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喝了几口酒，再续上一支烟，李永银继续说道：
“本地派的反击机会，就是五年一次的换届选举。他们大肆活动，准备狙击那些不是本地派的候选人。县人/大正式代表三百五十一人，按照有关规定，候选人多达千人。但大家都知道，哪些人必须当选，哪些人就是陪选。”
“就在选举前约半个月，县委才得知，本地派正在活动，准备干掉大部分人。县委经过分析，决定同时采取两个措施。一个就是组织要求，找下面的人谈话，强调党纪和规定。老实讲，在双方针锋对决的情况下，这个措施没有多大的作用。”
“厉害的是第二招，拿钱去砸。首先，他们找到三个非本地籍的老板，谈好以某些条件交换，让他们三个出钱。其次，有关县领导亲自出面，找选举工作人员当面洽谈。据说找了至少五百人，平均每个人五万块，总额两千五百万之多。”
“一方面是金钱，一方面是封官许愿，效果就出来了。事后统计，县委确定的候选人，约百分之九十的人当选。但也够可悲的，堂堂县委，竟然需要金钱才能完成人/大代表的选举。不过本地派也是无可奈何，因为他们一时找不到证据。”
“如果这样发展下去，可能贿选案子暂时会被压下，但貌似团结的外来派，却在这个时候起了内讧。市人/大这时也处于换届状态，需要下面各县的县人/大推选市人/大代表。洛水县分到的名额是三十五个，相当于百分之十。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各方为这三十五个名额，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和冲突。”
“所谓的外来派，只是一个泛泛之称，实际上也分为三个派别。一派是市机关下来的干部，另一派是来自与洛水县相邻几个县的干部，还有一派是来自青阳市其他几个县的干部。以这三股力量为核心，对三十五个市人/大代表展开了激烈争夺。”
“巧合的是，这三派的领军人物，分别是县委书记、县长和专职副书记。就像分赃一样，这三个人坐下来，商定结果是十一个、十个和九个。他们也不想对本地派赶尽杀绝，所以另外的五个名额，就留给了本地派。”
“这本来是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可书记的手下不服，认为自己这边名额不够，于是暗地里搞起了小动作。其中有个人，亲戚是大老板，他就动员亲戚出钱，明目张胆的进行贿选。县长这边和专职副书记这边，看到形势不妙，便使出了同样的手段。”
“三方都拿钱贿选，乱成了一锅粥。而他们三方拿钱贿选，肯定要涉及到本地派。本地派的县人/大代表，大约有八十人，这八十人也收到了钱，而且是三方分别送来的钱。本地派反应过来，这贿选的证据不就有了么。”
“本地派的反击开始，猛烈而又迅速。他们收集证据后，立即向上反映。他们最狠的是绕过市级，直接向中纪委和省纪委反映。有录像，有录音，证据确凿无虞，一下子就引起了中纪委和省纪委的重视。等市委反应过来，案子已经压不住了。”
说到这里，李永银停下来，又拿酒杯喝酒。
陈亮拿出一个微型录音机，“老李，我给你录了音。如果你反对，可以把这个录音机拿走。”
李永银无奈的笑笑，开口骂了一句“你狗日的。”
陈亮将录音机放在桌上，问道：“老李，对于此案，你可以说是个旁观者，请问你有什么看法或想法？”
李永银笑着反问，“言者无罪？”
陈亮点了点头，“当然。”
李永银皱起眉头思忖起来。
“怎么说呢？在我看来，贿选案并不复杂，很容易查处。因为参与的人太多，一查一个准，你不交代，自有人会交代。为什么成立联合调查组？是因为案子太大，涉及的人太多。为什么联合调查组还不下去？是因为在等待指示，不知道要查到什么程度。”
“如果彻彻底底的调查，洛水县的现任正处级、副处级和正科级，以及大部分副科级，统统都要被拿下。也就是说，洛水县里无好人。这样做行不行？如何减少影响？如何做好善后工作？倒下五六百个或七八百个干部，新提拨上来的干部能不能胜任？能不能稳定洛水县的全局？”
“就案子来说，就我个人来说，这个案子必须处理干净，彻彻底底，不留任何死角。但问题又来了，洛水县的干部处理完了，青阳市的领导怎么办？洛水县的本地派，外来派的三个派别，哪个都在市里有靠山，要不然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样肆无忌惮的程度。”
“要是也对青阳市的领导班子彻底进行调查，恐怕青阳市也要换一大半的人，这会不会造成青阳市的动荡？此外还有一个重要问题，省里有没有责任？要不要追究省领导的责任？如果追究的话，又该追究到什么程度？”
“总之，案子就摆在那里。涉案的人，我保证个个都会配合，走坦白从宽的道路。问题不是他们不说，而是怎么处理他们。特别是其中的一些人，他们是被迫的，是在随波逐流。要是连他们也处理了，那涉及面就太广了。”
陈亮一直听着，没有搭话。
“老陈，你怎么不说话？”
“我只负责搜集有关信息，不负责发表个人意见。”
李永银笑道：“谁信啊。以我看，组织上让你参与，是有特别缘故的。”
陈亮哦了一声，“什么缘故？”
“我昨天在电话里说，会有意外的收获，你还记得吗？”
陈亮点着头嗯了一声。
“我有个高中同学，现在在洛水县工作。他身有残疾，没在县委县府工作，却恰好在县人/大工作，还是县人/大办公室常务副主任。你完全可以想像，身处他那个位置，他掌握的信息有多少。”
陈亮大喜，“你联系过他没有，他答应配合了吗？”
“他有条件。”
“你直接说。”
“你能保证组织上不处理他。”
陈亮问道：“怎么，他也贿选了？”
李永银道：“他不是候选人，但他收了候选人的钱。而且不是一个两个，至少有一百个。”
“我的天。”
“收的钱数总额在两百万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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