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他,贺连恺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小姐,司令来了!”良沁和阿秀已经上车,看见谢承东,阿秀攥紧了良沁的胳膊,声音都是颤抖了起来。
良沁没有说话,脸上的血色也是慢慢褪了个干净,她木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谢承东走到贺连恺面前,他并没有说什么,甚至连看都未曾看贺连恺一眼,而是径自上了车,走到了自己面前。
阿秀惶恐不安的看着他,一车的人俱是被荷枪实弹的官兵给吓着了,只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不敢动弹。
“司令....您别怨怪小姐....”阿秀的身子抖的厉害,生怕谢承东会对良沁做出些什么,她刚要挡在良沁面前,却是让良沁拦住了她的身子。
良沁抬起头,向着谢承东看去,谢承东脸色并不比她好看到哪去,他的脸色青白,短短十余日的功夫,却是清瘦了不少,显得五官越发凌厉与深邃。
她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却不知他会如何处置贺连恺与阿秀,她动了动唇,刚要说话,然而不等她吭声,谢承东已是抱住了她的身子,将她紧紧的扣在了怀里。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谢承东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与宽厚,他的身上有着淡淡的烟草味,与呛人的硝烟味糅合,这种味道良沁最熟悉不过,刚让他抱在怀中,良沁只觉眼底一酸,眼泪倏然落了下来。
“你别怪贺长官.....”良沁声音沙哑,开口便是这句话。
“我不会怪他,”谢承东声音艰涩,近乎失控般的紧紧扣着良沁的身子,“沁儿,我只怪我自己。”
良沁听了这句话,眼瞳中的泪水便是越发汹涌,她嗓音哽咽,好容易才吐出一句话来;“谢承东,我不想跟你回去。”
“咱们不回去,”谢承东仍是没有松手,“你若想留在江南,那咱们就待在善桥。”
良沁眼圈通红,她回过身子,看向了贺连恺,贺连恺依旧一动未动的站在那里,他的眼瞳中既有歉疚,又有惭愧,只一眼,便是低下了头,不再与良沁对视。
谢承东解下自己的军用披风,围在了良沁身上,他环住良沁的腰,将她带下了车。
良沁每一步都好似走在云彩上似得,想起这一次的奔逃,只觉如同一场笑话,自己就仿似那只孙猴儿,不论如何,都逃脱不了谢承东的掌心。
“当心。”下台阶时,谢承东搂着她的腰,将她抱下了车。
晚间。
谢承东进屋时,就见贺连恺已是候了多时,他向着他看了一眼,就见贺连恺的脸色已是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看见谢承东进来,贺连恺如常行礼,喊了声;“司令。”
谢承东没有出声,只走到主位上坐下。
贺连恺半掩双目,与谢承东开口;“连恺跟随司令多年,一直得司令栽培,而今连恺有违司令重托,辜负了司令的信任。”
谢承东依旧是没说什么,只燃起一支烟,抽了一口。
贺连恺目色坦然,继续道;“司令的赏识,连恺只有来世再报。”
说完,贺连恺便从腰间取出了配枪,手势间没有丝毫迟疑,将枪口笔直的抵上自己的脑袋,不等他扣动扳机,谢承东已是迅速的拔出了枪,就听“砰”了一响,子弹不偏不倚,打中了贺连恺手中的配枪,贺连恺虎口一震,那支枪便被谢承东打出了老远。
“司令!”贺连恺眸光微紧,不曾想谢承东竟会饶过自己。
“我若杀了你,她会内疚一辈子。”谢承东扔下了枪,淡淡出声。
贺连恺低下头,直觉无颜面对谢承东。
谢承东掐灭了手中的香烟,看向贺连恺,“你跟我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可我身边,留不得不忠的人。”
“连恺明白。”贺连恺声音低哑,“连恺谢过司令。”
谢承东不欲再说,只冲着他摆了摆手,贺连恺闭了闭眼睛,离开了谢承东的书房。
谢承东独自一人待了一会儿,他一连抽了半包烟,终是按耐不住心里的牵挂,向着良沁的屋子走去。
他们如今依然住在云州,谢承东上了楼,守夜的丫鬟看见他,俱是纷纷行礼,谢承东没有理会,走到良沁屋前,刚要推门,手指却在将要触到门把时停在了半空,他顿了顿,终是握紧了手,在门上叩了叩。
“笃,笃,笃。”
听见敲门声,阿秀看了良沁一眼,“小姐,肯定是司令来了。”
良沁搁下梳子,再看阿秀,已是上前,将门打开了。
“夫人睡了吗?”谢承东低声问。
“回司令,夫人还没有歇息。”阿秀说完,便是侧过身,让谢承东进屋,自己则是离开了房间,并将房门合上。
良沁已是换了睡裙,那裙摆极长,一直垂到了脚踝,更是衬着身段袅袅娜娜,柔弱无骨的样子,更是惹人垂怜。
“沁儿,”谢承东向前走了两步,不等他靠近,良沁便是开口;“你将贺长官如何了?”
谢承东停下了步子。
“我答应过你,不会怪他。”谢承东叹了口气,缓缓上前,握住了良沁的肩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贺连恺是难得的人才,又跟我多年,若是换了旁的事,我都可以让他戴罪立功,可是沁儿,只有这件事,我没法再留下他。”
“你要把他从江北军里逐出去?”
谢承东淡淡颔首,抚上良沁的面容,“他不该把你送走,他明知道,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良沁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微微移开了目光,不愿与谢承东对视。
“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怨我,沁儿,我只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谢承东将她抱在怀里,慢慢环住了她的身子,良沁鼻尖酸涩的厉害,只觉自己如同一叶浮萍,压根无法可想,只得紧紧地依附于他。
她想起住在楼下的母亲,终是什么也没有说,缓缓合上了眼睛。
如果这是她的命,除了认命,她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他们在云州一直住了两个月,就连过年,谢承东也是在云州陪着良沁,直到春暖花开,天气回暖,谢承东才带着良沁回到了善桥。
这些日子,因着谢承东身在江南,江北军中的一些军务亦是过了江,俨然是谢承东所在的地方,便是江北的军政中心,邵平和一些高官亦是陆续从江北赶到了善桥,逊清时的善桥曾有一位盐商,建下了一座豪宅,之前还曾接过皇上的圣驾,谢承东与良沁回到善桥后,便将此处的豪宅作为官邸,每日里江北军的高官与先前驻扎在江南的将领进进出出,大小事务俱是请谢承东示下。
良沁每日里并没有什么事。平日里除了陪伴母亲,便是和阿秀说说闲话,做做针线,原先她仍是有些不放心贺连恺,生怕谢承东欺瞒自己,直到那日亲眼见了贺连恺来与自己辞行,听闻他去往东北的陆军学校当了教员,才算是放下了心。
不论是之前在云州,还是如今在善桥,谢承东都不曾与她共处一屋,他每日都会来看她,不论军政上的事如何繁忙,他也总会抽空来陪她吃一顿晚饭,饭毕,他总是会端详她一会儿,黑眸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的眼睛,似是期冀着她能开口让他留下,而良沁一直都是沉默不语,谢承东每回看着,眼瞳中都会浮过一丝黯然,他掩下眸子,叮嘱两句后,离开她的卧房。
这一日,谢承东回来的有些迟,待他走进餐厅,就见桌上的菜肴都是让人用盖碗盖着,可即便如此,也还是凉了,见到他回来,立时有仆人将饭菜端进了厨房温热,谢承东看着良沁坐在那里,便是握住了她的手,与她道;“和你说过,以后不用等我,你自己先吃。”
话虽如此,他的声音却是温和的,眼底也是噙着淡淡的笑意,似乎见良沁等着自己吃饭,对他而言已是一件喜事。
良沁没有瞧他,她刚抽回了自己的手,谢承东又是一把攥住,他看着她的脸庞,道;“沁儿,有一件事,我没和你说。”
良沁有些不解,向着他看去。
“良澜来了。”谢承东声音低沉,“她带着平儿,母女两一道过来。”
良沁知道,因着谢承东长时间待在江南,江北的军务差不多尽数转移了过来,就连那些江北军中的高位将领也多是举家搬迁,来到了善桥,一夕间善桥寸土寸金,原先无人问津的宅院,此时摇身一变,都是十分抢手。
将领已是如此,更不用说傅良澜,她是谢承东的正妻,带孩子来善桥,更是天经地义。
“谢承东,”良沁终于说了话,“我们不要再折腾了,你和姐姐一道回江北吧,我再不会跑了,你不用在这里守着我。”
谢承东一震,他向着良沁看去,隔了许久,才道;“沁儿,我究竟该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良沁没有说话,刚要起身离开,手腕已是被谢承东攥住,谢承东从身后抱住她的身子,将脸庞埋在她的肩头,“安儿也是我的孩子,我和你一样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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