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平河茫然地看着他。
袁镇山的岁数不小了,边境环境艰辛,他脸上的皮肤早已沟壑纵横,但一双鹰眼却炯炯有神地盯着苏平河。
“方才只不过是试练而已,陌生的弓箭,一时不适应也是常事。”
郑骏锋听闻这话却着急了:“再射一次没关系,为什么要用指挥使大人的箭?指挥使大人的箭上有标记,每支都象征着指挥使的身份和地位,他一个小小的校尉凭什么用?”
“本指挥使的话,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千总可以置喙的!”袁镇山瞥了他一眼,沉声道。
苏平河顿时又重拾了勇气。
至少不应该轻言放弃!尊重每一个来到身边的机会,这才是成功的真谛!
“多谢指挥使大人!”苏平河长吸一口气,接过袁镇山亲自递上的箭,又重新搭上了弓。
她闭上眼睛,试着回忆段长暮最初教她射箭时,纠正她姿势的画面。
扣弦,预拉,开弓,瞄准。
就是此刻!
苏平河长吸一口气,猛地松了扣弦的手。
箭脱弦射出,直冲靶心而去!
似乎是射到了靶上,但距离太远其实看不清是否在红心正中。
众人都屏气凝神地等待着结果,场上一时寂静无声。
这会子的一分一秒本都应当是最难熬的,但苏平河的心却出奇安定。
她不知为何,对自己方才射出的这一箭,充满了信心。
直到读箭的士兵扬起手中红色旗帜,大喊:“正中红心!”
场上静默片刻,才忽然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声。
欢呼声甚至惊动了在营帐中看兵书的段长暮。
“演武场怎么如此喧哗?”
“回侯爷的话,好像是有人射中了半里地外的靶子。”
段长暮愣了愣:“军中还有这样的人物?哪个军的?”
“说是虎季军的校尉。”
“又是虎季军?最近虎季军这个校尉风头很盛嘛……”段长暮想了想说,“找神弓营的人去瞧瞧,合适的话,可以破格录用。”
“是!”
而此刻场上的苏平河也觉得激动万分,浑身血液都在飞速流传着。
她真的做到了!
袁镇山欣赏地看着她:“苏校尉,好样的!”
“多谢指挥使夸赞!”
苏平河拱手谢礼后又转向一脸菜色的郑骏锋。
“现在怎么说,方才打的赌可还有效?”
郑骏锋悲愤交加,冲她喊道:“这算什么!就因为这么个小小的赌局,我就要离开军营?”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苏平河不甘示弱地大声说道,“众目睽睽之下立的赌誓都能耍赖不认账,你这样的人,将来上了战场,也注定只是个没骨气的逃兵!”
庄睿在一旁冷眼瞧着,忽然嗤笑一声:“苏校尉也太得理不饶人了,就因为一点小恩怨,至于断送别人的仕途吗?苏校尉有后台,自然不知道我们这些兄弟是如何不要命地浴血奋战,才能挣到如今的一官半职!就不能宽宏大量一些吗?”
苏平河被他气得脸色铁青:“敢问庄校尉,苏某的后台是谁?”
“这……”庄睿愣了愣,他虽然听说苏平河跟虎季军的指挥使有不可见人的关系,但也都是道听途说,并没有真凭实据,此刻自然不好空口无凭就污蔑别人。
“苏某能升任校尉,是因为苏某带领我们虎季军,冒着生命危险将救命的粮草运到了边疆!”苏平河眼神炯炯地盯着他,“若是没有我们虎季军,庄校尉此刻还能气定神闲地在这跟苏某理论?”
庄睿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只好说:“都是大齐将士,苏校尉又何必如此较真?”
“我这人向来如此,庄校尉不分青红皂白,在这么多人面前给我泼脏水,我想要自证清白有何不可?”苏平河冷笑道,“说起后台,恐怕无人不知,庄校尉的叔父,是安定侯面前最得力的军师庄先生吧?
“庄校尉贼喊捉贼的本事真是一流,叫人佩服。
“难不成,不管庄校尉犯了什么错,都有人给兜着,所以庄校尉才会这般有恃无恐?”
庄睿平素最反感别人提起他与庄闲的关系。
明明他跟庄闲是嫡亲叔侄,结果自己从来没得过任何便利,还反而总被拿来与庄闲比对。
“苏校尉真是一张利嘴,我等武夫甘拜下风。”他愤恨地瞪了苏平河一眼,不甘地闭上了嘴。
苏平河见状,又把眼神移向了郑骏锋。
“郑千户,你磨磨蹭蹭个什么劲?还不快收拾包袱走人?”
郑骏锋咬了咬牙,攥紧了拳头:“姓苏的,你别欺人太甚!”
“我就是欺人太甚了怎么样?!”苏平河狠狠瞪回去,“你逼着我大冬天下水捕鱼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日?”
郑骏锋还没来得及说话,袁镇山忽然拿着苏平河第一次射出的箭开口问:“这箭,是谁准备的?”
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回指挥使的话,是庄校尉命人准备的!”一个小兵忽然开口应道。
袁镇山的脸色忽然黑得离奇:“庄睿,你真是太叫人失望了!”
庄睿脸色剧变,眼波流转,却无言以对。
“你自己去领罚吧。”袁镇山似是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传我指令,庄睿降为千户,罚俸半年!””
众人面面相觑,但见庄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并未辩驳,心里也都清楚,定是庄睿在箭羽上做了手脚。
“真没想到你们玄甲军上上下下都这么卑鄙!”孟泽愤恨地怒斥道。
庄睿没有再说话,拖着沉重的步伐,如芒在背地离开了演武场。
“我是不可能离开玄甲军的,随便你怎么说!”
比起庄睿来,郑骏锋倒是厚颜无耻了许多。他这么说完也不看众人唏嘘的神色,转过身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孟泽朝他背影呸了一声,气愤不已地问苏平河:“原来是他逼着你去捕鱼的?”
苏平河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孟泽又发愁地问:“他这般没脸没皮,咱们能拿他如何?”
“他没脸没皮,我们也没脸没皮就是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苏平河的眸底闪过一丝捉狹的精光。
孟泽闻言眼睛亮了亮:“怎么做?”
苏平河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孟泽眼睛越瞪越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平河:“苏校尉……我真没想到,你看起来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竟然肚子里藏了这么多损招。”
苏平河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我可从未说过我是什么正人君子。”
于是,从这日开始,军营里就开始出现了无人愿管的“集体霸凌”事件。
先是郑骏锋的衣裳不翼而飞,害得他只能大冬天光着身子在演武场奔跑。
紧接着是每到他打上饭,总有人不经意地去撞他一下,害得他接连几日都吃不上一顿像样的饭菜。
不光如此,无论他走到哪里,总觉得有人在对他指指点点。
他因为性格暴戾,平素本就人际关系不佳,如今更是难熬至极。
就这样,不到十日,他终于扛不住了,丧家之犬一般辞了官职。
但想要离开军营也不能够。
大齐将士虽然可以退役,但必须要等边疆战事结束之后。
所以,他到底还是去求了苏平河,再三保证不会再到她面前碍眼,这才换回了正常的生活。
只是经此一事,他再也不敢嚣张跋扈了,不光看到虎季军的人都远远避让,连在自己军中也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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