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葭忙起身告辞,谢润娘亦是如此。
夏珍珍却定要留饭,让人送她们去后头陪宁四娘宁芸她们说话,这边请了人进来。
张满仓这一两年,可真是长成大小伙子了。又高又壮,满面喜色。因要上门,还特意穿了身绸布褂子,颇有几分富贵气息。
宁怀璧是个极有信誉之人,张书吏和盛典史当初跟着他是出了大力的。所以离任之前,他把这二位惦记了快二十年的功名之事都给办妥了。
如今两人都是正正经经的九品官,可不是原先的吏员了。算是改换门庭,所以两家人也可以正大光明穿绸衣了。
因夏珍珍原是见熟的,便打趣了句,“哟,这是张家大少爷来啦!”
张满仓一下脸通红,结结巴巴,“我,我原说太打眼,是我娘硬要我穿的。说府上如今,如今,都有了王妃,可不能随便……”
夏珍珍笑,“行了,婶子跟你开玩笑呢。家里都好吗?眼下不正是收桃的时节么?你怎么有空来了?”
说起正事,张满仓这才把舌头捋直了。
“今年收成好,且有宁大人替咱们争取的新售卖规则,是以爹和盛大叔都忙着呢。只是惦记着宁大人,便与乡亲们商议着,给府上送些鲜果来。这不马上中秋了么?府上自用或送人都使得。”
这倒没什么,只是旁边如意笑着补了句,“太太知道他们今年送了多少么?整整拉了四大车,足有好几千斤呢。”
夏珍珍吓一跳,“这如何使得?你们一年到头就指着这些果子过日子,若送个一筐两筐也就罢了。这么些,我可是万万不能收的,你爹和盛捕头这也做得太过了!”
张满仓道,“太太可千万别误会,这也不是我们一家两家送的,是全县人一起送的。摊到每家,就十来个果子,实在算不得什么。且也不是送太太一家,这,这还是送给王府的!”
夏珍珍奇道,“你们好端端的,给她送什么果子?”
张满仓挠头,笑得有几分不好意思,“那王妃府上,不是要踢球赛么?可蹴鞠用的球,可都是要用猪尿泡做内胆的。这些天,就因为要做球,我们县里的猪可好卖呢,一个上等猪尿泡就能卖出一两银子。况且因王妃府上做的猪肉宴,如今这猪肉也卖得起来价了,便是送几个果子,乡亲们也是高兴着呢!”
夏珍珍这才恍然。
要说这些果子送给她,还没送给女儿让她欢喜。毕竟当母亲的,哪个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儿女懂事能干呢?
但这些果子要不要留,夏珍珍还真不好作主,便打发如意去英王府问话了。
时候不长,如意带着一包银子回来了。
“王妃说了,乡亲们的心意她领了,可这些果子她也不能白要,正好过几天她府上要办球赛用得着,便按每斤三十文买的。方才称了下,一共三千多斤呢,便是九十多两银子。王妃凑个整数,给了一百两。这钱若乡亲们不肯要,便替她捐到县衙里头,回头不管是修桥铺路,还是给县里的孩子们读书使费都使得,剩下的便替她给土地爷烧烧香火就得。另有二两银子,请张家小哥拿去请乡亲们吃顿便饭,这往来一趟,可着实辛苦了。”
要说宁芳这事办得,十分地道。
连宁怀璧回来,都不能不说一句妥当。
若宁芳收了乡亲们的心意,自然无人怪她,可别人看着这事,会不会觉得眼红?
但一旦明码标价付了钱,性质就变了。公平买卖,合情合理。
且宁芳并不是直接拿钱捐去做善事,而是交给县衙,那到时县衙要怎么用就是他们的事了。且事后乡亲们会记住的,也是县衙,朝廷的人情。
想说英王府收买人心,都找不到借口。
至于最后打赏张满仓的,也不过二两银子,真的也只够十来个人在京城下馆子里吃顿饭的。
至于宁芳私下又赏了张满仓几盒子点心布匹,那就是私人人情往来,与这几车果子无关了。
所以宁怀璧也觉得女儿这事办得既不张扬,又不小气,分寸拿捏得十分精道。
至于夏珍珍后来又说起,念葭请了张满仓去帮着看果树,还有薛谢二家合伙买地啥啥的,宁怀璧都不怎么留意。
反是宁四娘提了一句,“我看谢探花买地多半是给润娘做嫁妆,咱家如今田地还不着急,只是宅子,要不要买两个给孩子们预备着?”
其实此事夏珍珍早就有心,却不好提。
毕竟两房还未分家,她私下置产置地的,岂不白白便宜大房?横竖她的嫁妆已经尽够了,留给三个女儿不成问题,所以总没吱声。
她为人并不小气,但也有自己的私心。公中的产业,她可以让堂侄堂侄女们占些便宜,但自己的嫁妆,肯定还是给三个丫头更多些。
一个当娘的,如果为了贴补亲戚,便损害到自已孩子的利益,那不是无私,而是脑子进水,里外不分了。
至于两个儿子,家里会给他们提供最好的资源,但他们的功名富贵要靠自己搏去。
所以除了公中的产业,夏珍珍可不打算贴补太多。
富养闺女穷养儿,这是她和宁怀璧一致的看法。
女孩儿不上进,还可以说是随遇而安,男孩儿若失了上进心,那就是个啃老的废物了。
所以安哥儿顺哥儿自小都知道这些,也不与姐妹们争。如今埋头用功,很是努力。
但宁四娘身为祖母,考虑得未免多些。
如今一大家子寄居在公主府,可等到安哥儿顺哥儿长大成亲,难道还能寄居在此?京城的宅子可比田地更加难买。别看两个孩子还不大,但也得细心查访着了。
宁怀璧却有不同考虑,可一时之间又不便和母亲细说,只说知道了,便岔开了话题。
等到晚上,夏珍珍才悄悄问丈夫是个怎样打算。
宁怀璧叹了口气,“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母亲是想着我入了户部,便想着买个宅子长久安稳下来。可万一哪天一道圣旨,发到外地怎办?故此我看这宅子田地倒是都不必着急。你若有钱,倒不如给几个孩子攒些产业。如今茵儿她们做的那点心铺子就很好,剩下两个哥儿也可弄上一个。”
夏珍珍明白了,丈夫这也是怕了宁怀瑜,有钱宁可给孩子们捏着。到时就说是孩子们的小产业,当大伯的未必好意思来争。否则若置成宅子田地这样显眼之物,定会算在公中产业里,日后分家可就难说了。
主意是不错,可要做什么呢?
夏珍珍为难了,又不好让婆婆操心,想去找女儿商量,偏偏宁芳如今门槛太高,实在不好进。她本不是善掩饰的人,这心事很快就被庆平公主看了出来。
因跟她也熟了,夏珍珍不好直说宁怀瑜坏话,便含糊讲了几句。
庆平公主一听便明白,笑道,“此等小事何须去劳烦王妃,我正好有件事想找人料理。不如派府上两位少爷帮我,如何?”
夏珍珍忙问何事。
庆平公主道,“上回王妃不是送了我许多鸡鸭么?如今已经长大,好的我自要留下斗鸡斗鸭玩,可那些不好的,我便不想要了。可我是出家人,又不能杀生,可白白养着还成天鸡屎鸭粪的臭烘烘,所以我早想着不如干脆送给府上,任你们处置便好。”
夏珍珍心说,这就算给了她拿去转卖,这营生也忒小了吧?
谁知公主的老侍女阿织道,“可巧奴婢小时学过一个烤鸡烤鸭的方子,也不需要多麻烦,只要置两个烤炉,把配料弄好就能做了卖。若太太愿意,能让奴婢跟着两个少爷做了试着玩玩么?”
夏珍珍太愿意了!
“那你出手艺出鸡鸭,咱家出人出力,就让安哥儿顺哥儿跟着阿织你学学经济,长长见识了。你们一人一半,算五五分账,可是使得?”
这一半,打着阿织旗号,就是庆平公主的了。
庆平公主笑,“我不管你们怎么算,但我租你们的铺子,必要如期给租金的。不过我建议你们留出两成的利,日后打赏掌柜伙计,否则人家怎能用心?”
夏珍珍笑,“到底公主,想得竟是比我们还周全。那便这样,阿织咱们一人占三成利,留一成利给管事的大掌柜,另一成分给众伙计,剩下一成便留着铺子以备不时之需。你看可好?”
庆平公主道,“原来太太早想好了,倒是引我班门弄斧了。”
说笑间把事情定下,夏珍珍即刻便忙起烤鸡烤鸭铺子的开张之事。
这产业说大不大,但做好了也能给两个哥儿攒些家底。回头宁四娘听说,都觉这个主意好,比买宅子买地强上许多。
还让媳妇从公中拿一千两银子出来,算是兄弟两个入的股。
“想当年,乡下求学不易,怀璧和他兄长上书院请先生,每个人都花销了不止五百两银子。如今绍棠在老家,一年也得要这个费用。安哥儿顺哥儿两个都是在家里启蒙,可是省了老大费用,就算把这钱给他们,日后也没人能争。不信便拿账本来看,这几十年的,我可都细细收着。”
宁四娘这话说得底气十足,夏珍珍自然就敢去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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