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先头在众目睽睽下拜师不成,祝二弟恼羞成怒,于是连连指着廖腾,要他等着他的报应。
百姓们自然不肯罢休,说着就要为廖大人出气。幸而沈暮白和陈晞的侍卫们都在,将想要借机闹事的众人与被廖腾手下扔走的祝二弟,远远隔开。
这才断了,又一桩冲突的发生!
廖家门前,虽说人山人海的阵势,可抵不住那扑面而来的肃穆与静谧。沈暮白不喜这样喧闹下的异样安静,说不上来,但就是有些瘆人的可怕。
白纱包裹的灵堂静默,随着风的方向,正飘飘扬扬。然而周围燃烧着青烟缭绕的香烛,每一缕香气仿佛都在哀悼着廖家的痛失。
面色凝重的沈暮白,长发高束,几缕碎发顺着耳际滑落,衬得她的神情愈发清冷,但是此刻她的眼中却闪着怒火,随时就要完全喷发出来。
“什么个东西!”
沈暮白眼见廖腾像没事人一样,又进了宅邸,并且命令家丁们重重地关上大门来,不免怒火中烧,直欲拔剑冲入屋内。犯下罪过的地方官吏,竟然能像没事人一样自由进出,对令国皇子也敢闭门不见!
她刚走上前没几步,却被身旁的陈晞出声稳住了。他坐在轮椅上,面容并不苍白,神情淡然,抬头望向沈暮白。
“莫要冲动!”
“那廖腾的眼神,明明已经认出了你的身份,还在此地放肆,目无王法!”
说沈暮白这时候已经咬牙切齿也不为过,她恨不得立即抓了那个廖腾。今日他对陈晞和侍卫队的轻视,就是对令国皇权赤裸裸的挑衅。
沈暮白深吸一口气,陈晞说话的语气柔和却又坚决。
“他现在可是保州当地百姓眼中的好官,手中掌握着不少百姓的生计。”
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百姓们盯着他们愤怒的脸庞上。他没有猜错,众人已经开始纷纷抄起身边的家伙,想要将他们“赶尽杀绝”,怒吼在空气中升腾。
祝二弟惹下的祸水,倒是要由他们来承担了。
“廖大人清廉正直,此时正办白事,怎能让你们肆意妄为!”
“说的是!”
“死者为大,你们都快滚吧!”
更有甚者直指沈暮白,大骂其是走狗。这些声音如雷,震得人心发慌,烧得沈暮白五脏六腑都要冒烟!因为他们不好以下犯上,冲撞陈晞这个皇子,就拿身边随从模样的沈暮白开涮。
“我看这个小人,长得娘们唧唧,怕是个软骨头!”
底下嘲笑一片,沈暮白的脸青一阵黑一阵,乌云压顶。对于敌人,她只要选择挥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就好。可这是,她最为珍惜的令国百姓啊!
她无言以对,沉默不语地看着众人,眉梢带怒,又有心痛。
他们看着气势汹汹,就要再逼过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冲突,沈暮白抓心挠肺一般,她又不能拔刀相向。如果继续用理智分析眼前的局势并不会有增益,她又想到了之前的那个法子,觉得是时候用了。
“我可以翻墙进去抓人!”
她握紧了剑鞘,对陈晞直言不讳。
陈晞没有什么惊讶,他猜到了她要来这招。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百姓们的情绪已然被挑动,个个面目狰狞。
廖家大丧,本是悲痛之事,他们奉朝廷之命前来捉拿犯人,在百姓们眼中却有故意扰乱灵堂之嫌,不可饶恕。
沈暮白愤懑万分,唇齿相依,咬住了下唇,其实还想为自己再辩几句,却见陈晞在一旁微微摇头。
她闭了闭眼,犹豫不决。她虽有长公主之名,但如今却身处于这庞大的漩涡中,犹如身处泥沼,无法自拔。
沈暮白明白,廖腾身为保州刺史,在这个地方的威望远超她的想象。他应当做了大量有利于保州百姓的事,她略有耳闻的,就有减轻税赋、鼓励买卖、兴办学堂等等……
蓦然的睁开双眼,沈暮白一股脑地推着陈晞就往外走。
“放弃了?”
陈晞轻轻一笑。他对于她此次的决断,颇感到惊喜,怎么都不像她了,这么容易就被说服了吗?
“我可不打算就此罢休!”
她显然先行平静下来,嘴角上扬,眼神坚定。
陈晞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转头过去,看着他们的大部队离廖宅越来越远了。那些刚刚要死要活的百姓们的身影,也渐渐成了小点。
“还有钱家和邹家尚未探访,所谓灭门可能……八成是以讹传讹。”
沈暮白继续还没说完的话,她的语气冷静,逐渐理清了思路,即使暂时被百姓的“奋起揭竿”蒙蔽了自己的判断,但她很快恢复过来,她一边推着陈晞的轮椅一边望向远处。
“我们要去找钱家和邹家,看看还有哪些家眷活了下来,问个明白。”
陈晞的表情有些精彩,他的背对着她,所以只有他自己知晓现在的心绪。他在惊讶沈暮白竟然条理清晰不再莽撞的同时,又生出了一些不太好察觉的钦慕之情:她沈暮白是有些东西的。
陈晞偷偷笑着,掩不住嘴角的变化,双瞳明朗了起来。因为正想着如何掩饰自己真实的思绪,陈晞停顿了一会儿,才再说话,表明自己也赞成。
“我同意。”
沈暮白的决心不仅仅是出于对廖腾的不满,更是为了那些无辜受牵连的百姓。正在她胸膛里涌动着的,就是所谓的“以天下为己任”吗?大好山河的背后,往往是数以万计的生死与悲欢。
沈暮白众人已经走出老远,她的发丝滑落到眼角处,让她面上痒痒,于是她用手将发丝轻轻拨至耳后,她暗自发誓,绝不会让这些罪恶逃脱!
这一举动,却被无意回过头来的陈晞尽收眼底。他本想着要叫唤一下自己的侍卫长赵允磊,却没想这一回头,让自己醉在了沈暮白撩头发的这一刹。
虽作男子打扮,可在陈晞眼底里映出的沈暮白,柔情满满。那粉嫩出水的双颊,配上恰到好处的俏丽的鼻,就算是束发,也挡不住她扑面而来的芳华。
最看不得的是她那双眸子,小小开扇的皱褶,将她眼睛内四射的光芒勾勒无疑。
沈暮白感觉到了他的注视,毕竟这转身的动静很大,实在让推轮椅的自己无法忽视。
“你在…找什么吗?”
对于陈晞的摇头晃脑,沈暮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陈晞脸直直地涨红了,他马上回过身来,坐定在轮椅上,下意识地用双手去摸两旁的扶手,像是找到依靠一样,他假装淡然。
“没什么。看看后面有没有跟上。”
沈暮白努了努嘴巴,她完全没有多想,“噢。”
说完后的陈晞,用手去按自己的额头,这挺拔的额头就差点要被他自己揉圆搓扁了。他因为方才差点失态,懊恼万分,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了一句,“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他的面庞更加红透,甚至蔓延到了脖子上。陈晞直觉的浑身不自在,在这寒冽的季节却像是在脚下烧柴,醉醺醺的、热烘烘的。
她的漂亮与聪慧,竟让他萌生了越来越多的心思……
一路上,两人没有再说话。
总算从面红耳赤中恢复过来的陈晞,像是想到了什么,“毕竟,传言往往比真相更具杀伤力。”
他了解沈暮白的心思,明白她意在通过摸排调查,将那些沟沟壑壑连根拔起,更在乎要以此在令国立威扬名。
沈暮白有些困惑,他怎么突然开口,“你想说什么?”
“夜宴图灭门之说,信誓旦旦、口口相传,但现下看来灭门之祸大有被夸张之势”,陈晞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思索着什么,“我有一种猜测,背后必有推手,要将事情弄得越大越好。”
“我早和你说了,你怎么才想到这茬。”沈暮白没什么客套话,还借此嘲讽了一下陈晞。
“那依你看,什么人会希望这几起凶案闹得沸沸扬扬,天下都知呢?”
陈晞料到沈暮白必会阴阳怪气一下,但自己已经见怪不怪了,她便是这个脾气秉性。
“自然是有利可图者。”
沈暮白最会做的就是“对镜梳妆”,陈晞与自己半句半句絮叨着,推诿来去,她也双手奉还,主打一个说了等于没说的风格。
陈晞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自己的下巴,一下又一下,她显然是在学自己说话,他也不气不恼,想探探她的口风。
“照你这么说,那岂不是夜宴图的所有者,最有嫌疑?”
“郝有才?那个孬……”沈暮白正要说出口孬货二字,马上打住,此时顺水推舟,误导陈晞的怀疑方向,不是正中下怀,“那个家伙,我是觉得疑点重重,所以才要第一个点他!”
调转枪头,沈暮白一副吃定了郝有才就是幕后黑手的样子,言之凿凿。陈晞轻笑,她既然对自己还有防备,那也不必多说了。
“那不如,我们就在他府上住下吧?”
“什么?”沈暮白不懂他的意思。
“我们人也挺多,他的宅邸我倒是挺满意,应该住得舒心。”
陈晞眉毛一挑,乐得看看沈暮白的反应,他又故意补充。
“况且……他家女眷都很是崇拜敬仰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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