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有客来,我就先回去了。”沈氏起身,领着赵嬷嬷要走。
苏平河喊住她:“姨娘,我院里的柿子赶在下雪前摘了半筐下来,我叫南星给您拿几个送过去。”
沈氏愣了愣,大约是没想到苏平河会这么客气,很快便柔声笑道:“好的,我很喜欢吃柿子。”
蒋嬷嬷小声在苏平河耳边道:“其实二夫人从前不爱吃柿子的,这回是心里真高兴啊。”
“蒋嬷嬷,你人老了话也多了,还不快走!”沈氏脸上一红,瞪了蒋嬷嬷一眼就转身朝院外走去。
苏平河看着主仆两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嘴角忍不住挂上了一丝笑意。
——看来自己的这个便宜娘,还蛮好哄的。
段长暮来得很快,常年淡漠的神色间似有几分焦虑。
“什么风把段兄刮来了?”苏平河迎上前去。
“方大夫在何处?可否请他帮我个忙?”段长暮懒得寒暄,开门见山地表明了来意。
“方大夫就在我府上,帮忙倒是无妨,但我得知道是帮的什么忙。”
段长暮若有所思地盯着苏平河的脸看,文秀清贵的一张脸,丝毫不觉得自己在威胁别人,隐隐带着一股理所当然的气势。
“我有个朋友病了,挺严重的。”段长暮轻声道。
苏平河有些惊讶,她在书里给段长暮塑造的人设相当孤僻冷血,而且对他少年时期的描写甚少,何曾有过什么朋友?
“我想一起去看看。”几乎是下意识地,苏平河就脱口而出道。
段长暮蹙起了俊秀的眉,显然不想带苏平河同去。
“方大夫是我的人,我总要对他的安危负责。”苏平河又补充道。
言外之意就是,你不带我去的话,也休想带走方蝉衣。
这人总是这么善于威胁别人吗?段长暮颇为无奈地看了苏平河一眼,到底还是认命地点了点头。
由于不知段长暮的朋友是何身份,苏平河这回出门连杜若都没带。
三人坐着马车,七拐八绕地进了一处胡同,直到马车停在一条极其幽深的巷子口,苏平河才跟着一起跳下了马车。
这条巷子极长,又窄,黑黢黢的,一眼望不到头,地上的雪倒是被铲得干干净净。
——起码从这点可以看出,这不是一条无人问津的巷子。
段长暮见苏平河盯着巷子踟蹰不前,忍不住打趣道:“怎么?害怕了?”
“有什么好怕的,笑话。”苏平河挺了挺胸膛,壮着胆子一马当先走了进去。
许是常年照不到光,巷子当真是又长又阴冷,两边高耸的墙壁都是青灰色的石砖,冷冰冰的十分瘆人。
苏平河没走几步便习惯性地拢了拢自己的斗篷,把脖颈处的兔绒拉得更紧了一些。
“我都不知道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段,竟然还有条这么长的巷子。”苏平河边走边感慨。
“你不知道的多着呢。”段长暮走在她身侧,面目表情地应道。
苏平河不理会他的讥讽,继续发表自己的看法:“这巷子两边住的肯定都是非富即贵,瞧这院墙高的,一眼看不到头。”
“你家在京城数一数二,有这么高的院墙吗?这跟富贵有什么关系?”
苏平河扭头看了他一眼:“我发现你这个人很喜欢抬杠。”
“抬杠是什么?”
“就是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要反对。”
“我一般不理会别人说的话。”
“那为什么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跟我杠?”
“因为你说得不对。”
“你刚刚还说你一般不理会别人说的话。”
“我看是你喜欢抬杠。”
方蝉衣跟在两人身后,有些头疼地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这两人怕是上辈子的冤家,这辈子才会这般针尖对麦芒,一件小事都能吵起来。
段长暮可能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向来冷清的性子,会为了这么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跟苏平河争论不休。
三人约莫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才走到了巷子的尽头。
——巷子尽头是一扇不起眼的小木门。
段长暮轻轻敲响了门扉上的铜扣。
小门从里缓缓打开,一位身着青灰布衣的青年男子迎了出来,见到段长暮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少主。”
少主?这段长暮难道还有别的身份?
苏平河压下心底的疑惑,跟在段长暮身后,认真打量着面前这个人,他皮肤黝黑,身型板正,一看就是练家子。
段长暮朝来人点了点头,边往里走边问那人道:“庄先生怎么样了?”
“昨夜少主走后直到现在,庄先生都还在昏睡着,一直没醒来。”
“你先去忙吧,我自己带方大夫过去。”段长暮将那人打发走,又领着苏平河和方蝉衣往里走。
穿过刚进门的那个小天井,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木门,这扇门明显要庄重许多,看来这才是主门。
但这道门不像之前那道小门一样需要亲自敲门,而是见着段长暮之后便自动朝两边打开。
苏平河猜想,估计是门房已经通报过段长暮的到来了,此刻几人应当是畅通无阻的。
经过这道门以后视野就忽然敞亮开来。
一个一眼望不到边的大院子,道路两边种满了参天的古木,随处可见挖空了的人造小溪,里头的水竟然还是哗哗流淌着的,不知源头来自何处,也不知道尽头通往何处。
苏平河好歹出身相府,也不算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但看到眼前的景象还是叹为观止。
这么大的府邸,藏得如此隐秘便也罢了,竟然还都是段长暮的地盘?
她记得自己在书中只写过段长暮此人深不可测,年纪轻轻就有了自己的势力,没想到这么简短的一句话,竟然代表了这样雄厚的背景?
宅院看上去无比整洁,地上连片落叶都瞧不见,却诡异得连一个仆从也没有。
除了最开始被段长暮打发走的那个青年,一路上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因此整座宅院一直都是寂静无声的状态,除了三人的脚步声和衣摆翩跹的轻微摩擦声,就只剩冬日里呼啸而过的风声了。
这叫苏平河格外不适,但她也似乎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一般,只能默默跟着段长暮往前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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