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等七皇子与姜那南秋沉沉睡去,荣梦晗便翻身下榻。
她走到支摘窗旁,推开窗去瞧天边迷蒙的夜色。这夜色如同打着旋儿般扑到了她身上,阵阵寒意笼罩着荣梦晗。
她眸光渐渐沉了下来,脑海里思索着荣梦晗的预产期。算算时辰,还有两个多月,她就该临盆了。
想到这里,荣梦晗便低下了头,瞧了眼自己平坦无比的小腹。
宫里的太医已为她诊治过几番,说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子嗣了。至于为何如此,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荣梦晗想,多半是姜南秋做的手脚,她对入口之物和衣衫鞋袜都极为小心。除了那一只荷包。
荣梦晗死死央求着太医为她保密,太医收了她的银子,果然没有把这事告诉七皇子。荣梦晗花了重金让外头的大夫检查那只荷包。那大夫说里头藏着一瓶出自西北的麝香。这麝香十分名贵,也不易得,药效十分猛烈,女子长期佩戴着荷包,便有可能终身不孕。
如此,荣梦晗就可以断定是荣梦晗害了她。她让自己没了做母亲的资格。可她自己呢?却怀着景安之的血脉,安安稳稳地活到了今日,如今还要临盆。
荣梦晗心里被这汹涌如海的恨意所填满。恨意夺去了她所有的理智,让她空荡荡的躯壳,只剩下一颗会跳动的心脏。譬如,她此刻,虽锦衣玉食地活着在七皇子府里,可她一点都不爱七皇子,每回与七皇子欢好时她都觉得十分疲倦,每回小意温柔地与七皇子说话时,她都十分唾弃这样的自己。
她别无选择,若没有七皇子的庇护与帮助,她根本就不可能报仇雪恨。
如今姜南秋即将临盆,荣梦晗定然是要想尽办法让她一尸两命的。
为此,她必须要想出个十全十美,不容有失的计谋来。
荣梦晗在指摘窗立了许久,因神思怔愣的缘故也没有发现七皇子已从榻间起身,并走到了她身旁。
七皇子侧目瞥见她染着神伤的清雅面容,便伸出手将她揽进自己怀里。
触及到怀里的人儿冰冷一片后,七皇子便道,“梦晗,你在想什么?”
荣梦晗被七皇子突如其来的触碰吓了一跳,随后便道,“妾只是有些睡不着。”
七皇子将她抱得更紧了些,试图以自己热切的胸膛来荣华她的冰冷。只听他缓缓开口道,“不管你在想什么,我都不在乎,只要你记住,永远不要背叛我就好。”
顿了顿后,七皇子俯身吻上了荣梦晗的唇。一吻作罢后,七皇子又道,“只要你乖乖地呆在我身边,我会如你所愿,为你杀了景安之和姜氏。”
栖霞公主的丧事过后,镇国公府与宁亲侯府两家都风平浪静了一阵。王氏身子好转后,她便从姜南秋手里接过了管家理事的活计,让姜南秋安心养胎。
姜南秋的肚子月份重了,她行动也不如先前方便,总是有些懒懒的。景安之心疼她,推了许多皇城司里的交际应酬。
下值回府后,他便回秋阑阁陪着姜南秋说话解闷。凌青和凌寒两个丫鬟见姜南秋白日里总有几分闷闷不乐的模样,心里也着急不已,总是变着花样地要逗笑了姜南秋。
姜南秋却是提不起精神气来,嘴角都没个笑影。
凌青和凌寒想不出法子来让姜南秋高兴,便只能寄希望于容嬷嬷。容嬷嬷是过来人,知晓女子到了孕晚期后不仅会身子不适,心绪更是会波动不定。
起先,容嬷嬷以为姜南秋是害怕生产时的苦痛。毕竟妇人生产就如同去鬼门关里走了一回,京城里难产而亡的妇人可不在少数。她会害怕也是情有可原。
所以,容嬷嬷便柔声劝哄姜南秋,“夫人只要夺走一走路,不要把肚子里的胎儿养得太大,将来生产时就不会太难。”
姜南秋不以为意,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时,容嬷嬷才觉察到姜南秋的异样来,她瞧着也不想是害怕生产之痛的模样。
如今景安之已经升任了司正,王氏的妇人病也好转了不少,镇国公府蒸蒸日上。
她家夫人为何不高兴呢?容嬷嬷本就心细如发,留些神思去观察姜南秋的衣食起居,最后终于发现了些端倪。
那一日,姜南秋用过晚膳之后迟迟不肯闭眼午歇。
容嬷嬷便想着让凌青和凌寒陪着她打了一局双陆,也好解解闷。不想姜南秋会端坐在临窗大炕旁,杏眸里涌起点点泪花,望着那一盏崭新的双陆道,“小时候,姨娘也陪着我玩过双陆。”
这话一出,容嬷嬷便知晓了姜南秋的心结是何。
民间有句俗话,说是为母时方懂母,知母,怜母,意思是要等妙龄少女做母亲的那一日,她才会懂得做母亲的艰辛,由此来思念缅怀自己的母亲。
容嬷嬷知晓姜南秋的姨娘出身低微,年纪轻轻便暴毙而亡。
她如今即将临盆,此时心里定然十分思念自己的亡母。容嬷嬷意识到这一点后,心下也是一阵感慨,思母之情本就难以言表,她们这些奴婢能做的也只有闻言劝解她几句。
仅此而已。因在孕中思念自己娘亲的缘故,姜南秋连日里面色不太高兴,也没什么胃口。
偏偏她还不许容嬷嬷将此事告诉景安之。
每当景安之下值后,姜南秋便一改面容里的阴霾,盈着欢喜的笑意去迎接景安之。
景安之的一颗心都放在她身上,却仍是没有瞧出半点端倪来。后来还是容嬷嬷看不过眼了,挑了个姜南秋熟睡安稳的时候,与景那孩子提起了此事。
“老奴的意思是,夫人再这么闷闷不乐下去,不仅会伤了自己,也会伤了腹中的胎儿。世子爷您要想个办法才是。”容嬷嬷语重心长地说道。
景安之听后也顿觉愧怍不安,作为枕边人,他没有觉察到姜南秋低落的情绪,已是他的失职。
当日夜里,姜南秋强行扬出一抹笑来,与景安之说起了王氏的病情。
“母亲的身子已好多了,父亲也很高兴,昨日还说要和爷一起饮酒庆贺一番呢。”
因王氏身子好转,镇国公府上下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景象。说话时,姜南秋含着笑抚了抚自己隆起的小腹,整个人显得温婉又沉静。
景安之静静地在旁听她说话。
他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里潋滟着耀目的光辉,只听他说,“明日,我带你去一趟龙安寺吧。”
姜南秋一愣,且依稀记得明日皇城司有些事要景安之去处理。
她便道,“明日不是爷的休沐。”
景安之伸出手,攥紧了姜南秋的手,笑着说,“无妨。”
姜南秋心里也是想去一趟龙安寺的,她思念亡母,与娘亲隔着生与死的距离。
作为生者,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去龙安寺为娘亲诵经祈福,祝她早登极乐殿堂。
良久,姜南秋才朝着景安之莞尔一笑,“好。”
第二日天明,景安之便如约带着姜南秋去了龙安寺。
这一日龙安寺香客不多,夫妻二人相携着去了正殿。
龙安寺又龙安寺的规矩,若是香客们要诵经超度谁,除了捐香火钱外,还要奉上那人的籍贯和姓名。
姜南秋的生母是奴,生下她后才被抬为了贱妾,说是妾室,其实和个玩物也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她根本不知晓自己娘亲的籍贯。
可怜她娘亲漂泊一生,连个正经的姓名都没有。
想到这里,姜南秋眼中蓄满了热泪,眼瞧着要落下泪来。
她从来客没有这么爱哭,如今只要想到自己的娘亲在地府里孤零零地受苦,她的这颗心就如同被人放在刺骨的冰里一般。
景安之又是怜惜,又是觉出了几分不对劲来。
实在是姜南秋的情绪太过异常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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