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中华看看陈亮，笑了笑，反问道：“你认为呢？”
陈亮也笑笑，不好意思的样子。
刘中华忽然收敛笑容，站起身来，背着双手，在书房的有限空间里踱步。
陈亮不敢开口。
书房其实挺大，陈亮目测，面积至少二十平方。
但书忒多，书架十多个，每个书架几乎都没空隙。
门口到书桌，再到两个窗口，有一条T字形走廊，是书房里可以活动的空间。
从窗口到门口，刘中华踱了两个来回。
“就目前的国内思潮，小陈你有什么认识？”
陈亮思忖了一下，“把国企当成了阻碍，要把国企私有化，追求所谓的把一切交给市场。”
“你的立场呢？”
“刘书记您是知道的，我坚决反对彻底的市场化。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如果消灭了国企，就等于动摇了国本。”
“现在还有一种偷天换日的做法，就是国企混改。”
“本质上还是私有化，还是要消灭国企。”
刘中华继续问道：“关于私有化，你知道哪个地方搞得最猖狂吗？”
陈亮不假思索道：“咱们南江省。”
“主张私有化的大本营在哪里？”
陈亮笑了，“在省政研室。”
“那么，他们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吗？”
陈亮道：“我刚调过去，实际情况还不是很了解。看了几天的文件和资料，算是刚刚入门。苟胜朗主任有一个观点，认为省属企业可以保留一些，市县两级的重点国企也可以保留几个。但他认为，其他国企和集体企业应该统统卖掉。”
刘中华哦了一声，“这可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现在政研室成立了五个课题组，看似五个组，其实就一个课题，就是论证卖掉国企和集体企业。他们还选择了一个重点，就是岭东市。因为岭东市现任市长李伯钧，正是苟胜朗推荐的。”
“小陈，你是从岭东市出来的，你要重点关注。”
“我明白。岭东市现任的两套班子里，我还有一些熟人。”
刘中华笑了笑，“王昱云的女婿，叫……叫许仲华，现在还在那里。”
陈亮点点头，“是的，前不久他来省城出差，我们还见过面。也正是他的邀请，我派了一个小组，去岭东市进行调研和考察。”
这个晚上，刘中华和陈亮谈了很多很久。
回家的路上，陈亮悟出来了，很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有不少事，和不少话，刘中华并没有说明白。
但陈亮听明白了。
特别是靠山问题。
靠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靠山是万万不能的。
话里话外，刘中华都告诉陈亮，他已与丁省长达成协议，刘中华离开南江省后，陈亮将由丁省长接收。
遗憾的是，刘书记和丁省长的交接仪式，陈亮没能看到。
陈亮的级别不够。
正厅级官员出席，政研室只有苟胜朗一个正厅级，苟胜朗不在，当然由代理主持工作的于洪波副主任代表。
中组部领导宣布，刘中华同志不再担任南江省委书记，另有任用。
丁宏远同志担任新一任省委书记，同时兼任省长。
于洪波开会回来，吃过午饭，端着大茶缸，散步似的来到陈亮的办公室。
巧了，另两位副主任，蒋欣明和郭兴福，也都端着茶杯或茶缸，也都来到陈亮的办公室。
陈亮好奇的问，“开会吗？”
郭兴福哈哈一笑，“也可以说是开会。”
陈亮又问，“什么题目？”
蒋欣明微笑道：“新领导和新形势下的新发展和新方向。”
陈亮笑道：“这题目忒大，我还是先洗耳恭听吧。”
于洪波道：“老蒋，你的说法我不敢苟同。”
蒋欣明道：“老于，请你批评指正。”
“批评指正不敢，我只是有我自己的想法。新领导和新形势下的新发展和新方向，这个说法过分了。丁书记和刘书记一脉相承，非常团结。所以新领导不新，新形势根本没有。所以我认为，暂时没有所谓的新发展和新方向。”
蒋欣明问郭兴福，“老郭你怎么看？”
郭兴福道：“我同意老蒋的说法。”
于洪波问，“理由，理由呢？”
郭兴福摇摇头，“只是感觉，暂没理由。”
于洪波转向陈亮，“陈副主任是什么看法？”
陈亮也是摇头，“对不起，我还没有反应过来。”
蒋欣明哦了一声，“这是什么意思？”
陈亮解释道：“说实在的，我对丁书记并不了解。不管怎么样，人与人是不一样的。所以我认为，丁书记与刘书记不一样，哪怕是一脉相承。”
郭兴福竖了竖大拇指，“我同意陈副主任的说法。”
蒋欣明继续问，“那么，陈副主任，你认为丁书记会是什么样的工作思路？”
不等陈亮开口，郭兴福笑道：“老蒋，这你得去问丁书记自己。”
蒋欣明也笑道：“我敢吗？我认识丁书记，丁书记可不认识我。”
大家笑了一阵。
蒋欣明道：“我的意思是，新领导刚上任，肯定有自己的工作思路。”
郭兴福道：“那你干吗问陈副主任呢？”
蒋欣明伸手指了指于洪波和蒋欣明还有自己，“你，你，我，都没主政过一方。但陈副主任主政过两个县，有着当一把手的工作经验。
于洪波点点头，“老蒋是对的。”
郭兴福两手一摊，“好吧，老陈，请你说说，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陈亮笑了，“让我揣度省委书记的工作思路，不是让我找死吗？”
于洪波道：“经验之谈，与政治无关，陈副主任没有必要忌讳。”
陈亮这才说道：“以前常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现在不流行了。更何况，从实际情况看，从丁省长到丁书记，并不是新官上任。”
蒋欣明问，“然后呢？”
“抓大放小，抓主要矛盾，抓主要问题。如果是我，我肯定会这样做。”
于蒋郭三人面面相觑，现在的南江省，什么是主要矛盾和主要问题呢？
陈亮笑道：“三位，主要矛盾和主要问题就在你们的办公桌上。”
蒋欣明脱口而出，“国企。”
陈亮竖起大拇指，“老蒋，你说对了。”
近期，政研室在苟胜朗的主持下，一直在酝酿和渲染国企问题，主张大规模的转卖国企和集体企业。
陈亮的办公桌上，还放着一堆文件和资料，全部与此有关。
提到这个问题，大家的话就少了。
因为太敏感。
苟胜朗主张全部卖掉，郭兴福是苟胜朗的学生，与苟胜朗观点一致。
于洪波和蒋欣明没有态度，或者有态度，但不敢说出来。
郭兴福盯着陈亮问道：“老陈，你到底是什么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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