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风采依然。
来迎接的是“老朋友”大夫郭开,还有化名为“狄引”的乌卓。
一番礼仪和场面话后,众人赶着千匹战马,昂然进入这代表赵人权力中心的古城去。
郭开和项少龙并骑而驰,笑道:“大王对先生身在楚方,心存故国非常欣赏,今晚特在王宫设宴款待先生。”
项少龙正满怀感触观览城内风光,闻言以压低得又沙又哑、放缓节奏的声调道:“大王能明白小人的心情,小人感动非常。唉!失去国家的人,有若无根浮萍,其中苦处,实不足为外人道。”
郭开微侧少许道:“听贵府狄先生说,董先生准备回来大展身手,未知是否已清楚形势?”
项少龙心念一动,扮出愚鲁诚恳的样儿道:“小人只懂养马,其他一窍不通,还望郭大夫多加指点,小人绝不会忘记大夫的恩典。”
今趟的策略就是装作愚蠢和无知,以应付郭开这种狡猾之徒。
郭开哈哈一笑,才正容低声道:“不知是何缘故,郭某一见先生便心生欢喜,指点实不敢当,郭某定会竭尽所能,助先生完成心中理想。”
项少龙装出感激涕零的模样,道:“有大夫照顾小人,那就安心多了。不知小人须注意什么事呢?”
郭开以无比诚恳的语调道:“大王那里,自有下官为先生打点。但邯郸有两个人,先生必须小心提防,否则不但心愿难成,说不定还有不测之祸,遭到与乌氏同一的命运。”
项少龙装出震骇的样子,瞠目结舌道:“我和任何人均无怨无仇,为何有人要害我?”心中却是好笑。郭开显是以为他是草野莽夫,思想单纯,故以这种直接的方法笼络自己,好使自己死心塌地,为他所用。
由此亦可知赵王准备以他取代乌氏,遂令郭开认为自己有被笼络的价值。
郭开那对闪烁不定的贼眼先梭巡四方,见前方开路的赵兵和后面的乌卓等人,均隔着一段“安全”距离,才压低声音道:“第一个要小心的人是郭纵,这人不会容忍另一个乌氏倮的出现。”
项少龙点头表示明白,郭开所言不无道理,这叫做一山不能藏二虎。不过他的“董匡”若要变成乌氏倮当日那么财雄势大,恐怕没有几代人的时间休想办得到,所以郭开仍是在虚声恫吓。
郭开神秘地续下去道:“另一个要小心的人是巨鹿侯赵穆。”
项少龙忍不住失声道:“什么?”
剎那间他明白郭开并不甘于屈居赵穆之下,还正在找方法把他扳倒。不过郭开如此向自己一个外人透露心事,实在太不谨慎,禁不住疑云阵阵。
这时刚抵达用来款待他们的宾馆,赫然是当日囚禁朱姬和假嬴政的质子府。
郭开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下去,陪他进府去也。
郭开又说了一番好听的话,接收一千匹骏马这令赵人无可抗拒的重礼后,回宫复命。
众人来到内厅,听取乌卓报告。
乌卓吁了一口气,道:“我们确有点运道,楚人果然派来使节,幸好给我截个正着,还得到很多珍贵的资料。”
滕翼明白地道:“大哥辛苦了!”
五个结拜兄弟里,以乌卓居长,所以成了大哥。接着是滕翼和项少龙,然后是王翦和荆俊这位小弟弟。
乌卓点头道:“的确很辛苦,虽然在截捉楚使时设下陷阱和埋伏,仍损失了五名兄弟,伤十多人,不过这是在所难免的。”
项少龙可想象到当时情况的凶险和激烈,道:“弄清楚他们为何要来邯郸吗?”
乌卓道:“还是三弟的疲劳审讯管用,那叫白定年的楚使捱不到三天便崩溃,吐露实情,原来此事牵涉到东周君。”
众人齐齐动容。
自七百年前由武王肇创、周公所奠定的“封建帝国”,或者可以藉一个累世同居的大家庭来作为形容。
这大家庭先由一精明强悍的始祖,督率着几个儿子,在艰苦中同心协力,创造出一个以姬氏宗族为中心的大家族,天子与异姓诸侯间,多半有姻戚关系。
整个封建帝国的组织,都是以家族为经纬。只从这点推论,便知这帝国的崩溃只是时间的问题。危机来自两方面,首先是“嫡长继承制”,一旦所传非人,便会弄得众叛亲离,周幽王是最明显的例子。
其次是彼此间原本亲密的关系,数代相传后渐显疏隔,而人口愈增加,良莠愈不齐,难免出现仇怨争夺、倾轧动武的情况。
乱局一现,谁也无力去阻止历史巨轮的自然运转。一旦王室失去驾驭诸侯的能力,立时陷进群雄割据的局面。而外族的入侵,逼得周平王东迁,正提供这么一个机会。
君臣上下的名分,最初靠权力造成,当维系的权力消失,名分便成了纸老虎,周室的治权亦全面崩溃。
不过这坍崩是缓缓出现,却非一泻而下。
三家分晋前,诸侯间在与周室的关系上,仍存着顾念旧情,不为已甚的心理,干忤而不过度。所以平王东迁后三百年间,大体上仍维系对周室精神上的尊重和敬意。
三家分晋前,仍没有以非公室至亲的大夫篡夺或僭登君位的情况出现。但分晋后,周室的名位进一步被削弱,威严愈减,但东周君仍然是诸侯名义上的共主。
现在东周君针对各国畏秦的心理,做出最后的一击,确不可轻忽视之。
乌卓继续道:“今趟东周君派来的密使叫姬重,若让他促成齐、楚、燕、赵、魏、韩六国的联盟,秦国势将处于非常不妙的形势,如今看来成事的机会相当大。”
滕翼望向项少龙,道:“我们必须设法破坏此事,否则吕不韦将难保他相国的地位。”
项少龙的头立时大了几倍,滕翼的话很有道理,说到底吕不韦的相国之位,全赖庄襄王而来,并不稳妥。而秦人最重军功,若让六国联手,此仗定是有败无胜,那时即使庄襄王亦护不住吕不韦。
若吕不韦坍台,他们乌家休想立足秦国,天下虽大,乌家势将没有安居之所。
原本简单的事情,一下子变得复杂麻烦起来。
荆俊终于找到插言的机会,道:“燕、赵不是在开战吗?为何今天竟有燕人的份儿?”
滕翼道:“这百年来诸侯间谁不是忽战忽和呢?”接着肃容道:“小俊最好忍耐一点,不要在形势未明前去找你的赵致,否则泄出底细,我们休想有一人能生离邯郸。”
荆俊神情一黯,垂头答应,不过谁都看出他心中的满不愿意。
项少龙道:“赵穆那方面的情况如何?”
乌卓犹有余悸地道:“幸好我们抓得楚人派来的使节,否则今天定要吃大亏,原来赵穆是楚国春申君的第五子,这楚使白定年正是春申君派来与赵穆联络的人,还带来春申君的亲笔密函,省去我不少审讯唇舌。”
滕翼笑道:“大哥当然不会一字不改把信交给奸贼吧!”
乌卓笑道:“这是必然的,密函内容简单,只是教赵穆信任白定年,好好与他合作,至于合作什么,却没有写出来。于是我依信上的印鉴签押,另外仿摹一封交给赵穆,现在看来他对我们是深信不疑的了。”
项少龙心念一动道:“那封密函仍在吗?”
乌卓道:“这么有用的东西,我怎会扔掉,连那楚使亦一并留下,软禁在邯郸外一个秘密地方,今天赵穆有难了!”
项少龙大喜,四兄弟再商量了一会儿后,才收拾心情,往赵宫赴宴去也。
路途中项少龙想起那次到赵宫与连晋决战,不禁大生感触。
世事之难以逆料者,莫过于此。当时哪猜想得到,两年后的今天,他会以另一个身份,完全不同的情怀去见赵王?
在赵军的引领下,项少龙和三位结拜兄弟昂然策骑进入宫门。
禁卫军摆开阵势,在赵宫主殿前的广场上列队欢迎,鼓乐喧天,好不热闹。
项少龙等想不到有如此大阵仗,均颇感意外,亦知赵王非常重视他们的“回归”。其中一名将领策马迎出,高唱出欢迎的赞词,赫然是忘恩负义的老相识成胥。
这家伙的军服焕然一新,看来是高升一级,成为禁卫军的头子。
项少龙依足礼数,虚与委蛇一番,与他并骑驰往宫廷。
成胥亲切笑道:“不知如何,末将虽是首次见到先生,竟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唔!先生很像某一位末将熟悉的人,却一时想不起那是谁。”
项少龙心中暗懔,知道自己纵使改变容貌,但体型依旧,言行举止方面亦会在无意中漏出少许破绽,遂勾起成胥对他的回忆和感觉。
若无其事地以他“低沉沙哑”、“节奏缓慢”的声音道:“成兵卫不须奇怪,鄙人亦不时会有这类感觉,就是见到首次相识的人,却像早曾相识的样子。”
成胥释然道:“看来是如此了。”
这时来到内宫玉华殿前的广场处,成胥首先下马,项少龙和随后的滕翼等随之跳下马来。
玉华殿台阶两旁左右排开两列数十名禁卫,执戈致敬中,赵穆这奸贼在乐乘和郭开两人傍陪下,迎下阶来。
项少龙等看得心底暗叹,想不到孝成王这昏君经过他们一役的严厉教训后,仍然这么倚重赵穆。
赵穆隔远呵呵大笑道:“本人巨鹿侯赵穆!董先生来得真好,大王等得心都焦了。”
项少龙装出惶恐的样子,恭敬地道:“若教大王心焦,小人怎担当得起。”
赵穆趋前,伸手和他相握,向他打了个眼色,微笑道:“大王亲自看过先生送来的战马,非常满意。我们大赵得先生之助,定能大振军威。”
项少龙见赵穆认不出他来,放下心事,欣然道:“能令大王高兴,小人已感不虚此行了。”同时与郭开交换个眼色。
赵穆亲切地为他引介乐乘,项少龙则为滕、荆两人引见,客气话后,各人轻松地往赵宫去。
刚步进宫门,大殿内的侍卫动作整齐地端立敬礼,乐队奏起迎接贵宾的喧天鼓乐。
项少龙等和赵穆三人趋前下跪。
赵王哈哈一笑,离开设在位于殿端的龙座,步下台阶,急步走来,一把扶起项少龙,欣然亲切地道:“董先生乃寡人上宾,不用执君臣之礼。”又向滕翼等人道:“诸位请起!”
项少龙刚站起来,后面的荆俊竟“哗”一声哭出来,包括项少龙等人在内,全愕在当场。
当所有人的眼光集中到垂头痛哭,赖在地上不肯爬起来的荆俊身上,这小子呜咽地道:“小人失礼,可是看到少主终于回国效力,完成多年来的愿望,使我激动得……”竟又哭了起来。
项少龙等心中叫绝,想不到荆俊有此要哭就哭的本领,若非他们心中有数,还以为他真是感动得忍不住落泪。
赵王当然更不会怀疑,走过去把荆俊扶起,劝慰一番后,向项少龙道:“董先生有此忠仆,令寡人感动不已。”
项少龙这时才有机会打量殿内的环境,赵王后韩晶亦出席了晚宴,席位设于孝成王右旁稍后处,正目光灼灼地瞧着自己。幸好看表情只是出于好奇,并非看出他什么破绽来。
赵王左右下首处各设四席,应是每人一席,那便有一席空出来,只不知何人架子这么大,竟连赵王的晚宴都斗胆迟到?
口中诚恳应道:“小人等虽长期身处异国,但无时无刻不期望回国效力,可是因着乌氏倮的关系,害怕……”
赵王冷哼一声,打断他道:“休要再提此人,难得先生如此念旧,由今天起,安心为寡人养马,寡人必不会薄待先生。”
项少龙等忙跪下谢恩。
正要入席时,门官唱喏道:“雅夫人到!”
项少龙等吓了一跳,齐往大门望去。
赵雅除俏脸多添几分沧桑外,仍是艳光四射,风采依然,一身白底红蓝花纹的华贵晚服,像只彩蝴蝶般飞进殿来。
项少龙念起往日恩情,禁不住黯然神伤。
赵雅美目飘到项少龙身上时,明显地娇躯一震,停下步来。
项少龙等心叫不妙,赵雅非比赵穆和孝成王等人,对曾朝夕与共、肌肤相亲的男人,只凭女性对爱侣敏锐的直觉便可察知旁人一无所觉的东西。
幸好孝成王、晶王后还以为这著名荡女只是因看上董匡,才有这等奇怪表情,哈哈笑道:“王妹又迟到哩!待会儿定要罚你三杯,还不过来见过董先生!”
赵雅回过神来,疑惑地打量项少龙后,忽地秀眸黯淡下去,移前向赵王下跪施礼,才站起来向项少龙施礼道:“赵雅见过董先生。”
项少龙等暗松一口气,趁机入席。
他们以项少龙为首,依次占坐右方四席。另一边则是赵穆、赵雅、乐乘和郭开。
侍女奉上酒菜,一队三十多人的歌舞姬轻盈地跑进来,在鼓乐声伴随下,载歌载舞。
赵雅入席后一直低垂俏脸,神情伤感,看来似被勾起情怀,暗自悲苦。
舞罢主宾照例互相祝酒。赵穆却不肯放过赵雅,重提罚酒三杯的事,逼她连干三杯。
微醉的赵雅放浪起来,不住娇笑撒嗲,虽看得项少龙心头火发,却的确为宴会带来无限热闹和春光。这美女放荡起来时,没有男人不看得心痒难熬。尤其她回复昔日的浪荡样儿,对在场诸人秋波抛送,眉目传情。滕翼和乌卓还好一点,荆俊早晕其大浪,频频和她举杯对饮。
闹了一会儿后,赵王向项少龙道:“先生准备如何在此开展大业?”
项少龙沙哑着声音缓缓道:“小人只是先行一步,还有几批战马和种马正在赴运途中。事不宜迟,明天小人到城外视察,看看有什么适合地点,好开设牧场。”
赵王欢喜地道:“这就最理想不过!”
赵雅向项少龙飞一个媚眼过来,道:“先生的家眷是否会同时抵达?”
项少龙见她放浪形骸,心中不喜,冷然道:“待一切安顿好后,小人便派人回去把她们接来。”
乐乘奇道:“董先生如此举家迁来我国,不怕招楚人之忌吗?”
项少龙从容答道:“小人的牧场设在楚、魏边疆处,只要每年向楚人交出五百匹战马和五千头牲口,楚人从不过问小人的事。今天来前,小人早有安排,不虞他们在短期内有任何发现。”
赵王哈哈一笑,道:“今晚不谈正事,只说风月,来!让先生看点好东西。”
言罢一拍手掌,乐声再起。
众人瞪大眼睛时,四名歌舞姬以曼妙的舞姿来到席前,表演另一轮歌舞。
她们不但姿色远胜刚才的歌舞姬,更使人要命的是美丽诱人的肉体上只分别披上紫红、鲜黄、淡绿和清蓝色的轻纱,手持长剑,翩翩起舞。若隐若现间,青春动人的身体春光隐现,美不胜收。尤其长剑和女体刚柔的对比,更令她们倍添狂野之态。
舞罢歌姬退下去后,赵穆笑道:“这是燕人献给大王的十名燕族美女中的精品,是大王赠送先生的见面礼,先生认为还可以吗?”
这种赠送美女的盛事,乃这时代权贵交往间的例行风气,但项少龙现在的形势却是不宜接受,正容道:“大王的好意,小人心领,只是现在开设牧场之事百废待举,实不宜耽于女色安逸,大王请收回成命。”
赵王愕然半晌后,感动地道:“先生果非常人,难怪有‘马痴’之誉。既然如此,这四名燕女暂留在宫内,俟诸事定当后,再送往贵府。”
赵雅大感兴趣地打量着项少龙,道:“不知先生何时到城外视察?”
项少龙知她对自己的见色不动生出好奇心,暗叫不妙,皱眉答道:“明天日出前出发,还望乐乘将军安排城关开放的问题。”
他猜想赵雅既回复以前放浪糜烂的生活,怎也不能绝早爬起床来,故有此说。
赵雅果然露出失望之色,没再说话。
宴会继续进行下去,虽说不谈正事,但因项少龙扮作一个只知畜牧的粗人,话题始终绕在这方面。当赵王问起楚国的情况时,项少龙早准备答案,轻松地应付过去。
最后宾主尽欢。宴后赵穆藉词送项少龙回去,与他共乘一车,趁机秘密商议。
赵雅后的第二个危机来了。
车子开出宫门。
赵穆立即板起脸孔,冷冷道:“是谁人想出来的主意,竟要把一千匹上佳战马送给赵人?”
项少龙心中好笑,淡淡道:“当然是春申君的主意。”
赵穆的脸色阴沉起来,双目厉芒闪闪,冷然看着项少龙,沉声道:“你真是那‘马痴’董匡吗?”
项少龙压低声音道:“当然不是,真正的马痴确有返赵之心,早给君上处死,还抄了家当,这千匹战马只是他部分家业。”
赵穆不解地道:“我只叫你们派人来夺取落在郭纵手上的《鲁公秘录》,为何现在却大张旗鼓来到邯郸,有起事来,说不定连我都会被牵累在内。”
项少龙从容答道:“这是春申君的奇谋妙计,要知赵国经乌家一役,元气大伤,外强中干,说不定会便宜了邻近的秦、魏、齐诸国,君上有鉴于此,所以改变策略,希望公子能取赵王而代之,那我们大楚可不费一兵一卒,置赵国于版图之内。”
赵穆浑身一震,双目喜色闪动,失声道:“君父竟有此想法?”
自从抵达赵国后,他的权势与日俱增,但心情亦是矛盾至极。
春申君的原意是要他控制赵王,好以赵人之力牵制秦人,破坏三晋合一的密谋。但人非草木,经过十多年的长期居赵,赵穆不由对赵国生出归属之心。不过这只能空想一番,他仍是给楚人遥遥控制着。若有异心,楚人可随时把他的身份揭破,那种感觉绝不好受。
但假若他能篡夺赵王之位,那就是完全不同的局面。人望高处,这正是赵穆心中的梦想。
项少龙见他神色,已知命中要害,加重语气道:“小人怎敢欺骗公子,今天随小人来此的战士均是第一流的好手,稍后还有数千人假借赶送牲畜入赵,只要能除掉像廉颇、李牧这种有影响力的将领,赵国就是公子囊中之物。”
赵穆喜道:“原来如此,待我回去想想,看看应如何进行计划。”探手搭着他肩头,凑到他耳旁低声道:“若我真能成为赵国之君,必不会薄待先生。”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大笑起来,当然是为了截然不同的理由而开怀。
回到前身为质子府的华宅,滕翼对项少龙道:“那荡妇对三弟很有兴趣,须小心点才好。”
荆俊羡慕地道:“三哥以另一身份,再干她几场,不是精彩绝伦吗?”
项少龙尚未有机会说话,滕翼不悦地责难荆俊道:“你总是满脑子色欲之想,却不知好色误事之弊,那荡妇和你三哥以前关系亲密,若有肉体接触,包保能从感觉上揭破少龙的真面目,只是气味这项,便瞒她不过。”
项少龙心中大懔,暗生警惕,说实在的,他对赵雅的肉体仍十分眷念,不会视与她合体交欢为苦差,却没有想过会被赵雅“嗅出”真相的可能性。
笑道:“幸好我扮的是个只爱养马不爱美人的马痴,就算她对我有意亦没用。”
各人商议明天要做的事后,回房睡觉去了。
回房后,项少龙脱下面具,躺到榻上,思潮起伏,没法成眠。
主要还是因为赵雅,这曾两次背叛他的荡女,显然对他仍是余情未了,否则不会因自己这马痴而勾起她对项少龙的思念,并生出兴趣。
他心中涌起说不出的恨意,那或者是出于对她放荡的妒忌,又或是纯粹报复的念头,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
他戴上面具后的样子绝不算英俊,肤色有着曝晒过多阳光后的黝黑,可是配合他的身形体魄,却总有股骨子里透出来的魅力,尤其是改变眼型的眸子,仍是那么闪闪有神,充满慑人的异力。
接着又想起纪嫣然这情深义重的女子,思潮起伏下,更是不能入睡,索性起榻到一旁依墨家心法打坐。
不一会儿心与神守,睁眼时天色微明。
项少龙匆匆换衣,戴上面具,出厅与滕翼和乌卓会合,一起出门。
荆俊因别有任务,没有随他们一起去。
乐乘派来一个叫谢法的武将领着一队赵军来做向导,在大厅恭候他们,客气几句后,众人策马驰上邯郸刚开始新一天活动的大街上。
蹄声在后方响起。众人愕然回首后望,一队人马追了上来,赫然是赵雅和十多名护送的家将。
项少龙和滕、乌两人交换个眼色,无奈下勒马等候。
谁也想不到赵雅对项少龙的“兴趣”这么大。
笑脸如花的赵雅先遣走家将,其中包括赵大等人,才策马来到项少龙旁,笑脸如花道:“董先生远来是客,怎可无人相伴?”
项少龙见她一身浅蓝的紧身骑马装束,短袄长裤,足蹬长靴,把她动人的线条暴露无遗,心头一阵感触,竟说不出话来。
赵雅白他一眼道:“董先生是否不欢迎人家哩?”
项少龙以他沙哑的声音淡淡道:“夫人勿要多心,小人有夫人作伴,欢喜还来不及呢!”
赵雅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领先策马而出,叫道:“那就随我来吧!”
项少龙心中一叹,策马追去。
他们由东门出城,放蹄疾奔。目睹春夏之交的山林野岭,项少龙心怀大开,抛开所有心事,同时下定决心,立意好好大干一场,闹他赵人一个天翻地覆,不会再因心软而有所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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