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凡道:“我印象里,我爷家西屋门上一直贴着黄纸朱砂写成的封条。”
“有一次,我忍不住好奇把西屋的窗户纸扣了个窟窿往里看了一眼,看见的却是满屋子的灵符和一口压在炕上的棺材。”
“我当时吓得脚下一滑摔在了地上,我爸把我拽起来揍了一顿,从那之后就更少带我到我爷家去了,就算去了也不让我靠近西屋。”
我不禁一皱眉头:我刚才闯进张家西屋的时候,里面别说是棺材,就连火炕都没有。
难道是,那次张凡看过了西屋之后,有人动了西屋里的布局?
我压住心里的疑惑,再次问道:“我在你家屋里看见了三个牌位,上面写着张成森,张景龙,张凡。那牌位不能是你家爷儿仨吧?”
“那就是我们爷仨!”张凡道:“不止我家这样,全村都这样。这事儿,还是我爷让这么做的,当年要不是我爷让村里人都对着炕给自己立了牌位,一个村的人就都得死。”
我顿时来了兴趣:“你给我讲讲你爷的事儿,从头儿说。”
张凡说道:“我一直跟我爸一起生活,小时候,我爸经常把我送到我爷家里。一开始,我只是把我爷当成了一个退休老头,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我才知道,我爷是东北术道上赫赫有名的白衣先生。”
我记事的时候,村里人都说我爷好“作死”。
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了,什么地方要命就往什么地方钻,方圆百十里,但凡是什么地方闹邪,他肯定要过去作死。
谁说,哪个山上的歪脖子树底下不能站人,谁站下面谁得上吊。我爷就能翻上几个山头,跑到树上树下转上几圈。
要是谁说:哪个宅子里面不能住人,谁住了谁死。我爷就能坐车跑上几十公里,到那宅子里睡上几宿。
谁说,什么地方有水鬼拽人,我爷能大半夜跑水边上钓鱼。
这种离谱的事儿,我爷干得多了去了。干完回来,还摆着手说:什么特么吊死鬼套人,水鬼拽脚,都没有影儿的事儿。
可村里人不这么想,说“我爷压根没去”还算是好听的。
几个爱传老婆舌的娘们儿凑一起,那话就没处听了。
有个连初中都没毕业,还自以为有学问的老娘们儿,还像模像样地在那分析我爷心理。
说什么,我爷这辈子没上过台面儿,没让人瞧得起过,到老了也没过上像样的日子,生怕别人看不起他,就在那装神弄鬼。
这叫什么?对,叫哗众取宠。
这样的人可得离得远点,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别让他家小崽子,把咱们家孩子带坏了。
她这么一说,村里孩子都不跟我玩了。
气得我回家跟我爷大吵了一架。
我爷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该作死的时候,还是一场都不落。
有的时候,为了“作死”还特意请人喝酒,打听能作死的地方。
我被他气哭了好几回,他就是不改。
村里人也都说,我爷这么作,早晚得作出事儿。
我嘴上生我爷的气,心里也害怕他出事儿啊!我们爷儿俩相依为命十年,万一他真出事儿了呢?
可我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后来,我爷到底是作出事儿了。
张凡说到这里像是有些想不起来过去的事情,皱着眉头不说话了。
我说道:“不急,慢慢想。”
我嘴上在应付着张凡,心里却是疑窦丛生。
司宸给我的情报里说:没有发现有东北先生活动的迹象。张老头做的事情却闹得八家屯子尽人皆知。
司宸的情报网应该是不会漏掉如此明显的线索。张凡讲述的事情,又不像是在胡说八道。
难不成,张老头也像子木一样,对全村人下了手?
还是说,张凡在昏迷那段时间,被人强行植入了某种记忆?他才会把假话当成真话来说?
张凡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好意思,我刚才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你们听我继续说。”
那天,我正在家洗衣服,就看见村口老李头急三火四地往我家里跑,人还没进门就嚷嚷道:“张凡,你赶紧跑。你爷惹祸了。”
“他把一个大老板刚起来的黄仙庙给推了,人家找上门儿来了,说是要打断你爷的腿。”
“你赶紧跑吧!”
我是想跑,可是我爷没在家,我跑了,没人给他送信,他回来被人堵在屋里怎么办?
我咬了咬牙:“我不走,我等我爷。”
老李头拽着我想走的时候,我家院子就被人堵上了,院子外面一个肥头大耳的人,带着二十来号凶神恶煞的手下,闯进我家院子,带头那个人抬脚就踢翻了我的洗衣盆,抓着我衣领把我拽了起来:“小崽子,你家那老不死的呢?”
我顿时就火了!
我从小性子就野得厉害,我爷不仅不管我,还教我跟人打架:你就得敢下手。你不下黑手,就容易挨打。
挨打和打人,哪个舒服,哪个痛快,你自己琢磨。
我被那人拽起来的时候,就顺手操起了地上的板凳。
那人却没拿我当回事儿,在他看来一个十来岁大的农村孩子,给他把剑都不敢捅人。
看见我拎板凳,还故意把脸伸了过来:“呀呵,还想打我咋得?来,你给我往这儿……”
我没等他说完,就一板凳砸在他脑袋上。
木头板凳被我砸得稀碎,那人也倒在地上捂着脑袋爬不起来。
我手里拎着半截带尖儿的板凳腿,死死盯着那个领头的老板不放。
那时候,见过我的人都说我像是一头要咬人的小狼,眼睛里全是凶光。
那个老板呵呵一笑:“有点意思!去,给我把那小崽子手打折了。我倒要看看,他还狂不狂。”
那老板的手下,正往我这边走的时候,我爷回来了。
我爷从我家后院进来,站在院子当中说了一句:“谁敢动我张成森的孙子试试?”
我爷的声音不大,听着却让人心里发慌。
那老板喊了一声“等等”,走上来上下打量了我爷几眼,不紧不慢地说道:“老头,我花了几十万修的黄仙庙,就让你这一下给掀了,还把黄仙像的脑袋给砍下来拎走了,你得给我一个交代吧?”
我爷还没说话,村里看热闹的人就炸开锅了,那几个老娘们儿都站在远处指指点点地说三道四。
我虽然听不见她们说什么,但也知道那肯定不是好话。心里顿时委屈得不行,顿时就哭出了声来:“爷,你能不能不出去淘气啊?这都让人找上家门来了,多丢人啊!”
那个老板哈哈笑道:“老头,你看看,连你孙子都看不上你。”
我爷脸色阴晴不定地变幻了半天,才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脱去外套扔在了地上,露出半身雪白的袍子。
我爷那衣服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出来的,隐隐的带着一层光泽,看上去就是落在地上的雪,纯白带着几分肃杀。
我爷冷着脸看向那个老板:“认得这么?”
老板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那些手下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上去想要拉人,结果被那老板抽了一个大耳刮子:“都给我滚。”
我爷淡淡地说道:“你开车压死一条白毛黄皮子,怕人家过来找你,才修了那么个黄仙庙?”
东北山里的黄皮子,不全是黄毛。据说,还有白毛和黑毛的黄皮子。东北山里的老话说,百年黑,千年白。遇上黑毛,白毛黄皮子,得赶紧跪下磕头。千万不能去招惹。
从科学的角度讲,白毛黄皮子,学名叫做白鼬。数量稀少,东北山里很容易见到黄鼬,很多人却一辈子都没见过白鼬。所以才有“百年黑,千年白”的说法。
当然,至于你相信哪种说法,就要看你个人的想法了。
张凡继续说道:“我爷当时指着那人骂道:你就敢确定告诉你修庙的人,是在帮你?”
“不知道好歹的玩意,你的事儿,我懒得管,东西给你拿回去。”
我爷说着话走进了屋里,拿出一个布包扔在了地上,那里面装的正是一颗用“汉白玉”雕刻的黄皮子脑袋。
我爷冷着声音道:“黄皮子脑袋拿回去装上,七天之后,你不死,我给你赔命。滚!”
那老板吓得跪在地上直哆嗦,他手下的人却看不过去了:“老头,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特么的……”
“闭嘴,闭嘴……”老板吓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老……老……老人家。”
我爷说了一声:“知道这身衣服,就回去按规矩办!我关门之前,谁还在我院子里,我就弄死谁。滚!”
我爷拉着我就往屋里走。
我却听见,老板在后面骂人:“滚你-妈-的,什么话都敢说,那是白袍先生,知道不?”
“不知道?白衣大仙,你特么知道了吧?”
“谁都敢惹,你嫌命长了?”
“我特么也嫌命长了,咋就惹上白衣大仙了呢?”
这下村里人全都吓傻了,当天晚上拎着鸡蛋,猪肉过来登门道歉的人,差点挤满了院子。我爷却说都是乡里乡亲,我都没当回事儿的事情,你们着什么急?都回吧!
那些乡亲,听我爷这么一说,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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