他也终于不用再诸多猜测了。
一开始以为是真，自己也有几分肯定。到后来自己怀疑不是真，开始忐忑不安。直到这一刻他又肯定了，是有证据的肯定，不再是靠着自己的猜测。
心情极好的顾胤贤开始给画上色，他回想着那一天他穿的衣服，好像是蓝色的，袖口和领口的地方绣着白色的白鹤纹。
那一天的午后，阳光很好，他嫌茶寮里阴凉，所以才坐到石头上去的。
当时陈樱在下面仰望着他，说他身上有剑客的影子。
他好像也是那个时候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眺望远方的。因为在他的心里，他真的很想像一个剑客一样，游走四方，行侠仗义。
顾胤贤终于有心情把他自己留白的画给完整地画了出来。
在一旁荷花池里，一叶小舟翩然而至。小舟上置了矮桌，他和陈樱一左一右地坐着。
小桌上摆了陈樱喜欢吃的莲花糕，青釉色的茶壶茶杯，以及新鲜摘到的莲子。
陈樱望着他，抿着唇轻笑，手里的团扇轻摇，目光温柔如水。
而他则凝望着她，一双放置在桌下的手却在剥莲子。
这画面极其附和他心中所想，若不是陈樱怕热，他早就带着她划船去碧天湖中游玩去了。
那里的荷花成片成片的，绿色的荷叶铺在水面上，延绵数百米，真的十分壮观。
顾胤贤收笔时唤来了江潮，然后秘密吩咐了一番。
江潮马不停蹄地跑去办，临走前兴奋异常。
绿野山庄一得了消息便跑去回禀李夫人，只听齐嬷嬷道：“江潮那嘴严得很，打听不出什么。不过听门房的人说，江潮很高兴，说是顾爷也很高兴。”
李夫人掩唇笑道：“你急什么？咱们等着看就是了，左不过就是那些哄小姑娘开心的事情。”
齐嬷嬷笑道：“对对对，就是就是。”
“只要咱们大爷肯花心思，就算是个铁石心肠的姑娘也会融化的。”
李夫人笑着叮嘱道：“望月楼的人不是说阿樱累了一晚，快天亮的时候才睡下？你们都把嘴巴闭严实点，等会阿樱醒来谁也不许去望月楼闲逛。”
齐嬷嬷道：“老奴这就下去吩咐，谁要敢坏大爷的事，老奴第一个不饶她。”
李夫人见齐嬷嬷担心得紧，自己也起身准备好好收拾一番，打扮打扮。
说不准今夜她还能看见一出好戏呢！
啧啧，看儿子的好戏，她一向都是很来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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