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晞像是刻意提起郝家女眷对自己的前呼后拥,声线颇有些轻快而调皮,像是只夜鹃在宴饮中吟唱。
他的言语如同细针入肉,轻轻又狠戾地刺入沈暮白的心肺之中,让她立刻生出阵阵不快。刚开始还没有太大感觉,直到她反应过来,渐渐那后劲越来越多,积攒了她的胸膛,鼓鼓囊囊的。
沈暮白一瞬间,差点透不过气来。果然,她的脸色变幻,嫉妒的火苗在她眼中向上灼烧,怒从心头起。
“你就是这样肤浅之辈,根本胸无大志”,她眼神和口气一样冷,满是旁人都能听得懂的讥讽,就是要让他陈晞面上无光,“堂堂皇子,竟沉浸于这些莺莺燕燕之事,沾沾自喜,还真让人失望。”
莞尔一笑,陈晞似乎早就料到她的反应,他面上只是轻描淡写过去,但实则想要引沈暮白入圈套。
“长公主,那还不是拜你所赐?是你非要我给那郝有才题字!”
这话呛得沈暮白,竟一时间无语凝噎,不由得暗自懊恼:他怎么连这件事也要怪上自己?!但她也绝不可能占据下风,立即反驳道。
“题字诚然是我说的,招惹风尘可是你做的!”
“噢?招惹?”
陈晞眼梢带花,那刚好的眼角括弧包裹着无以言说的俊朗,媚而不俗。
下一刻,他一把拉住了沈暮白纤细白皙的手腕,手掌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她的玉肌灼热异常,他的眼眸如同波光粼粼的湖面,掩埋深不见底的情愫。
沈暮白只感觉从手腕传递至全身,都是酥酥软软,心跳不由得加快、打鼓,像是被他紧握的刹那,就直直落入一个无法逃避的漩涡里盘旋。
沈暮白像是被定住了身,直勾勾地看着陈晞,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呵呵,招惹?”,陈晞低声重复,沈暮白不知道是自己听得入神还是有些耳背,这话语中带着挑逗与亲昵,“提到这茬,还有谁比得过你呢,长公主殿下?”
在这时,沈暮白的理智与彷徨像是被他的眸子里的所击溃,她几乎无法自持,突然一片空白,荡起觉得和煦的波澜,压抑已久的情愫在此刻如潮水般涌来,令她无法自已。
“陈晞—”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响,轻声唤着他的名字,带着牙关的微微颤抖。等刚出声,沈暮白才惊到自己到底再喃喃些个什么鬼,陡然清醒过来。
陈晞抬眼望着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沈暮白如同被攫住一般,无法呼吸。
“你知不知道,招惹我意味着什么?”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话语从陈晞的双唇中传来,像是直扑沈暮白的耳畔,对她轻声呢喃。她不禁脸颊发热,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就在这个瞬间,喧嚣都化为虚无。沈暮白越来越清楚知道,陈晞在她的心中深深种下了某种情愫。
不可!
她的理智占据了高地,没有丝毫犹豫,她当下就气愤地抽回了紧紧被陈晞攥住的手。
她随即冷哼一声,傲然地扫视陈晞与侍卫们,她注意到自己与陈晞身后不远处,包括陆宁安与赵允磊等在内的侍卫们整齐地立着,一道道严谨的目光无时不刻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像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屏障,将他们的尊荣护在其中,然而,同时他们你来我往的细枝末节也被看了个精光。
沈暮白下巴微扬,神情切换迅速,直接冷冷地瞥了陈晞一眼,神色如霜。
“起开!”
她的声音中带着长公主的威严与不悦,冷过冬日寒阳。
陈晞看着她一贯自持高傲的模样,唇角不变,笑意还是不自觉地溢出眼底,那笑带着些许揶揄,他的目的达到了。他就是想轻易拨动她内心的弦,让她动怒,明知她最最厌恶哪些话来,他偏偏要说,让她难堪。他心中暗自得意,透过她的面容,那隐隐压抑的愠怒与醋意,让他莫名的快意。
沈暮白继续瞪了陈晞一眼,但仍强忍着不发作,她深吸一口气,拂了拂衣袖,步履坚定地朝郝府迈进去。
“走了!”
尽管她心中与嘴上都是百般不情愿,却也不得不与陈晞一同行动。可沈暮白依然保有她那用鼻子看人的高傲,昭示着她的倔强,无声地宣告:她不会轻易被动摇,也绝不会任人戏弄。
而陈晞则一副满不在乎,悠然自得地用眼睛追随着她的身影,看着她隐忍不发,眼底的笑意愈发浓烈。他享受着她对自己的在乎,像个戏弄人心的猎人一般,即便是沈暮白一次次的冷漠与抗拒,也未能使他退缩半步,反而让他愈发觉得有趣。
郝有才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了讯息,马上来迎,搓着双手,好不激动。
“殿下啊,真是太给小的面子了!”
进了郝府,沈暮白依旧不爽利,故意摆脸色给陈晞看。
府门高阔庄严,家丁们一次排开,低头恭敬地行礼,而她冷冷扫过他们,扬起头颅,带着不容侵犯的威势,陈晞的轮椅悄然停在了她的身侧。
他知晓的,越是激怒沈暮白,她的心防就越会为自己敞开一条缝隙。而那缝隙,将成为他接近她的唯一途径。
沈暮白缓步进入厅堂,热烈而活泼的人声传来。
“暮白——我可想死你了!”
这除了蔺阅还有谁能如此对长公主说话,沈暮白没有什么高兴,反而眉头一崴,他们这拨人汇合的还真是快啊。
蔺阅没有注意到沈暮白的不开心,反而一股脑地抱紧了她,她正要将这几日的无趣与她倾囊而诉。
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太过兴奋而说错话的蔺阅,马上挽回了下。
“啊呸呸呸——不说什么有的没的!”
然而厅堂里已经坐满了随行而来,在上一站分成两拨的质子们。沈暮白望过去,心里了然,陈晞早早就打算好要在郝宅住下,否则这些风尘仆仆赶路而来的质子们怎会笃定坐在这里喝茶。
款款而来的质子们,大方地坐在厅中,穿堂风轻柔地吹动着他们的袖口与衣衫。而蔺阅作为唯一的女子也在其中,显得格外娇嫩如花,众星捧月。
“路上是否顺利?你辛劳了。”
沈暮白不得不说出些场面话来。听罢的蔺阅,清丽的笑容绽开,犹如长桃县那丰盛的桃花。
“还是我的暮白最关心我了!”
谢勉亦在一旁,静静地品茶,没有丝毫僭越的眼神与举动。然而,沈暮白的眼稍稍,早就将他囊括进来。她所担心的除了小情小爱,更有蔺阅。
她作为长公主,虽然算得上开明,但是深知流言对女子的伤害,在质子团中,除了自己,唯有蔺阅是姑娘家家,她跟着他们一路跋涉,若是她对谢勉的情愫被外人知晓,势必会影响她未来的姻缘,并且极有可能会将擅闯步军营一事,拖萝卜带泥、连根拔起。
心思缜密如沈暮白,决定采取一计,以保蔺阅清誉,同时也永绝后患。
“外面纷扰复杂,阅妹为何不回长业”,沈暮白轻声问道,如同山间清流,温柔却坚定,“我真的放心不下你……”
此句话在陈晞听来,简直一语双关,他冷哼了一下。
蔺阅抬头,眼中带着不舍与坚持。
“殿下,我不想离开!我欢喜陪着你,陪着大家……
沈暮白怎会不知,这里的大家,怕不是专指谢勉吧。在众人面前,蔺阅楚楚动人,对着沈暮白更是一副“你有难,我又怎能坐视不理”的大义凛然。
听着蔺阅的回答,沈暮白不免心中一动,她看来硬挺的很呢。沈暮白暗自思忖,或许可以利用蔺阅的这一点……
“阅妹,我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沈暮白的话含在口中,但又不好马上说出,“我有一个想法,不知你意下如何?”
除了惊讶的蔺阅,在场的陈晞和谢勉等,都往沈暮白这里方向一瞥。在陈晞看来,就沈暮白这脑瓜子又该蹦跶出什么坏点子了!
抬头盯着蔺阅的沈暮白,突然眸子变得亮亮的,像是吸饱了什么阳气,她把头一扬,笑意盈盈地用最温柔的语调说出最狠的话来。
“如此,我一直希望你与谢卿能够结为义兄妹。”
众人都愣了愣,蔺阅原本喜上眉梢的盼望也僵硬在了空气中。她怎么都说不出“殿下,这真是太好了”的谎言。
沈暮白保持着笑容,眸子里却闪着皎洁,继续假意地劝慰着,“这义兄妹之约,能让你们互相照应,又能为堵上外人的悠悠众口,何乐而不为?”
在一旁听着的陈晞,勾起双唇,沈暮白在堂而皇之地算计蔺阅。关于蔺阅对谢勉的心意,他亦明镜似得,而沈暮白的提议与逼迫则无疑为蔺阅关上了所有的大门,够毒!
“我不愿意。”
蔺阅的耿直是沈暮白没有想到的,她脸绯红不已,却是愠怒万分。
来自长公主的安排,看似是为了保全她的名声,实则是让她与谢勉的关系在义兄妹的禁锢下无法延续。
“你难道还看不上谢卿吗?”
沈暮白的话不容拒绝。
“暮白……你明明知道的!”
蔺阅睁红了双眼,拉着沈暮白的胳膊,不可置信的眼神:她都知道的,都知道的!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
谢勉不好发声,无论他是拒绝或是答应,在质子团和侍卫队的眼中都是另一层意思。
蔺阅向前一步,横在沈暮白面前,愤怒与无奈高挂,双手紧握,她的指甲几乎嵌入掌心,痛苦与决绝愈发升腾,她声音轻柔但却掷地有声,带着哭音。
“殿下,你就是想要我们再无可能,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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